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聂政》(5)

长篇章回小说:

《聂政》

小说回目:

第一回:   韩哀侯逐鹿试剑  冶炼师炉前殒命

第二回:   赵将军血洗轵城  聂氏牢狱遇青娘

第三回:   乱世聂政拜鹤师  楚姒琴音动边城

第四回:   月上城头寒如雪  三年卫戍髹自白

第五回:   卿相失和社稷危  琴女都城觅知已

第六回:   城邑之外肥鱼鲜  仲子初使齐国行

第七回:   姐弟情迷市井间  青儿思念梦中人

第八回:   侠义相遇山野间  莹儿远嫁齐国郎

第九回:    政儿求问仇家名  十步杀人木剌骨

第十集:   樵人渡溪石光滑  游子漂零云渐远

第十一集: 仙师点拨成大器  英俊少年志弥坚

第十二集: 两国相争祸伏起  一人负命偃争端

第十三集: 因功获罪囚死牢  隶司相救引虚惊

第十四集: 阿井挑逗三武师  俊侠埋名诈败绩

第十五集: 广陵一曲动都城  少年郁愤宫阙外

第十六集: 国祭山陵车迥转  臣僚接踵鬼城行

第十七回: 鹤儿圯水剌韩王  羽化为仙乐满城

第十八集: 齐王赐婚严仲子  韩侯惊梦深宫内

第十九集: 髡头救助情女儿  山贼有义资故人

第二十回: 三侠士荒塬捕狼  一豪士学丐市井

第二十一集:韩王宫内征美色  宰相府中激明火

第二十二回:莹儿寻弟走边城  青儿无奈冷政儿

第二十三回:严仲子夫人归国  客舍女仳丧雪城

第二十四回:行走江湖志未靖  风雨驿道人归晚

第二十五回:仲子领兵近邺城  邯郸之主话和款

第二十六回:三年护陵风吹庐  一诺诀命山水情

第二十七回:盗亦有道罹国难  英雄自在山莽中

第二十八回:上卿遣散狱神庙  两国交兵失边城

第二十九集:长谢知已青娘别  公主绝境于城下

第三十回: 相府门第客盈户  紫恒禁守于溷栏

第三十一回:三侠伏剑国门远  酬谢知音在天涯

第三十二回:白虹贯日比干剑  神鬼皆泣啼血花

 第十三回

因功获罪囚死牢  

隶司相救引虚惊

青儿客店,楚姒携侍女翩然而至。青儿见楚姑娘来了,笑着说:刚才,我把阿井吓跑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她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笑。

楚姒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得罪你了?你把他惊得跟兔子一样?

青儿和侍女不禁笑。侍女:想不到我家姑娘也会说笑话了。

楚姒严肃:这也是笑话了?说着,不禁莞尔。

青儿:他竟敢哄我,说政儿回来了。

楚姒的脸一下子软了:他没哄你,政儿真的回来了。

青儿再次瞪圆了眼睛:楚姑娘,我觉得你绝不会比阿井跑得慢。

侍女忍俊不禁。

楚姒的脸上却毫无笑意:我想见他,又怕见他。

青儿:你到底见到他没有?

楚姒:没呢。就先来这儿找你。

青儿:哼,找我?你真会那么恋我?转而又笑:楚姑娘,别开玩笑了,来,你们主仆,还有我,咱们也喝酒。男人能喝,女儿家为什么就不能喝。说着,牵着楚姒的手进了店门。

她们依窗而坐。

窗外,隐约又传来琴声。

三人都怔了。

楚姒:广陵曲,政儿在弹呢。

青儿一下子呆了。

聂政家内,聂政弹地曲子慷慨而激烈。

少年们喝酒醉得东倒西歪。青儿、楚姒和女侍三人对坐而轻啜慢咽。他们倾听着夜空中传来的那支似有似无的广陵曲。

侍女:姑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楚姒眼有泪光,轻轻摇头。

侍女:为什么不肯去?我们不是来了吗?    楚姒:我知道她在这个城里,心就安宁了,不要看他了。

青儿疑惑:这是鹤儿还是政儿?鹤儿怎么像政儿?

楚姒突然起身:青儿姑娘,鹤儿就是政儿,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青儿让楚姒弄得一惊一乍。

楚姒幽幽地:姑娘早就知道的。

青儿的脸红了。

楚姒倩然一笑,上前牵住了青儿:你不想他?走吧。

如白鹤飞至,楚姒一般白色裙纱,像一团雪绒花,像柳絮,像芦花轻盈地飘扑聂政的门前,青儿和侍女,一人着表色短裙,一人着嫩红窄衣,随之而来。

三个姑娘一下子聂家之门映得如满月般清澈起来。

聂政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到来,他依然痴迷地沉浸在自己的琴声诉说中。

一曲终罢,他从琴台上立了起来:二位姑娘,政儿回来了!他深深一揖。

楚姒:这支天下绝无的广陵曲,有一个名叫鹤儿的仙人在都城弹过,你是不是与这个仙人有过神交?

聂政:广陵曲出世不算太久,政儿听说它已经流传到了列国之中。可以说,这是一支广为传吟的一曲壮士的悲唱。

青儿:很久了吧,我一直在韩国的都城内听到它,它好像是一个远行而去的白鹤,发出的最后的长唳。让人记不请它的模样,却又余音不绝。我在客店听过,那只白鹤也在我家店中住过。他,是另一个聂政。

聂政:青儿姑娘快人快语,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聂政?

楚姒一笑:那只鹤会跳舞,闻乐而舞。

聂政:楚姑娘仙人容颜,翩然舞姿,倾倒一城,聂政愿为姑娘献上一曲。

大家起哄,醉意消了一半:走,看楚姒姑娘的跳舞。

楚姒退身行至院外。

众人相随而出。

如洗的月光之下,楚姒展裙如翼生两臂,转如鹤旋,俯如鹤翔,惊鸿掠翮,羽芒零落。

众人席地端坐不出声响。

聂政的琴声如泣如诉,泉流叮咚。突然,弦断了。

众人一惊。

楚姒走近:政儿,你我相知如此,鲸筋之弦都痛断了,你不给此琴一个相守生死的承诺吗?再要它再等多久?

聂政:弦断了,曲,也终了。楚姒姑娘,我们之间,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楚姒绝望地退身,向月光升起的地方跑去。

侍女拼命紧追:姑娘!

聂政、青儿的脸煞白。

众人从醉中惊醒:楚姑娘怎么跑了?

