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佛同城为何做成了三夹底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久居和长期工作的广州和佛山居然成为了世界上一煲最大的三夹底。

广佛同城这个口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嚷的，我都记不起来了，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但现在广佛两城仍然像感情不和的夫妻，既不能爽快地离婚分手，又不能愉快地共赴前程。

我们小时候，广州与佛山离得很远。从广州去佛山祖庙玩，要先过海到石围塘坐绿皮火车，到了佛山后还要转公共汽车。很多心口写个勇字的年轻人，将骑单车去佛山作为可以炫耀一番的壮举。那时骑单车去佛山只有一条路，就是旧广佛公路，过珠江桥，双向两车道。来回一趟四五十公里，满脸尘土。

那时候所谓的佛山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佛山只是现在禅城区的一部分，因为现在的禅城区是包括南庄的。我印象中的旧佛山其实就是祖庙路永安路升平路这两大块。与其说是佛山市，不如说佛山镇更准确，佛山本来就是中国的四大名镇之一啊，而佛山的本地人则将佛山成为佛山街，更加干脆传神。

现在的佛山包括禅城区，顺德区，南海区，三水区，高明区。地头很辽阔，这是广州绝对没有的优势，经济体量也超级大，一个顺德，一个南海，就是整个广东省的半边天。不好意思，我心目中的广东省没有深圳，深圳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是广东的一部分，只是一块飞地。其实今天的佛山还不是历史上最大的佛山，历史上最大的佛山一直管到珠海斗门，还包括整个五邑地区。所以现在很多旧佛山地委的子弟都是祖籍五邑。

讲起来佛山好神奇，本来只是南海旧县府所在地，历史洪流中居然有能力一路鲸吞，将珠江三角洲最有价值的近邻收归囊中。蛇吞象的神功。

最新的新闻说，今天的佛山已经是特大城市了。“近日，由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经济社会发展统计图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超大、特大城市人口基本情况》显示，佛山位列特大城市。”当地媒体奔走相告，题目是惊人的一致：佛山，请叫我特大城市。按照相关标准，特大城市的人口必须在500万以上，1000万以下。佛山的人口最新数字是950万，而广州晋升为超大城市。人口1800万。

特大也好超大也好，主要认定的指标就是人口。这两个城市的人都不是生出来的，而是移进来的。人多了，地就相对少了。因此，广州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没有地，我最近看到一篇文章，题目绝对恐怖：《拆掉整个黄埔，这是广州的野心》。这是怎么样的发展焦虑和土地缺乏恐惧症！

相比之下，佛山就松动多了。近年来，顺德明确将发展重点放在与广州相邻的北面，北滘乐从陈村一带的村民年年有卖地钱分，欢天喜地，而原有的村落和建筑大部份都得以保留不用拆。有地就有一切。某机构的一个搞卫生的阿姨，某一天突然每个办公室派糖，还请大家吃饭，说我再也不来搞卫生了，家里分了几百万。

扯着扯着就说远了。再回到广佛同城这个主题。一个1800万人口的超大城市，加上一个人口950万的特大城市，假如在行政上果真同城会怎么样？那会成为中国甚至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吗？尽管这个所谓的城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相反，在这个特大超大城市中的很多地方，实际上的现状还是几十年前的乡村。这个传说中的“广佛市”，人口接近3000万，地域辽阔，囊括珠江三角洲最富裕的版图，且不道省市条块的心情，光是社会管理，产业布局，文化发展等等，都没有任何先例可供参照，以目前普遍的管治水平，不能说没有任何风险，而且风险极大。而且民间的“算计”也绝非没有道理，两个市长变成一个市长，两个局长变成一个局长，这账算不过来。

所以，行政意义上的广佛同城，只是远方和诗。现实当中，广佛同城的进程则早已开始。首先的磕磕巴巴的两城之间的交通发展，再怎么不完美，比起当年只有一条广佛公路，已经是天壤之别。最近鹤洞桥封闭，芳村地区塞到一碟斋，就是一个反证的例子。广佛同城不同城不说，人已同城。

俗话说老百姓用脚投票。把家安在尚未发展的南沙甚至增城萝岗九佛，还是把家安在水土丰饶人杰地灵的南海顺德，这是个根本不用讨论的话题。

所以，相比较于磕磕绊绊发展的两城之间的交通，两城之间房地产生意倒是势如破竹，说白了就是越来越多的广州人移居南海顺德。年轻人住南海顺德在广州上班，老人家住南海顺德并在此养老已经成为势不可挡的发展趋势。

