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名人与天台山/张乐之
司马承祯
最早来到天台山的著名道士,应该是被尊为太极左仙公的汉末东吴道士葛玄。葛玄在天台山炼丹种茶,被后人尊为“江南茶祖”,至今天台山主峰华顶还有葛仙茗圃的遗存。葛玄是道教灵宝派的开创者,《天台山方外志》记载,葛玄在天台山遇左慈,得授真经。后又感太上老君敕真人徐来勤等同降于天台,授《灵宝经》三十六部。
司马承祯是道教上清派的宗师。司马承祯,字子微,河内温县(今属河南)人。司马承祯为名门之后,自少笃学好道,无心仕宦。师事嵩山道士潘师正,得受上清经法及符箓、导引、服饵诸术。后遍游天下名山,隐居天台山玉霄峰,自号“天台白云子”。
道教修行,讲究天人合一,而天地灵气所钟皆在名山洞府之中。司马承祯在游历天下名山之后,才选择了天台山为自己的隐修之地。司马承祯名闻天下之后,与陈子昂、王维、李白、孟浩然、贺知章、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被后人称为“仙宗十友”。《旧唐书·司马承祯传》记载,武则天闻其名,召至都,降手敕赞美之,敕麟台监李峤饯之于洛桥之东。唐睿宗景云二年召入宫,询问阴阳术数与理国之事,赐以宝琴、霞纹帔,朝中诗人赠诗者百余人。睿宗敕建天台山桐柏观,供承祯居住。唐玄宗开元九年,遣使迎入京,亲受法篆。开元十五年,又召至都,在王屋山建阳台观以居之。羽化后,追赠银青光禄大夫,谥称“贞一先生”。
浙东唐诗之路的形成,与司马承祯有着重大关系。司马承祯潜心道术,谢绝三代帝王的盛情挽留,远赴天台山修道。卢藏用劝司马承祯隐居终南山,被司马承祯取笑为仕宦的“终南捷径”。司马承祯隐居天台山之后,李白、孟浩然等来天台山游访,写下重要的诗篇。《旧唐书·李适传》云:“睿宗时,天台道士司马承祯被征至京师。及还,(李)适赠诗,序其高尚之致,其词甚美,当时朝廷之士,无不属和,凡三百余人。徐彦伯编而叙之,谓之《白云记》,颇传于代。”这部《白云记》可谓是浙东唐诗之路历史上最早的诗歌结集,然而送司马道士游天台山的诗作还有散篇留存,遗憾的是《白云记》却早已散佚于历史风烟之中了。
中华传统文化的基础结构,便是“儒道互补”,以儒家伦理确定现实生活的秩序,以道家智慧寻找现实世界之外的最终归宿。在儒道互补的基础上,才能形成儒释道“三教圆融”的和合文化。这些现实和超现实世界的重大命题,最重要的解释权,掌握在最高世俗统治者也就是天子或皇帝手中。所以,历朝历代的重要修行者,如果是独善其身,则可以不与官方合作,做一个真正的隐士,而想要兼济天下者,则必须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认同,也就是皇帝的赞扬与支持。隋唐时期,天台山最重要的两位佛道高人,即智者大师与司马炼师,就是得到朝廷高度认可,可以确立国师地位的重要宗教人物。
唐玄宗开元十年,司马承祯请还天台山,玄宗赋诗以遣之,此即《王屋山送道士司马承祯还天台》:“紫府求贤士,青溪祖逸人。江湖与城阙,异迹且殊伦……地道逾稽岭,天台接海濒。音徽从此间,万古一芳春。”
宋之问
所谓“仙宗十友”,据说是五代以后文人对初盛唐时期以司马承祯为首的十位文人的追慕而提出来的说法。这些文人根据自己的个人状况,分别结缘了中国两处最具盛名的修行圣地,即陕西终南山和浙东天台山。然而在唐代,因为终南山与长安近在咫尺,靠近政治中心,隐居终南山者,以难以割舍世俗名利的别有用心者居多,如卢藏用身居山野、心存魏阙,自然是不足为训的,同时还有初唐著名诗人宋之问,在终南山建有蓝田山庄。
宋之问,唐高宗上元二年登进士第,历任内供奉、户部员外郎、修文馆直学士、越州长史等,与沈佺期并称“沈宋”。《全唐诗》存诗三卷。
