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书不算偷 (我的初一乙班8)/ 文:施扬

窃书不算偷

 作者:施杨

我喜欢看书,从最初看小人书,到后来迷恋武侠小说,几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虽够不上博览群书,却也不是骑驴自夸。可为了看书而窃书,说出来可难登大雅之堂。

现今“自黑”露丑,也就想给母校一个迟到的忏悔。事情还得打小说起。

自幼我可是与书为“伍”,记得儿时住新彩路30号老家时,西厢房靠墙一排大书橱,里面放满了书籍,那是父亲的最爱。每一本都被他精心贴上标签,记上书号,分门别类,排列的整整齐齐。

而旁边就放着我的小床以及刻有“小学生文库”的小书橱(专放我的小人书),所以每天早晨我睁开的第一眼就是书,而晚上熄灯前的最后一眼还是书。

那时,父亲的朋友经常来我家借书,他们感叹父亲的藏书之丰、涉猎之广。耳闻目染之下,我也爱上了书籍。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吧,连常用字都没认多少,父亲就把"西游记”拿给我读了。

尽管我“囫囵吞枣”、似懂非懂,遇上不识的字还懒得翻字典,连蒙带猜或跳过不读,但书中惊险万分的取经过程,跌宕起伏的遇险情节,看得我废寝忘食,爱不释手,给童年带来无穷乐趣。

可好景不长,我妈见我痴迷,怕看闲书耽误学业,就把家中的书橱都锁上了,这下可难住了我。你想,每天看着橱窗里的好书就是不能翻阅,那是啥滋味?

有一天,正当我隔着橱窗窥视而心动手痒时,突然发现只要将书橱移门槽的长木条抽出来,整扇橱门就可以轻易卸下。取书后再将橱门装上,木条插回移门槽,书橱就恢复了原样。发现这个奥秘后,我就开始了窃书生涯。

夜晚,趁家人入睡以后,"近水楼台"的我就开始向书橱“下手”。按照预习的装卸流程,我小心翼翼将书橱移门取下,拿出早已看中的书籍,然后悄悄将书橱复原。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响声,就怕不当心惊动隔壁的父母。

躺进被窝我贪婪地吮吸书中的营养,从最初阅读民间小说、神话故事,到后来翻看今古传奇、中外名著,我一本接一本从书橱偷出书来,天天都看到深更半夜,连做梦都是书中情节,好不乐趣。

起先我热衷水浒、说岳全传和隋唐演义等章回小说,至今还记得隋唐十八条好汉的排名: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庆、雄阔海、伍云召和伍天锡兄弟俩以及擅长回马枪的罗成,还有他表兄第十六条好汉的卖马秦琼。

那种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大侠风范,从小在我心灵刻下深深烙印。

以后我迷恋《烈火金刚》、《林海雪原》、《平原枪声》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现代小说,那史更新、杨子荣、李向阳和杨晓东等主人公的名字,随同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让我心旷神怡,充满了英雄情结。

进入初中后,由于课文中有俄国小说家契科夫的文章(好像是《套中人》),那炉火纯青的遣词造句,那内涵深刻的哲理寓义,让我领略到读书新乐趣。于是我又开始阅读外国文学,而父亲书橱里最多的就是这类书籍,并且大部分都是名著。

从《红与黑》主角于连的身上,我懵里懵懂知道为了个人野心,可以那么不释手段;从《大卫·科波菲尔》主人公的人生遭遇,我看到了人世间勾心斗角的可怕,更看到了人心正直,在逆境中不言放弃的精神。

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地心游记”构思奇妙、惊心动魄;大·仲马的“基徒山恩仇记”、“三个火枪手”情节曲折,快意恩仇。

眼盲身残的保尔·柯察金对人生无悔的豪言壮语,让我懂得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哥萨克骑兵统帅夏伯阳身披斗篷、跃马扬刀的英姿雄风,让我从此有了骑兵心结(以后我真当上了骑兵)。

几年中,从小学升入初中,我将书橱中的书都翻了个遍,父母谁也没发觉。只是感觉我晚上做事勤了(洗碗),上床睡觉早了,人也听话多了。

文革开始学校停课闹革命,当上红卫兵的同学大都去外地串联取经去了,我非“红五类”没资格当红卫兵就闲在家里。家中的书都看完了,就想着到哪里再去找书看。一次机缘巧合,于是有了学校里的这段“梁上君子”经历。

一中教学大楼又叫八角楼,是座仿苏式的三层建筑。学校图书馆本来在三楼中央的八角大厅里,由于文革“破四旧”,图书馆也遭了殃。除了马列毛选,几乎所有的书藉都成了贻害世人的封资修毒草,被学生口诛笔伐,再无人敢问津。

于是,图书馆成了红卫兵的队部,所有的图书都被清理到了一楼,就堆在大楼进门右手的第二间教室里。

由于我在家百无聊赖,就去学校捕捉蟋蟀。因为那教学大楼的外墙从上到下都贴满了用报纸糊的标语,一张接一张从高处延伸到地上。

就在覆盖沿墙脚边的报纸下面,给涂抹的浆糊撑饱的蟋蟀是又大又多。

在捉蟋蟀的翻寻捣腾中,我无意中透过玻璃窗发现有一间教室里面存放着图书。只见随处堆放的书籍层层叠叠、东倒西歪,不仅书架上,连地上都堆满了。

那么多的书啊!我就像看到了宝库,两眼发直,心跳骤急,于是迫不及待想进去取"宝"。可教室两头的门都紧锁着,每扇窗户还贴上了封条。

我不死心,沿着窗玻璃左右移动仔细察看,突然发现教室里东南墙角有一个方形大孔,不知是否有上下贯通的通道?

