李太忠原创散文丨老鼠救过我的命
老鼠救过我的命
文/李太忠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的老家孟州也按照上级要求办起了食堂。
大办食堂前,乡村干部对社员们进行动员,大讲办食堂的好处,并要求大家把家里的存粮全部交出来。我父亲最听政府的话,回家后就动员我母亲交粮食,母亲不愿意全交,想留一点白面给孩子们做鞋底时使用,父亲不同意,并用从乡村干部那里学来的话教育我母亲:“马上就要进入共产主义了,以后的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饭有食堂,穿衣穿鞋都由公家发,再不用你们手工做衣做鞋了,粮食全部上交。”母亲拗不过父亲,只好把家里的粮食全部上交生产队。
刚吃食堂那阵子,农村确实很红火,一个生产队几百口人,都在一个大食堂里吃饭。“干不干、三顿饭”是那时候最流行的顺口溜。可惜好景不长,食堂的粮食马上吃光了,食堂办不下去,上级来了指示让解散食堂,各家各户自谋生路。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好多聪明的人家都私留了粮食,唯独我父亲这样的老实人家颗粒无留。
留有粮食的人家白天不敢做饭,如果被人发现举报了,不但会没收粮食,还要游街挨批斗。到了晚上这些人家才敢偷偷做饭吃。每当夜里我们饿得睡不着觉,闻着邻居家飘来的饭香味时,母亲就要埋怨父亲,父亲理屈词穷,只能埋头抽烟应对。
在国家救济粮下发之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们家全靠蔬菜充饥,蔬菜吃完了就吃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吃树叶树皮。我吃过十几种树叶子,最难吃的是公路两旁的钻天扬叶子,因为村子里的榆树叶子,槐树叶子,柳树叶子,椿树叶子,桑树叶子,枣树叶子都吃光了,人们只能到公路两边采摘杨树叶子,杨树叶又苦又硬,采摘回来后用冷水泡一个晚上,把树叶子中的苦味拔掉,然后再煮着吃。杨树叶子哪有什么营养啊?纯粹是为了给空磨的胃里塞点东西,让胃不难受而已。有一天晚上,我饿得睡不着觉,母亲找遍了全家的每一个角落,找不到一点可吃的东西,只好烧了一碗开水让我喝下睡觉。
为了活命,父亲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到西乡换粮食,孟州的地形是西高东低,西部的几个乡是丘陵,人少地多,粮食相对宽裕,东部的几个乡是平原,人多地少,我的家是在孟州东北的城伯乡,要拿东西到孟州的西部几个乡换粮食。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可换了,父亲盯上了我上学用的算盘,这是小学珠算课必备的教学工具,我含着眼泪抓住算盘不放手,央求父亲不要拿走我的算盘,父亲大声喊道:“人都要饿死了,要算盘何用?”硬是夺走了我上学用的算盘,到西乡换了几斤红薯干。成年之后,每当想到这个情节,我都禁不住泪如雨下,对父亲的怨恨持续了好多年才逐渐缓解。
饿得实在不行了,我和一个小伙伴在生产队的黄豆地里发现了一个老鼠洞,听大人们说过,老鼠洞里肯定有老鼠私藏的黄豆。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利用大人们午睡的时间去挖老鼠洞,竟然从这个老鼠洞里挖出了二十多斤黄豆,我们俩人各分了一半,拿回家后把母亲高兴坏了,也顾不上鼠疫不鼠疫的,马上烧火煮黄豆,煮熟之前在黄豆里放了点盐和几个干辣椒,黄豆的味道美极了。至今为止,我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佳馔盛宴,都没有达到那顿黄豆的美味。
自从吃了那顿终生难忘的煮黄豆之后,我与黄豆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家的饭桌上什么都可以缺,唯独黄豆不能缺,救命的黄豆成了我终生的朋友,也成了我难以忘却的美食。
【作者简介】李太忠(男),1950年出生,河南孟州人,少将军衔。历任某红军师政委,某集团军政治部主任,青海省委常委、省军区政委,新疆军区副政委等职。在担任金刚钻团政委时,带领全团赴老山参战,在历时一年半的作战中,全团荣立集体二等功,个人也荣立二等战功一次,并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表彰为“全军优秀党务工作者”,被中共中央组织部表彰为“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著有“来自实践的带兵之道”和“经常性思想工作漫谈”两本书,共约80多万字,被新疆教育出版社出版,深受各级带兵人的喜爱。曾被国防大学聘请为“客座教授”和“研究生导师”,曾两次入国防大学学习深造,一次入中共中央党校省部级领导干部培训班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