青儿推聂政:还不快追!聂政起身向街口跑去,街上黑暗一片。

纱曼滤过的阳光如雪光倒映。

楚姒在乐府宫廷舞女中机械地按集体乐舞安静,典雅,韵律节奏和按序就班的表演型式流动着。她的神色绝望,颊上似有泪痕。

身着常服的韩王危坐塌上,认真地观听着宫乐和舞蹈。宫女们傧立一侧相陪,韩王低声问一内侍:那个领舞的美人儿,是乐府长史的女儿?

内侍堆着笑:正是,她叫楚姒。

韩王色咪咪地打量着楚姒。

内侍在一边察言观色,少顷,问:君王是否召她她侍奉?奴才这就传唤。韩王笑而不语。

内侍趋身走近危坐乐席主琴位的琴父:长史大人,你家有喜了。

琴父一惊:内官所言,老夫不明白。

内侍:君王要召楚姒姑娘侍奉巾栉了,也许,只要楚姑娘伺侯得好,您不就成了王室内戚了吗?

琴父脸色冰冷:琴父爷俩供职乐府,不是内宫,请回君王,琴父辞谢了。

内侍急了:您怎么这么不通事理?邦国之内,皆是王土;滨疆士人,莫不是君王的臣子,你敢抗命吗?你现在就把君王的美意告诉令嫒,时刻准备君王的宠幸吧。

琴父面如土灰,目光呆滞,一下子急得昏了过去。

宫内一下子慌乱起来。

楚姒急切的奔了过来: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琴父一时说不出话来,手直哆嗦。

内侍连忙令人:快把长史送出去,宫乐开始!

车辇从长街驰向门前。侍从扶琴父入内。

楚姒满脸惶恐和绝望之色。

琴父卧房内,琴父让侍从退下,身边只留下了楚姒。琴父说:孩子,韩王打你的主意了,你说,咱们还是跑掉,还是你躲起来?

楚姒表情黯然:跑?我们怎么能跑得过韩王的铁骑?躲,怎么能躲得开满城兵丁的眼睛。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站在了窗前。

琴父:那个政儿,他怎么样了?你们一起跑吧,如果他真的在意我的女儿。

楚姒痛怆地:爹爹,不要提他了,我与他原本就是陌路人。

琴父急剧地咳嗽,脸色通红,泪水流下:苍天,把我们这一对可怜的父女要推上绝路?

楚姒急扶父亲,她黯然一笑:爹爹不要急,女儿会有办法。

琴父担忧地:孩子,你可不能犯傻啊,爹爹老了,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楚姒凄惨一笑:爹爹不要担心了。说着,她推门出房。

琴父喊:女儿,你要去哪儿?!快,来人!

侍从进来一二,问:大人,有什么事?

琴父上气不接下气:别,别让她出去。

韩国都城太仆神庙外。

束发扎在巾幞之内,一身素麻长衣,面如土灰的楚姒跪在荒凉的神庙阶前。

太仆出来,躬身问道:香客有什么疑难之事要醮占吗?

楚姒:乐家女想舍身太卜神庙,清扫厅堂,暮鼓晨钟,终生与香烛相伴。望太卜恩准。

太卜为难地搓手:神庙之内没有女身,这不太好吧?请女香主回去吧。转身要走。楚姒移上前拉住了太卜:太卜慈悲,若太庙不能相容,乐家女宁愿触死庙门,到冥灵之域找神说话。

太卜无奈地:请进吧,不过,你要遁迹形声,不许见客。行吗?

楚姒:只要能归我神庙,乐家女别无所求。

太卜稍放心:好吧,你随我来。

太庙之内。太卜引楚姒进了一间庙后阴暗透光的小房:香主可安身此外,自行打扫。用膳食,会有人叫你。他刚走几步,回身问道:香主劫难尘世,心灰如死,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一丝牵挂了?

楚姒略一迟疑,摇头。

太卜叹息:香主可想好,一但遁世,红尘了断。不过,本庙看你年纪尚轻,如若想重回尘世,本庙依然准你。

楚姒:我心已死,太卜不要疑虑。

太卜:看你形貌,绝非寒舍人家女儿,如若有不决的事扰烦太庙,香主切记俗缘只能自己了断,千万不要给太庙招来祸端。切记。

楚姒:我记住了。

太卜无言地退身而去。

王宫之内琴父的坐位空着。

韩王不快地对内侍说:乐府长史的病还没有好吗?他病了,难道他的女儿也病了?你找人抬也要把长史抬来!

内侍连响应答。

韩王内侍乘马带领十多个武士到了门前,推门而入。

琴父急迎,内侍推开,厉声呵问:你女儿呢?君王要即刻召见。

内侍带武士冲进各门,吓得仆从战战惊惊。

琴父呵斥:大胆狗才,你欺负老夫人老力衰,怕不能跟你拼吗?说着,琴父挥着老拳向内侍打去,一拳砸在内侍的鼻子上,血流如注。内侍一脚向琴父踢来,琴父被踢倒地上。

仆人和武士们分开了二人。

进到查看的人纷纷出来:报内官大人,没有找到楚姑娘。

没有搜到楚姒,内侍喝令:把他抬走,面见君王。

几个武士抬着琴父出了门。

内侍紧随其后:不知好歹啊你?我给你们家办好事,你出老拳打我,瞧瞧这血。

琴父一路叫骂:狗才,狗才,气死老夫了!

楚姒的侍女匆匆赶来:聂政!聂政!她的声调中透着惊恐和无助。

她一气跑进了内院,正宰狗的聂政一惊。

侍女进门:不好了,不好了,楚姑娘跑了,琴父让宫中内侍抓走了。

聂政一惊,扔下屠刀,一边抹擦手上的血污,一边说:别急,你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侍女上气不接下气:韩王要召幸楚姑娘,我家姑娘听说后,万念俱灰,便舍身了仆射太庙,遁避尘世。没想到宫内来人搜捕要人,就把长史大人打伤后,又抓走了。

聂政惊异的瞪圆了眼睛。

侍女:聂大哥,求你救救楚姑娘吧!说着,侍女下跪。

聂政扶起侍女,问:楚姑娘现在太庙?

侍女:我只是听说,还没有见到。

聂政急洗手换衣,夺门而去。

韩王起身,绕着软塌四周转。宫女和侍从们个个神色紧张。

内侍跑进仆地:禀奏大王,长史把奴才打得鼻破血流,现已领旨把他抬了过来。楚姑娘她,她!

韩王:楚姒呢?