为查究竟,我来到二楼相对应的房间,。可那教室的门也紧锁着,于是我又绕到三楼的八角大厅。此时的红卫兵队部早已人去室空,大厅的门虽然掩上了,但并未上锁。我推门进去仔细察看,大厅东南角落的墙壁上果然也有一个方形大孔。

我上前探头下看,那是条一米见方的垂直通道,上下足有十几米。也不知是用来倒垃圾的?还是俄式壁炉的烟道?通道里虽然没有铁架扶手,但我觉得可以利用脊背和手脚作支撑,交叉移动抵达一楼的教室。

发现这条捷径后,我心潮面赤、忐忑不已。以前在家窃书只能算“家贼”,可现在却成不折不扣真小偷,万一发现了该如何收场?

可贪婪让我蠢蠢欲动,鲁迅小说《孔乙己》说的"窃书不算偷"歪理让我自圆壮胆。经过几天的犹豫后,我终于开启了偷窃母校图书的经历。

那天下午我专门穿上防滑的球鞋,一到学校就直奔三楼八角大厅,趁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通道。我将脊背紧靠一边的墙壁上,张开两手两脚抵住左右壁角,慢慢交替往下移动。

首次作案让我提心吊胆,既担心头顶有人探头发现,又生怕脚底不慎摔下深坑。直到进入一楼的教室,我已气喘吁吁,心惊肉跳。

浑身沾满了灰尘蛛网,手上也擦痕累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可眼前的一切让我心花怒放,仿佛阿里巴巴进入了藏宝洞。

只见到处是中外名典、传奇小说,一摞一摞堆在那里。我一本一本的翻阅挑选着,就象进入玉米田的“狗熊掰棒子”眼花缭乱。刚拿起这一本,又看中了那一本,挑挑拣拣爱不释手,很快就挑选了一大堆。

可临走我又犯了难?拿着这么多书怎能通过门卫?思来想去只好忍痛割爱。我精心挑选了最中意的几本书,将其贴身塞进裤腰里,再用皮带紧紧勒住,然后拉出衬衫下摆遮盖在裤子外边。

伪装完毕我轻轻拉开教室门,探出头小心张望两边。走廊上空荡荡静悄悄,昔日喧嚣的课间走道,此刻人影皆无。离开教室轻轻合上门,清脆的锁簧声把我吓了一跳。

我边走边用手捂着肚子,防止书籍因走动滑落掉下。嘴里还哼着语录歌故作镇静,心里却诚惶诚恐惟恐穿帮。

校园大门早就因停课关闭着,仅留了旁边的小门供人进出。此时,坐在传达室里的门卫正瞇着眼睛收听样板戏广播,毫不在意空手人员的进出。我顺利的溜出小门,庆幸自己初次得手的成功。

有了开局的顺利,以后就熟门熟路了。我几乎每隔几天就去学校一趟,每次虽然只能偷几本书,但积少成多,收获颇丰,而且一次意外也没有发生过。

在此期间,我看了几十部中外名著。从中,知道了几千年改朝换代的变迁原委,明白了忠、孝、仁、义、礼、仪、廉、耻的传统美德。虽然书中没有“黄金屋",没有"颜如玉”,但我收获了知识,学到了感恩。

可惜,文革的抄家之风终于刮进了我家。那一天,造反派将我父亲脖子上挂上“三开干部”的大木牌,押出去游街批斗去了。

而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也被一搜而光,还将书橱中除毛选语录以外的所有书籍都当作“四旧”予以没收,就连我的几百本小人书都不曾放过,整整装满了三板车,心疼的我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当然,从学校图书馆偷来的书也就此“全军覆灭了”。至此,我的窃书生涯就算结束了。

五十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想把这件丑事烂在肚里,不仅同学间聚会从没透露点滴,就连老婆孩子我也没坦白,因为她们也是我的校友,尽管与女儿隔了二十多届。可不知同学叶建军是如何知道的?

最近在一中微信群中提起此事。大概当初我得意之下忘乎所以,曾向他炫耀过偷技吧?

唉!"窃书不算偷"只能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啊!如今公开坦白,但愿能得到老师同学们的谅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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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施扬: 微信网名方木,下过乡,当过兵,退休前为外企高管,现今在家练练二胡,写写回忆录。以前多篇习作曾刊登于“太湖”杂志,如今尝试网络投稿。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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