人一动，钱财必然跟着动，但是社会保障等等各种政策不动，这令广佛同城的呼声再次高涨。以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佛山很热烈地推进同城，这次是广州人开始在推进了。但不是广州的管理公司。公司很明白，广佛同城不管怎么说，佛山不会给广州一寸土地，佛山人也不会听广州人这枝笛。就像现在的南海人顺德人，谁也不认自己是佛山人，番禺人也不认自己是广州人。无论城市乡村，历史的心理惯性总是很大很大，历史文脉是一种看不见但却最顽强最诚实的力量。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初到佛山驻站，那时候的感觉很奇妙。广州是个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佛山是个几十万人的小城市，一个热闹，一个安静，一个富足，一个寒酸。那时候，富足的是小佛山，寒酸的是大广州。所以那时候的我的心目中，广州是太阳，佛山是月亮。月亮的光芒是太阳光的反射。佛山得近广州之便，船小好掉头，敢为天下先，政策灵活胆子大，高速发展的神话就是这样实现的。

但是太阳的阴影很大，大得月亮有时候喘不过气来。那时候的顺德和南海还没有真正成气候，而小佛山就是禅城区的这一小块，从来都没有发达过。现在我们觉得佛山好犀利，说的其实只是南海顺德很犀利，禅城区和高明三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当然，拿现在的禅城区高明区三水区的经济发展与广东省内其他地区尤其是粤北粤西地区相比，那还是可以觉得很骄傲的。高明和三水对于未来的佛山，是最宝贵的财富——存量的发展空间。现在就待厚积薄发的时机了。这是佛山相对于广州来说最大的实力。

广佛同城这个命题，在我看来有点像是个要把太阳和月亮合并起来的命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把两个太阳合并起来。佛山早就不是广州旁边的月亮了。这是个超级命题，或者说超级伪命题。

因为行政上的广佛同城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广佛同城就这样做成了三夹底。我想起来读书去分校时的大锅饭。说起来我很自豪，曾经做过分校的炊事班长。想想十几岁的男孩，每天要带领大家做几百人的饭，真是很了不起。

其实我带领大家做的第一锅大镬饭是彻底失败的。三夹底！那一顿饭，师生骂声一片。后来我才学会了，大镬饭要水滚落米，米要在箩里面事先泡好，落米的时候要用大水壳一壳一壳地撒落，不能一下子倒进去。下米后灶火一定要猛攻，闻到饭香马上收火，慢慢焗熟。

广佛同城实际上就是一个超级的大镬饭。没有办法不夹生的。关键就在于难以在行政上实现同城。其他的都好说。

广佛两城的人都是活的，就像水一样，哪里是房价的低洼就往哪里流，哪里就业好，生活成本低就向哪里流。什么样的行政力量都阻挡不了，而管理公司也是有智慧的，有数为的绝对不会放过机会。行政上不能同城只是一个问题，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还有大把机会。

夹生饭也不一定要倒掉的。锅底的饭焦不要，中间那层和上面那层铲起来加点水，做成一煲粥还是可以的，如果嫌有焦糊的味道，放点辣椒胡椒或者可以。哈哈。这叫天无绝人之路，不行就退而其次。

所以信我，广佛同城只会越来越同，不会背道而驰。饭焦就是行政同城，这个不可能就算啦，其他方方面面依然前路广阔。但是障碍一定会有。

比如说，广佛二号线开通在即，谁知道最近传出消息，说二号线到南站后不能直接转广州地铁。意思大概是要出站后再进站。这个bug是人为的还是技术难题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直接转车的。西塱站可以，南站一定也可以。

条条大路通罗马。行政上广佛同城我们不指望，这个念想可以暂时封存，但是可以指望的东西还是很多很多。广佛同城不是地平线上的太阳，早已是烈日当空。两城之间我工作生活了已经整整三十年。我是亲历者，也有资格当个预言者吧。

历史假如有假如，就没有广佛同城这个命题了。广州保留不动，成立南番顺市，作为南海县府的原来的小佛山回归南海，或许这锅饭不会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