内侍:听说她舍身仆射神庙,遁避红尘。

韩王笑:太仆神庙不就是寡人的家庙吗?她还是躲在我家里,嘿嘿,是不是一定要寡人去请她回出来?一个宫中之人,敢不顺从寡人,岂不是要反天?哼,寡人决不会放过她。

内侍捂着鼻子直哼哼。

武士已经架着琴父进了宫内,武士行跪,奏:我等已经请来了琴父。

韩王冷笑:长史大人,您这是为何呢?难道一定要寡人请你来不成?

琴父傲然侧立,不预礼拜。

韩王:你可知道君王之怒会是做样子?

琴父大笑:无非一死。

韩王:好,你不怕死,难道也不怕楚姒也会死吗?

琴父身体一颤,哆嗦,说:你如此寡廉鲜耻,难道不怕遭上天报应?韩国懦弱到将亡的地步,你身为社稷之尊,不理朝政,任用奸佞,长年沉迷酒色,形同桀纣之王,是的,我有女儿,她不怕死,我一把枯骨又何惧死?只是,你如此荒淫,也不怕殆祸子孙?

韩王意外的笑了:好,好,骂得好。寡人不杀你,因为你的女儿还活着。寡人逐你宫外,夺回你的封爵,收回你的宅舍,寡人倒要看看,你这把老骨头能硬多久!来人,把他逐出宫外,查封家门!

门外武士应命架出了琴父。

琴父一路大笑。

笑声渐远。

内侍上前:大王,不如把他杀掉,把他女儿抢过来。

韩王一怒,上前踢了内侍几脚:这是你办的好事,狗才,你也敢误君王?要杀就杀你!

内侍哀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韩王不再理会内侍,冷笑道:楚姒,除非你死,不然,只能跪在寡人的脚下!

负剑跃过大门,聂政飞身跃上殿台,推门而入。

仆射出门忙拦,聂政拂开深入。

大殿无人,聂政向后殿找去。

仆射紧追:神庙圣地,你敢擅闯!

聂政毫不理会,推开了后殿侧的暗房之门,阴暗处,他看跪在草垫之上,面如白纸楚姒。聂政一下惊住了:姑娘,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了?

侍女:姑娘,快走吧,王宫内是不会放过姑娘的,再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万念俱灰的楚姒寂然而跪坐天神像前,毫不理会聂政和侍女的到来。

侍女哭道:姑娘,你真的心凉如铁了吗?聂家哥哥,不是来救你走出这看不见的深牢大狱的吗?姑娘,咱们走吧,以后不论穷困潦倒,我会也追随侍候你,求你离开这个人间牢狱。

聂政:楚姑娘,请跟我们一起走吧。

楚姒微开眼睑:我已心如寒石,现在,一次都晚了。

聂政无奈地:再不走,就迟了。

楚姒面无血色:不怕的。你们走吧。

门,突然撞开了。

琴父出现在门口,他一下子扑到女儿面前,老泪纵横:孩子,是老父害了你,啊,原谅老父把你带到这个人间魍魉的世界来,孩子,起身跟父亲走吧,咱们爷俩终老深山,不再回到这种不见天日的世道上来,好吗?老爹求你了孩子!

说着,琴父竟然跪在楚姒的面前。

楚姒的眼角沁出泪来,哽咽道:爹爹,您走吧,您的女儿已经死了。

琴父抱着女儿痛哭:孩子,快走吧,阿爷求你了。

说话间,太庙之外人声喧哗:韩王诏令,宣楚姒即刻进宫!

暗房之外,兵丁已经如铁紧箍。

聂政操起室内一根长木,抱起楚姒向门外冲去。

戟剑如林。

聂政抡木而扫,一片军士被打翻在地。

聂政向前冲打,军士们已经吓得让出一条路来。

琴父,侍女紧跟而上,聂政扛着楚姒打出了太庙大门。

前面走着扛着楚姒的聂政,后面是如蚁的兵丁。他们相距不远也不太近,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而走。

城门的门丁见聂政扛着一个姑娘,向前走,身后追着无数相逼的军士,他们洞开着城市,连忙闪到了一边。

聂政如入无人之境。

聂政、楚姒、侍女还有琴父四人被重重而围。

琴父:聂公子,老夫求你带楚姒跑吧,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个人,她是活不了的。那个人就是你。

聂政:琴父,政儿不能这样,政儿一定要把你们父女送出去。

琴父:聂公子,小女丑?傻?不干净?不,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儿,难道她不配与你为妻?聂公子,求你带她快走!

聂政望着形容枯槁的楚姒:楚姑娘,我给你们杀出一条血路,你们快逃,求你放过政儿,我们再见,只待来生!

琴父:聂公子,老夫给你跪下,求你带小女走吧。说着老泪横流。

楚姒突然地微笑了,她好像根本不知自已身处险境,目光温柔地望着聂政:哥哥,你走吧,楚姒会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等着你,快走!说着,她用力推聂政。

军士们忽然听到远处骑兵轻骑而来:内廷传令!楚姒除死之外,必请回宫!不得有误!

兵丁们挺着戟剑涌下前来。

聂政舞木翻扫,平地起尘,木卷风生,如龙侠黄雾,风卷蛇隐。前排的军士们皆被挟风裹尘的狂浪掀翻后跌,戟剑跌落如黑色的秋叶,覆了一层。

聂政喊:楚姑娘快走!

一支剑弹落在楚姒的脚下。

楚姒轻轻拈起,笑看寒光。

天边的霓云,渐渐遮住了血红的落日。

楚姒剑一横,云发遮面:聂家哥哥,楚姒在来世等你!

言犹不及,她直直地倒下了。

聂政飞身接住她倒下的身子,楚姒的眼瞳已经神散了。

琴父抱着女儿大哭!

围堵的兵士也有人不禁掩面流泣。

他们不再相逼了。

兵器垂地。

聂政绝望地跪在楚姒面前,全然不顾四处围上的兵丁。

他双手捧着楚姒向荒野走。

兵丁们闪出了一条路。

阿井、门丁和少年们默默地跟了过来,他们的表情有悲愤,也有震惊。

荒野花草丛中,楚姒如睡一般地躺在那里。

侍女和琴父跪坐在楚姒身边。

少年们在不远处以挖着墓穴。

黄土堆积起来。

离楚姒很近的聂政在抚琴:楚姒,今夜,你还愿意听政儿弹琴吗?这是我们初次弹奏的曲子。聂政像平时一样,面色从容,好像在与睡梦中的楚姒说着话。

青儿无声地跪坐在了聂政的身边。

微风拂过,楚姒的发丝在颤动。

聂政:我会把我们在一起弹过所有曲子再弹一遍,在我们来世相见的时候,能溯着琴声找到你和我。

青儿以手掩面,无声地哭泣。泪水,沁出了指缝。

月亮在云海中飘浮着。

琴声撕裂着宁静的夜幕。

广陵曲从明亮的琴声中骤然逸出。

天,亮了。

琴声震撼四野。

像小山堆一样的黄土冢旁,聂政一人在抚琴。

他对着黄土新坟自言自语:小神仙,政儿重弹一遍我们相识以来所有弹过的曲子,假如真的有来世,你会觅音找到我吗?

