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翻译“天书”的作家——萧乾

他曾是二战时期整个欧洲战场唯一的中国战地记者,但却在文革期间屡次寻死未成;他曾经对翻译敬而远之,却在沉寂多年后以《尤利西斯》译著成就自己职业人生的最闪光点。

“精心策划”,自杀未遂

越是清透的心灵越是易碎。

1954年,萧乾和他的第四任妻子文洁若结婚。1966年,文革浩劫席卷了萧乾的家庭,他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而无休止地折磨却波及到他的妻子、姐姐甚至是岳母。

文洁若被押到她母亲家批斗,因不愿忍受女儿受辱,母亲含恨悬梁自尽。她的姐姐被罚跪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后又被押进房里,勒令烧掉一切“应该烧掉的东西”,萧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几十年的心血之作化为青烟,几百封珍贵的往来信件一炬成灰。

萧乾彻底绝望了,他想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求解脱。关于究竟选择哪种死法,他也不断地在考虑。跳楼?上吊?万一被人撞见没死成,那就会被戴上更大的帽子。投湖?最近北京各个湖都有红卫兵看守,实难靠近。最终,他记起在英国做记者时,一位英国友人在浴池里放了电线,然后跳进去很快就死了。他也决心这么做。他找来电灯,将灯泡拧下后,通上电放入水中。继而,又担心家人着急救他时会不幸触电,故又找来一块木板,写上“有电”两个大字。为了使自己触电时不那么痛苦,他又服下了一瓶安眠药和白酒。最后给妻子留下遗言:“洁若,新社会固然美好,只是我挤不进去。我先走一步,孩子们只好都托给你了。——乾”。但是,这次精心设计的自杀却没能成功,他只喝完了白酒就醉倒在了门口。

曾对翻译“敬而远之”

萧乾的前半生一直在写作而非翻译,他视翻译为副业,对其敬而远之。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说是《蚕》,还曾获得才女林徽因的高度赞赏。从此便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他的小说既有中国文学传统的诗的精巧构思,又广泛吸取西方文学的艺术表现手法,巧妙的比喻,意识流等的运用,使他的作品兼具民族特色和现代色彩。而他的散文清雅俏皮,杂文则铿锵有力。

但是同时,他又很看重翻译,他曾说过:“我绝不认为翻译低于创作,或对社会的贡献少于创作。……正相反,我认为搞翻译付出的劳动要远远大于创作。……但是社会上给予他们的承认(精神上)及报酬(物质上)往往少于创作。这不公平。”

1986年9月,萧乾重返母校剑桥,与他当年的教授索尔特博士在皇家学院的草坪上畅谈

他主张翻译分两种:“阵地战”和“游击战”。所谓“阵地战”,某个翻译家结合自己和某一个自己喜欢的作家,可能风格接近,性情接近,认准一个进行翻译。比如傅雷,翻译巴尔扎克,就翻译一大堆;比如汝龙,就翻译契诃夫。而他自己,就是逮一个翻译一个的“游击战”。他就这样翻译了《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莎士比亚戏曲故事集》、《大伟人江奈生·魏尔德传》、《培尔·金特》等等,其中有小说,有散文,甚至还有剧本。

缘定“天书”《尤利西斯》

90年代,世界上的主要国家基本都出了《尤利西斯》的译本,仅日本就出了三种译本。由此可见,这确实是一本不应该被忽略的书。然而届时,我国竟尚无完整译本问世,仅仅只是翻译了若干片段。

1990年8月,八十岁高龄的萧乾和妻子文洁若应时任译林出版社社长的李景端先生之约,开始着手翻译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天书”《尤利西斯》,该书被称为“英国小说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作者一反传统的写作手法,展现发生在都柏林一天十八小时中的种种事情,每小时写一章 。

全书最后一章是乔伊斯意识流创作方法中最典型的。全章共三十八页(原文)1608行,分八大段。只在第四大段和第八段末尾各加了个句号。此外,既无标点符号,句与句之间也无空白。全章都是布卢姆的妻子摩莉的胡思乱想:有风流韵事的片断回忆,也有她对周围人和事的观察和反应,都像瀑布在乱石间那么飞溅奔流。此外全书夹杂着法、德、意、西以及北欧多种语言外,还时常使用希腊、拉丁、希伯来、梵文等古代文字。有时甚至三个句子中混杂着几种语言。其翻译难度可想而知。

在萧乾夫妇应约之前,李社长几乎请遍英语界的一流学者,皆遭婉言谢绝。钱钟书还曾自嘲道:“八十衰翁,若译此书,无异于别开生面的自杀。”

沉寂多年,又一鸣惊人

说干就干,萧乾夫妇坚持每天五点起床,各自埋头翻译,一干就是四年。据文洁若回忆,他们每天起床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书桌。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翻译,居然什么病痛也没有。为了翻译好这本巨著,他们做了数万张卡片,向国内外发出请教信200余封,更是经历了数不清的通宵。终于在1994年完成了分上、下卷,共18章的译本。

文洁若曾表示,和萧乾一起翻译《尤利西斯》的时光最快乐。对萧乾来说,能在耄耋之年与夫人协力译出天书,欣喜之情也是溢于言表。早在翻译的第二年,他便撰文写道,“我一生有过不少未完成或破灭了的梦,至少把《尤利西斯》完整地介绍给我国读者的这个梦,如今在老伴文洁若的通力合作下,总算正在完成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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