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庞玉康:巧 合
文 :庞玉康 / 图:堆糖
明月皎皎,波光粼粼;堤岸垂柳,萤火孤灯。我踱步在邛海边,等候着心上人。明天我就要与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然后奔赴金阳了,今晚也许是最后一叙,为何她久久不至?是她没有收到我的邀请还是她已变心!变心?不可能!上周……
上周相聚,她满脸笑意,欢欣地告诉我:“我分在西昌啦!”并突然给了我一个愉快的吻。我俩满怀喜悦,畅谈未来,陶醉在欣喜与幸福中,全然忘记了我的分配去向还没有定。直到最后,谈及我的分配,我开玩笑地说很有可能分进老凉山,她一撅小嘴,蹙眉怒嗔发誓道:“我也爱你!”
不曾想我的玩笑不幸成为事实,我竟被分进金阳!金阳,我并不陌生,从跨进大学校门那天起,就听到不少新老同学的介绍与议论;什么“山高路险,风阻雨隔雪挡驾”、“篮球滚下山坡要给出差补助带着干粮去找”等等。但最使我心悸的还是拿分配通知时德昌的一位同学告诉我说,他们县一位在金阳教书的老师,二十年了,还没能“下山”。听到这话,我犹如掉进冰窖。二十年,一个人能有几个二十年啊!我的理想愿望如何实现,我年迈的父母谁来赡养?还有她如何想?
唉,指天骂地,申诉解释,奔走恳求无济于事。要抗拒吧,十年寒窗苦读,父母供养难,读个大学不容易呀!要让我把那么多年所学知识消磨在锄把犁头之中,我心不甘。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是拿粉笔头还是拿锄头,我纠结斗争、矛盾挣扎良久,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的名言闪现而出,给无可奈何的我增添了信心,或许是阿Q精神的胜利,我坦然多了,本来当老师就一直是我的理想。
抬头西望,疲惫的月亮倚在泸山肩上休息,朦胧的月光给这一片山水洒上凄凉迷离的色彩,我不禁悲从中来。不久,我就将远赴金阳,这一去,归期渺渺,她能“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吗?就算她能,我又怎忍心让她长久地“徒倚阑干”,始终是“缺月挂帘钩”呢!为了免除两人长期远隔千里、翘首相盼的痛苦,我不能自私,只有忍痛割爱,做出牺牲。可她会答应吗?如果她态度坚决,撒娇使性,我又该如何是好?不行,我不能太自私,一定要说服她。打击只是暂时的,时间是治愈痛楚的良药。但要如何说服她呢,我心中无数。
夜,静谧。我第一次发现邛海还有这样的沉静、神秘。当夜幕的黑纱盖住她光彩的面颊,白昼的明媚、娇嫩、热情、欢笑便悄然隐去,只剩下这隐约、深沉甚至还有丑恶。凉风吹来,我忽觉得有些发冷,时间过了许久,她还是没有到来。多情的细柳亲呢地抚慰着我,似乎已感到我的孤寂。我不自觉地随口叹道“今宵谁肯远相随,惟有寂寥孤馆月”。
硿、硿、硿,脚步声!她来了!是她!可脚步怎么这样慢?我连忙迎上去,想招呼却被她冷漠的表情僵住了。沉默片刻,她缓慢说道:“我刚才看电影去了。”“看电影?你……”我有些恼怒,她却自顾自说下去:“看的是《牧马人》,我很受启发,明天你就要远赴金阳,到时候,我就不来送你啦,我希望你能扎根金阳,当个牧马人!再见。”发愣的我还没回过神来,那苗条的身影便在我呆滞的目光中远去,消失在黑夜里,唯有那硿、硿、硿的脚步声还在我的心上敲击。
月亮躲到泸山背后,星星惊奇地眨着眼睛,脚下发出波浪阵阵的叹息,我猛力折断两根柳条,朝着孤灯走去。
1986.12.18.于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