楚姒,假如有来世,政儿一定伴你回家。

琴父走到聂政身边,他把背负的古琴解了下来。对着石碑摔碎了。

琴父:女儿,你把琴收好吧。它伴着你走了十八年了,爹爹把它还给你。

聂政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只顾埋头弹琴。

琴父不禁悲泣:孩子!我们爷儿俩一起来的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现在,爹爹只能自己离开了。孩子,你睡吧,爹爹要一个人上路了。

爹,走了。

琴父一个人,孤独地走入傍晚的幕霭之间。

聂政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只顾抚着琴,轻吟慢奏。

天际间最后的一抹光亮也隐去了。

聂政依然一个坐在那里弹琴。

他已经面无血色了。

聂政:楚姒,哥哥再给你弹一遍吧。

早上的太阳悄悄地升起。

聂政收起了琴,侍立。

潇潇雨下。

聂政:楚姒,我已经弹了三遍了,你可记住了?

他似笑非笑:琴弹完了,政儿要去找那个逼死你的人了。

我走了。

聂政走进雨中,不再回头。

聂政躲在床上,头敷热巾,他面无血色,嘴皮干裂。

聂母在一边垂泪。

阿井等人坐在一边看着聂政。还有几个少年在帮着聂家清除打扫,烧柴煮肉。

聂母:要是他姐姐在家就好了,由他姐姐看着他,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阿井:阿婆,你不用担心,阿政够朋友,有信义才会有这么多朋友听他的,他的事也是大家的事。

聂母:阿娘怎么不知自己的孩子,政儿性子太刚烈,天天让阿娘担惊受怕。

阿井:不要怕嘛,阿政自己从不惹麻烦。只是,有些事是麻烦到了他。

聂政醒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家:母亲,政儿睡着了吗?

聂母:政儿,你能活过来就是万幸了!

青儿抱着木盒送饭进来,她向聂母施了一下礼:政儿醒了?

阿井:青儿姑娘,你给阿婆施礼,为什么不跟我们也一一施礼呢?这可是你不对。

青儿碍于聂母在,不好意思地:好,青儿跟阿井见过礼了。

她微微一躬身。

严仲子率铁骑停在了城门口外,听韩王宣召。

很快,内宫仪兵出门列迎,宣诏使骑马宣令:着大韩国巡疆戍卫统兵大夫,上卿主帅严仲子复交锡仗兵符,另赐官袍上殿觐见大王。着令随军就地安营,洒食赏赐。

兵骑下了马。

严仲子解掉甲衣和佩剑,由近卫奉还金册和锡杖。

鼓声三响。严仲子重新更衣,上马随宣诏使轻骑进入城内。

街头两侧站满兵丁。

严仲子轻骑走过。

大家议论纷纷:

严大人怎么跟从前一样?怎么不见他的兵呢?

这不是打仗胜了,君王会祭礼神坛,设仪门接受降国之将,韩国不是没有跟魏国打起来吗?

不打仗的主帅当然不威风了,你们看着吧,严仲子肯定不招君王的喜欢。

唉,将回君侧,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看吧,他早晚也得让人家收拾掉。

严仲子的表情略有不安,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

严仲子被拦在正阳门外。

内城宫门两侧全是兵甲,严仲子狐独在站在正阳门外。他的烈马让守城校官牵走了。

严仲子正在犹疑间,内城上响起鼓声。从内陆角楼执“韩”字大纂和旗旌的仪兵簇拥韩王坐在麾锦之下的平台之上。严仲子抬头看到了韩王。

城上传令使大喝:严仲子拜见大王!

严仲子行叩拜大礼。

韩王在城上说:严仲子统驭大韩铁骑,不思进取,擅改政令,有误君之过。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严仲子正在惊疑之间,已经被武士绑了起来。

远远观望的人们都大吃一惊:原来严仲了也是个奸贼呵?

议论:他自作聪明,偷奸耍滑,误了军国大事。

韩王君臣已经等在大殿之内。内官对大殿一声大喊:罪臣严仲子进殿面君!

侠累和犬耕、东门,面带幸灾乐祸之色。

被捆绑的严仲子被武士推入:跪下!

韩王:严仲子,你可知罪吗?

严仲子:臣知罪。

韩王:说说你的罪款。

严仲子:臣用兵专断,擅改军令,妄自调和齐魏两国争端,不授君命自作主张。

韩王:你身为上卿,拥兵边界,胡乱更改用兵之策,可知按律应当何罪吗?

严仲子:臣出我国门之际,君王令我用兵专权,只是仲子好大喜功,不肯授受君命的深意,事也至此,严仲子愿承受大王的惩诫。

韩王:你这个泥鳅也知道认错了?寡人可以不追逭你的罪名,可狱司会放过你吗?你先委屈一下,到狱司住几天,寡人念你远征边域,并无极大的罪恶,会向狱司衙门保你活命的。

严仲子浑身一颤,感到震惊不已,但他还是叩头谢了恩:我王仁厚,仲子叩谢君王不杀之恩。

廷内武士把严仲子推了出去。

聂政:母亲,万一政儿不能回来,你只须跟阿井走,他会把你送出城门,一直送到我姐姐家。

聂母:你要干什么?

聂政:儿要剌杀韩王。

聂母流泪:孩子,你怎么才能接近韩王呢?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十八年前,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阿娘一心一意想把你和你姐姐抚养大,盼你长大为父亲血海深仇,现在,你们真的长大了,你可是由阿娘看着一天天长大的,现在阿娘不像从前那样想事了。他韩王的命不及我儿子的命值钱,如果你不是一直想复仇,早点跟楚姑娘好,她也不会这么不清不白地死掉。

聂政面色铁青:阿娘,我若能杀死韩王,就是对您和爹爹尽得最大的孝道,也是这么多年一家骨肉阴阳两界,十八年隐名藏身活着的公理争讨。韩王不公不义,残害无辜,泯灭人伦,儿子活着,就是要向他讨要这个公平。虽然他形成猪狗,但是,只要聂政活着,他就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娘,由儿去吧。

聂政跪地不起。

聂母泪流满面。

厅堂之上,狱司长史走出案几,亲手搬来一个鼓椅:请上卿大人坐下说话。

严仲子意外:进这个门,可能我是第一个享受坐下的囚犯吧?