司马承祯讽刺了卢藏用,却与宋之问关系不错。宋之问有《送司马道士游天台》七绝、《寄天台司马道士》五律等诗,而司马承祯仅存的一首诗就是《答宋之问》。唐睿宗景云二年,徐彦伯编辑《白云记》时,宋之问已经从越州流放钦州,垂死于荒野了。《送司马道士游天台》,应该写于武则天召司马承祯入京后重返天台山与麟台监李峤饯之于洛桥东之时。诗云:“羽客笙歌此地违,离筵数处白云飞。蓬莱阙下长相忆,桐柏山头去不归。”羽客笙歌指周灵王太子王乔,好吹笙,后骑鹤升仙,号桐柏真人,治金庭洞天,为天台山主神。宋之问与司马承祯设筵席送别,筵席之外不远,就有白云飘飞,似乎要载着司马承祯远去。蓬莱阙即长安蓬莱宫,后改大明宫,诗人感叹司马承祯远赴天台桐柏山头,不再归来,自己只能在京城的蓬莱阙下抒发思念之情了。
司马承祯仅存于《全唐诗》的孤篇即《答宋之问》:“时既暮兮节欲春,山林寂兮怀幽人。登奇峰兮望白云,怅缅邈兮象欲纷。白云悠悠去不返,寒风飕飕吹日晚。不见其人谁与言,归坐弹琴思逾远。”冰雪皑皑的冬日,宋之问独坐山中,对着青松明月怀念司马承祯,估计这山应该便是终南山。快要春天的时候,司马承祯抒写答诗,他也在幽寂的山林登上高峰遥望白云,感受着日暮时分飕飕的寒风,这山林奇峰大概就是天台山吧。宋之问热衷趋附之道,与司马承祯的萧疏散淡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唐玄宗天宝七年,宋之问死在钦州数十年后,他在终南山的别墅蓝田山庄,被另一位仙宗十友王维买去,改成著名的辋川别业。王维将别墅重新构筑布局,悠游其间,写了不少描写终南山景色的诗篇。王维是佛教徒,后人将他列入仙宗十友亦是颇为奇怪的事情。王维与李白同年出生,一佛一道,同为盛唐时期的代表诗人,同为仙宗十友之一,现存的作品中却未发生交集。
孟浩然
盛唐时期,与诗仙李白和诗佛王维同时都是好朋友的诗人就是孟浩然。孟浩然比李白、王维年纪要大十二岁。孟浩然以处士终其身,也许是有着共同的感遇吧,却得到李白的高度揄扬。李白有五律《赠孟浩然》曾赞之:“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新唐书·孟浩然传》记载,王维私邀孟浩然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诏浩然出。帝问其诗,浩然再拜,自诵所为,至“不才明主弃”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这首让孟浩然终生官运沉沦的诗就是《岁暮归南山》,诗云:“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孟浩然,襄阳(今湖北襄樊)人。早年隐居鹿门山,曾游历湘赣。唐玄宗开元十七年春应试落第。游历越地,上天台山。后为荆州长史张九龄从事。以五言诗见称于时。《全唐诗》存诗二卷。
孟浩然显然是司马承祯的仰慕者,他去天台山的时候,司马承祯可能已经移居王屋山阳台观了。孟浩然千里迢迢来到天台山桐柏观,可惜未能得遇司马炼师,这是颇为遗憾的事情。孟氏《宿天台桐柏观》云:“海行信风帆,夕宿逗云岛。缅寻沧洲趣,近爱赤城好。”
不过孟浩然在追随司马承祯足迹远上天台山之时,在越中之地碰到天台山道士太乙子,一见倾心,便表示愿意追随太乙子学道。孟浩然《越中逢天台太乙子》云:“仙穴逢羽人,停舻向前拜。问余涉风水,何处远行迈。登陆寻天台,顺流下吴会……福庭长自然,华顶旧称最。永此从之游,何当济所届。”
过了一段时间,孟浩然终于来到天台山,却未能碰到道士太乙子,于是作五律《寻天台山》,诗云:“吾友太乙子,餐霞卧赤城。欲寻华顶去,不惮恶溪名。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梁横。”
孟浩然大约从海路而来,先经过始丰溪百步村附近的恶溪,先乘船再骑马,从赤城山到华顶,再到石梁,诗人有没有找到太乙子呢?这是诗中留下的一个悬念了。太乙子是一位有点神秘色彩的天台山道士,从孟浩然的两首诗中,太乙子在天台山的行踪主要是赤城、华顶、石梁、瀑布、福庭,却未明确地写到桐柏宫,那么天台太乙子与天台白云子是什么关系?这是令人遐想的另外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