狱司长史:大人英雄名气传遍列国,到此,也只是一时将星蒙尘。过一会儿,我专门给大人弄一间净室,酒肉伺侯。

严仲子:这里关过废相,关过大夫,也关过将帅,能出去的人算下来,一定廖若晨星。长史大人,仲子能在此相扰几日即死,原不是什么憾事。如果得遇长史的厚遇最好,值仲子家尚未抄检,仲子所需糜费请向我家人索要即可。

说着,他起身一揖。

狱司长史感慨:进这个门的将相皆有,但像上卿大人如此达观自裕,风度翩翩的绝无仅有,不是詈骂本官,就是卑躬屈膝,真可谓丑态百出。

严仲子:身系缧绁,仲子何敢放肆?

狱司长史:只是,下官意外在此相遇上卿,不知是不是缘。

严仲子:缘?何讲?

狱司长史:对你,遇我是福,下官不会让你受委屈;对我,也是福,眼福。在此见识了韩国的一代豪杰。

严仲子:大人取笑了,仲子一个将死之人,能苟且活几日,且厚遇于大人,算得上善始善终了。

说着话,狱卒过来:净室准备好了。

狱司长史:请!

严仲子有点不敢相信,他目露疑惑地随人而去。

灯火烛照,黑暗的石房内只有吃饭的小几上光亮一片。鱼肉酒器已经放好。

严仲子坐下。

狱司长史问:上卿大人,先不要用食,听下官问你一句。

严仲子一惊:请大人问话。

狱司长史:此生,如果你将死,会有何要说的?如果出门放生,你又有何说的?

严仲子:活着,第一件事就是要与你醉一次;将死,就请你告诉宰相大人,仲子一生非常佩服他。

狱司长史:佩服宰相什么?

严仲子:坚忍刚毅,杀伐果断,不失韩国当世第一人物。

狱司长史无声地一笑:此是鸩酒,入口封喉,即时毙命,这是宰相大人所赐。

严仲子端盂要喝,司狱长司拦住:切慢!说着,他把毒酒拿开。取出一只木桶,其中全是酒。

狱司长史:记得你刚才说的一句话吗?生,要与我一醉。这是美酒,我的,本官要在此与上卿对饮求醉。

严仲子:仲子早晚一死,何必连累大人?

狱司长史:生死之间,下官见得太多,自己的命也看得淡了。来,咱们醉了再说。他先一盂而尽。

严仲子苦笑:谢过大人,算是我策杖归国第一杯。说罢也尽饮。

二人哈哈大笑。

严仲子:大人身居酃都府职,悬命生死一线,如此任事放达,仲子死前终长一见识。你我非亲非故,为何如此相待仲子?

狱司长史:先喝,然后再说。

严仲子不存他想,慨然地:好!喝。说罢又饮。

狱司长史也喝尽了。

严仲子想端第三盂,手被捺住了。

狱司长史:请大人把衣服脱尽。

严仲子一惊,开始脱衣。听天由命的样子。

狱司长史:来人!

二狱卒入。

狱司长史取出毒酒对他们说:把衣物、酒和肉,赏隔壁的囚犯。

二卒端酒和肉退去。

严仲子惊疑地看着狱司长史,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二狱卒入:人死了。他们手中拿着一套新衣。

狱司长史:请大人穿衣,走吧。

狱卒把严仲子的衣服取走出去。

严仲子惊疑地向狱司长史一拜:大人再生之恩,仲子必当回报。

一狱卒领着严仲子出去了。

另一个狱卒扛着穿严仲子衣袍的死尸扔在了地上。

狱司长史稳坐不动,对狱卒说:来,吃。没人跟咱们抢食了。

走在都城大街上的严仲子和狱卒分手。

狱卒:千万小心。说着,把一个布包交给了严仲子。

严仲子不及相谢,人已走了。

已经改头换面的严仲子匆匆走进了青儿的客店,他用巾帽遮脸:要间客房。

说着,自己向客房走去。

青儿答应了一声,就随他而来。

佯做收拾衣物的严仲子没有回头,说:姑娘,麻烦你找一个名叫聂政的人。

青儿奇怪地打量着严仲子:你是谁?

我是他一个朋友。他就住在城门西,是个杀狗的。

青儿一步一回头,感到很奇怪。

严仲子见青儿出了门,急忙关上了门。他面带劫后余生的慌乱之色。

急匆匆走来的青儿,在聂政家院外喊:聂政,出来一下。

内院走出一个人影:是青儿,这么晚,你找我有事?

青儿上去一把拉住聂政:走!有人找你。

聂政边走边问:谁?

青儿:看不清,好像是一个怪人。有些吓人。我猜一定是你在山里的朋友吧,他不太愿意让人看请他的脸。

聂政凝了下眉,走得很快。青儿紧追:等我呀,你慢着点不行?接着,青儿哟了一声。聂政返身:怎么了?

青儿故意:脚扭着了。好疼。

聂政急得想帮她,又不知如何下手。

青儿:快背我吧,我走不了了。

聂政无奈,背着青儿就跑。青儿直哼哼,疼,慢着点。

聂政站住:该下来了,来,我扶你。

青儿一笑,跳了下来:没事了,走,我领你走找他。

聂政直摇头。

他们一进店门,青儿拉住聂政,取下了墙上的宝剑:城主让我交给你。聂政取下了宝剑,轻轻一抽,只觉寒气逼人。

聂政:青儿,谢谢你。说着,拎着宝剑向客房走。

青儿紧跟他的身后。

聂政一进门,严仲子把他拉了进来,把未及进门的青儿关在了门外。青政定睛一看,刚要说话,严仲子一下子堵住了聂政的嘴,小声说:侠累要害我,这是死里逃生。说着,解下方巾。

青儿在门口听不到里面的动静,耸鼻做了一个鬼脸。

狱司长史与狱卒都喝醉了,一个身着官衣的人,在狱卒的引领下进来了。

官衣人推了一下狱司长史:大人,宰相问严仲子在哪里呢?

狱司长史睁着朦胧醉眼问:宰相要严仲子什么事?

官衣人:宰相要严仲子再活几天!

狱司长史惊得酒醒了:什么?要他再活几天?

官衣人:怎么?他已经死了?

狱司长史瞅了一眼死尸,一口气吹了灯,推着官衣人出了死牢。走过灯光极暗的过廊,狱司长史问:要他活几天?

官衣人:我哪里知道?那得听相府下令。

狱司长史:请复宰相大人,下官照办。

官衣人:我得看看严仲子在不在。

狱司长史一边推他出去,一边说:别沾晦气,你别进去住就行。这里戾气重,刚死了一个人。

官衣人放弃了念头,走了。

狱司一回头,找到送严仲子的狱吏,小声说:快更衣,无论如何也要找回严仲子,相府要活的!

狱吏也吓了一跳:这么晚了,我到哪儿去找呢?

狱司长史:找不到他,侠累找不到人,我们都得死。

狱吏:我们报严仲子死不就完了吗?

狱司长史: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严仲子哪一天突然冒了出来,让宰相知道了,我们还能活吗?

狱吏头上冒出了冷汗:好吧,我去找吧,找不回来,我直接死在外面不用回来了。

狱司长史一笑:放心,严仲子跑不远,你准能把他找回来。

惊慌失措的狱卒在街头乱找。

青儿客店的门口,一片光影,只是街上几乎看不到人了。

狱卒好像见了一道曙光,他急步向这里走来。

客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口透出的光亮照在他们的脸上,聂政和严仲子相对而坐。

聂政:请大人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把你送出城去。城门的人都跟我熟。出门后,我回头给大人弄一匹马;你可以到边城北山,先找我一个朋友,他叫髡头。如果找不到他,边城城主也是我的朋友,你说我出的名子,他会收留大人。先住几日再做打算吧。

严仲子:仲子死名已经定,如果一但名传世上,就会连累狱司长史。所以,从此仲子就得改名换姓。这样也好,能上山入草,倒也省去了官场的烦恼。只是,我一但隐姓埋名,回不到都城,政儿,你有什么打算?

聂政:我必杀韩王。

严仲子:韩王若死,侠累必然拥立新君,还会主政韩国,只可恨仲子手无兵权,不然会打回都城,把这个奸邪小人根除干净。

聂政叹息:只可惜政儿不能随你而去,家仇私怨不共戴天,更况韩国天地暗,活在此间,形同活在人间鬼域。只要政儿想起来家父蒙受血火之痛,就恨不得立即飞进内城,与韩王同归于尽。

严仲子:政儿呵,我走之后,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内城防范极严,仲子恐你易进难出,如果以命相抵也还罢了,只怕大事不成,身先殒命。所以,没有周全的设局,你千万不能冒然进去。记住。

聂政:好,政儿知道了。

严仲子:政儿,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在此相见。

聂政把剑放下,说:此是城主相赠,明天你带回边城,睹人思物,城主会与你成为朋友。严仲子神色穆然。他们正在说话,突然听到了厅常上的动静,二人急忙捂住了嘴。他们走到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衣着便装的狱卒坐在店堂,让人一看就不是一般客人。青儿过来问:客人要住店吗?

狱卒傲慢地摇头。

青儿:天色已晚,小店要打烊了,是不是客人换家店去坐?

狱卒放下一骒赤金:我想打听一个人。

青儿:什么人?

狱卒:刚住店的单身客人。他着装跟我一样,只负青色包裹,戴巾幞,是个伟岸的丈夫。

青儿一惊,忙摇头:今天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

狱卒一笑: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他在。你跟他说一声,他的朋友来了。有要事。

青儿眼瞪圆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到哪儿找这样的客啊?

狱卒一拍案:如果你找不到我的朋友,我立刻把你的店烧掉!说着,一脚跺翻了案子。

聂政出来了,他冷冷地打量着狱卒。

狱卒有些惊慌,但他还是大声地说:我的朋友是严仲子大人,你们敢说不认识?

聂政也愣了。

躲在门后的严仲子打开房门,从光影中看到了狱卒,他忙关了上了房门,一时不知进退。

他的目光落在了关闭的牖窗上。

外面树影直晃。

严仲子一时不和该进还是退。

第十四回

 阿井挑逗三武师  

俊侠埋名诈败绩

狱卒突然大笑:大人,免死令已经传到狱司,如果你不肯出来见狱司长史大人,韩王召见不见上卿大人,他和我们几个兄弟,就会因你而获死罪!

门开了,严仲子出来了。

狱卒上前叩首:相府刚刚传令,要狱司神庙保全大人性命,以备韩王随时召见。

严仲子:小兄弟,你不用客气,仲子即刻随你回去。

狱卒:大人气质胆识,狱司长史大人非常钦佩,大人肯再投罗网,足见大人的豪杰胆识。请大人放心,你还会东山再起。

聂政拨剑抵住狱卒:大人,你怕吗?

严仲子:大丈夫行为做事,如果只有一已之私,活着也是个枭雄而已。严仲子不累及相知,宁死也要回去,政儿,若仲子不死,你们定能做些大事。

聂政十分钦敬,松下了宝剑。

严仲子:仲子去了。说着,信步出门,神色不改。

狱卒紧跟而去,到了门口,与聂政深施一礼。

羁绊其间的严仲子仰躺草丛中。

狱司长史踱步而来,站在门栅前,招手。

严仲子走近。

狱司长史:下官问过宰相府的人,宰相担心齐魏联盟,到那时,他们肯定会跟韩国制造麻烦,如果此时大人被杀,这种联盟就会很快形成。信使相报,现在齐魏两国来往频繁,宰相大人和韩王都十分害怕。

严仲子淡然一笑,说:齐人和魏人,看来真够朋友,无意间就救了仲子的一条薄命。

狱司长史:大人放心,两天之人,必放人。而且,韩王还会为大人设筵洗尘。

严仲子由衷地:如果不是长史大夫手下留情,仲子现在已经成了古人。

狱司长史:大人莫忘昨日之约啊。哈哈。

严仲子:仲子出这个门,即与大人找个去处求逞一醉。

狱司长史揖礼离开。

严仲子摸着乱跳的胸口还没有一刻,门外已经传来喧哗:

狱司长史大声地喊叫奔来:韩王敕令,严仲子听宣!

严仲子如堕梦中,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向望去。

王宫宣诏使对跪拜听宣的严仲子及狱司长吏、狱丞及相关人员宣读敕令:

大韩哀侯殿下敕令:着上卿大夫严仲子因擅更政令延误君王体命,已由狱司府拿问论罪,君主体恤外将应变机动,况大卿有功社稷,饬庙府严宽审度,不予责备。令上卿回宫听命。

严仲子:谢君王赦免之恩。

宣诏使收成册书,说:走吧,车辇在门外等着呢。

严仲子:大人请回复君王,臣先回家安置一趟,即回宫复命。

宣诏使:上卿不要为难本官,如不带大人回宫,君王怪罪,我可没法担待。

严仲子:请复君王,仲子数月没有回家,不敢从命。

宣诏使无奈:好吧,本官把你的话捎回去,你呢,不要乱走,回家后,尽快回宫见过大王,不然,恐多有不便。说罢,自已先走了。

严仲子向狱司长史施礼:君子一言,有如九鼎。请大人给仲子薄面。

狱司长史连连揖手:谢过大人,改天下官必登门求教。

严仲子:若大人不给仲子薄面,仲子只好不起了。

狱司长史无奈,只好携手与严仲子走了门。

宣诏使手下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严仲子。

一狱卒望着空荡荡的死牢,感叹:能从死牢出去,严仲子必有神佑。看来,韩国要有大事了。

严仲子与狱司进店,他对青儿说:此店今天所有费用包在本官身上,关门谢客,好好侍俸我们二人。

说着,他取出金锭。轻轻放在案上。

内廷设酒,韩王一副病容之态。

侠累起身说道:严仲子这次出征,虽然小有差错,但不辱君命,可喜可贺。上卿大人,请你说说这次齐魏两国交战的具体情形吧。这对以后韩国卫戍布后防范,大可借鉴。

严仲子意志消沉地说:韩国非好战之国,齐魏两好武人当政,君臣雄霸气象也有些过盛。一年前,仲子出使齐国,亲历了他们阅兵练阵,尚武好斗的国家风气。仲子也许考虑不太周全,借用了齐国君王阅兵的时际给他们泼了点冷水。至于效果,仲子也很难评判。至于魏国,他们两年前吃过赵军的亏,但是,魏国宗室养士成风,颇有任侠好勇的国风。可以说,赵国屠城的名将在家中被剌,跟魏国这种风气有关。这种报复虽然在列国都有发生,但我所知,他们这么成功的反击,实际是刚开始。

侠累:韩与齐魏当如何相处?

严仲子:韩国君臣有睦邻相处的习惯,跟周边邻邦关系虽说不上互相结盟,攻退相助,但是,关系还没有特别交恶的,那种敌对关系。

从这个情况看,仲子认为韩国应图强自保。毕竟,把一个国家卷入战争,倒不如闭国修政,徐图自强。

侠累:仲子果然有些长进,看来,闭门思过也不是坏事。你说一下,现在列国战争不断是为什么?寡人想听听你的见识。

严仲子:仲子以为,韩国可以不图疆土小利,但一定要有能力自保。仲子在齐魏交战过中,认为还是雄兵在手,他国还是不敢小瞧。自周天子分封诸侯,裂土封疆以来,大国欺凌小国,强国吞并弱国,犹如大鱼吃小鱼。当年分封的小国,现在已经所余无几了。

这是做为臣子,最担忧的地方了。

侠累:还有什么看法?

严仲子:仲子刚从国门回来,内心惶恐,不知所言,如果说得不对,还望大王和群僚多多体谅。

从梦中刚睡醒的韩王说:哦,刚才严仲子又说什么了?寡人怎么一句也没听清?

侠累说:严仲子说,要强兵才能自保。

韩王不高兴地:仲子怎么像个小童儿,一听打仗就高兴。

大家看韩王睡不醒的样子,也顾不上体面,只顾边吃喝边听,他们根本就不想发表什么治国见解。

韩王说:还有谁想说话?如果人说了,寡人说两句,哦,这个廷筵是给上卿大夫设的酒,将出国门,无不受风尘劳累。还想说一句,寡人生病了,要回去歇息了。

说着,起了身。众大夫向韩王走了,也都借机想回家了。

大夫们说:天不早了,大家一起回去歇息吧。

有些醉的严仲子坐在车辇上:去,你们替我把聂政请到车辇上,我要见他。

聂政见严仲子有些醉了,上前说道:大人如果行走不便,能不能留步在寒舍歇息?

严仲子吩咐侍从:我要在政儿家睡一觉,取酒,我还要在这里喝。说着,爬下车,侍从和聂政连忙扶他。

进了门,一见聂母,严仲子深深施礼:阿婆,仲子来看您了。

聂母:快,扶大夫上炕醒酒。

严仲子:政儿,我们得喝酒。

聂政拦住:不要喝了,再喝真的醉了。

严仲子:政儿,你和三位侠士离开了仲子,你们知道我多寂寞吗?

聂政:知道。

严仲子流了泪:其实,我们在一起能活,分开后,谁也不能活。政儿,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聂政:大人喝多了,睡吧。

严仲子望着聂政:我,醉了?可笑!说着,倒在了炕上。

聂政在此弹琴。

严仲子由小僮陪着,牵马而来。聂政依然弹着曲子,没有起身。严仲子坐在一边听。

一曲过罢,聂政说:大人是找我吗?

严仲子:你弹吧,不想弹了,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聂政不再说话,开始弹一个新曲子。

严仲子感叹:政儿貌似寒石,心却是炽火。

聂政收了琴,向楚姒墓叩首道:楚姒,今天就弹到这儿吧,我要与上卿大人见朋友了,改天,我再给你弹。

严仲子:你知道我们去看谁?

聂政:不知道。

严仲子:三位游侠,你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聂政惊喜交加:他们就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严仲子:阳差阴错,你我,还有他们,几度失之交臂了。

聂政与严仲子引马而来,在渡口,一条没有人的小船横在那里。

严仲子对聂政:请。

聂政:您先来吧。

严仲子牵马上了船。严仲子从船内取出撑杆,交与聂政一只,自己撑起了只,把船引向野河汊内。

船行一路。

二人下了船。聂政问:怎么给船家渡资?

严仲子不答,取出一小金骒子,放下舢板下。

聂政好奇:船家就这样做生意?

严仲子:这是野河古风,现在这个地方此习未变。这里常日不见一个客人,主人就放下船去做别的事了。

聂政的出现,让三位形成枯槁的游侠兴高采烈地迎上前去。

盲侠:听说政儿回来了,我们正准备进城找你呢。

聂政显得意志十分消沉:三位游侠,你们在这里住着,实在太委屈了,想没想到往下走的路?

盲侠:如果在城里,我们天天关在上卿大人的屋子里,还不如在这里自由自在地打渔喝酒呢。政儿,看你的样子不开心,出了什么事?

聂政沉默不语,

严仲子:楚姑娘让韩王逼死了。

燕侠:韩国上下没几个好人,个个该杀!

聂政:我有负于楚姑娘,心里一直很难受。现在,我只想杀掉韩王,宁愿以命相抵。

盲侠:政儿,如果你真的那剌杀韩王,我们三兄弟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聂政: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盲侠:我知道你的心思,怕连累我们。其实不是这样,只要我们四个兄弟一起剌杀韩王,你可能还有一线生的希望。否则,你一个人,万难脱身。我只是不愿看着你去死,你明白吗?

聂政:我现在一直在犹豫,家有老母,我不想现在就死,尽管我恨不马上进宫。

盲侠:韩王不出宫,你就没有多少机会。要知道韩国宫城,靠几个人是杀不进的。

聂政:咱先不说这些了,怎么样?三位大侠住我家吧,如果一但他们察觉,咱们一起带我母亲杀出,还是没有问题的。住我家,咱们可以天天吃狗肉,把你们在野河汊内受的苦补回来。

盲侠,燕侠还有子侠都很感动:政儿心思这么细。

严仲子:实在不行,你们还回到我家吧,我专门给你们留一个院子,仲子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有些事比从前看得宽一些。

聂政:万万不行。你是侠累的死敌,三位兄长可能刚进院子,就会招来重兵。

严仲子愁容满面。

盲侠:上卿大人,大事未做,先显痕迹,此为暗算的大忌,政儿说得对,这是万万不可的。

严仲子:这样吧,咱们先到城里住几天,有一家客店还是比较稳妥的。我住过一次。

盲侠:在这个都城,上卿大夫也要住店?

严仲子:我从韩魏齐三国交界刚回都城,就被下了狱司的死牢,如果不是遭到狱司长史救助,我早死了。

盲侠:这种事可是新鲜,韩王怎么想的?国家未稳,先杀功臣?

严仲子:想杀我的人,是侠累。

三位侠士:我们三兄弟也是让他逼得没法住进都城了,这个狗贼一日不除,我们三兄弟就一天也不离都城左右。

聂政:别再说了,天色快晚了,三位兄长,走,咱们一起进城,我们就住在青儿客店,她跟我是朋友,在这个店内,政儿保三位万无一失。

严仲子:如果被侠累的人发现怎么办?

聂政:再杀出来。我会助三位兄长一臂之力,我们四个人在一起,他们是拦不住我们的。

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前边是严仲子和小僮牵马相行,三位侠士便装负小包裹零散其中,聂政负琴他们身后,几个人迤逦而行。

门丁们与聂政打着招呼:阿政,哪天咱们喝酒?

聂政驻足:明天行吗?今天我去见一位朋友,很晚才能回家。

门丁们:好,明天我们带着狗去。

聂政:好,一言为定。

他们揖礼而别。

严仲子让小僮牵马走了,他先进了店。青儿认出他来,刚要打招呼,严仲子打手式让她不要说话。青儿又看到了聂政,她只得以微笑打了招呼。

他们走入了店内,那把聂政没有带走的剑,依然在厅堂的墙壁上挂着。

子侠:给我们找最大的客房。说着,他把金骒子放在了案上。

青儿见他们与聂政行动神秘,心里暗暗一惊,手里忙推辞。

子侠:姑娘不要客气。麻烦姑娘给我们准备好酒食。今天,我们要好好喝一场。

青儿引他们进了房间。

严仲子,三位侠士,还有聂政,五人站在房间内,打量了一下。

子侠推开窗口望了一眼。

严仲子:姑娘,你只管给我们准备酒食,如果有人打听我们几个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事,你一定告诉我们一声。

青儿:放心吧,没事的。这些小事青儿都能应咐。

室内又添了灯,亮了许多。

聂政悄声说:你们先坐,我出门看看四周,回来,咱们一起议事。

盲侠赞叹:政儿老练多了。

青儿客房外街巷,聂政出门看了看四周的人流,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沿着客房边走边看。

小巷内,他察看了一下街口。

他走到客房的窗下,那里有一片水塘和小树。

四周的房子离这里很远。

他放下心来。

他察看四周没人,纵身蹿上了一棵略大的树上,四处张望。都城,变矮了,整个城市包裹在夜色的深海里。聂政:今晚,我们不要喝太多。后半夜从这里出门。他指了一下小窗。从房上走路,察看侠累的相府和韩王城外邻近的楼房和大树。

大家一脸肃然。

酒,倒上了。

聂政:上卿大人,今夜你不用回府了吧?

严仲子:我不回去了,大家都多喝点吧!好久没有跟朋友在一起了,跟你们在一起,仲子心里才有底儿。

大家笑。

举盂。

严仲子:今天,是我半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盲侠:我们喝完一杯酒就可以走了,办成了大事再喝不迟。说罢,他把手中的酒盂推向了一边。

大家都住了酒盂。

严仲子也不敢再喝了。

远远望去,一个打开的窗口鱼贯而出四个黑影。

他们攀树上了房。

他们的身影在房顶上如风掠过。

他们分别伏在不同的房上,察看着侠累的相府。

浓黑的城市内,这是一个最明亮的院子。

院内兵丁密布。

(叠透转景)他们在韩王内城边上走着。城墙实在太高了。

内城周边看不到树。

房和楼,都距内城很远,只有一个客店的小楼,冲着内宫的正门。聂政望着那个小楼眼前一亮。

没有乐声的王宫内殿,韩王与两个舞女抱在睡塌上缠绵,隐约传来男女欢愉的呢喃声。

宫帷后面坐着打盹的宫女和内侍。

他们是不敢靠前的。

宫殿巨大的牖窗,格式华美。曾经的乐声仿佛时隐进现。

不祥的乐声替代了曾经华美的宫乐(从沁过星光的宫院内部,镜头掠过内城池,划向苍茫的夜色)。

三位侠士与聂政凑到一起:找不到进口。

盲侠:我们回去吧,路查不清了,回去再商议吧。

四人起身飞掠而走。

他们回到客房窗下,听了一下,严仲子已经熟睡,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四个黑影挑窗而入。

房下,树影婆娑。

城内设一摆擂场子,几个游荡的汉子在比武,角博。

聂政与三位侠士戴斗笠的游侠出现在市井。

身穿布衣,头戴巾幞,背着草笠的三位侠士与聂政从此街穿行。

一少年拦住了聂政,行礼道:政儿,刚才有人找你要比武呢。他们刚从你家门前过来。

聂政着着几个比武的人,疑问: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找我比什么武?

阿井过来:阿政,他们听说韩国都城,有一个天天玩圆石,舞粗木的聂政,就想找你。你看看他们的武功如何?

聂政细咪着眼,看着他们。

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拱手左右:俺是鲁国人,是个走江湖混百家饭的粗鲁人。今天俺们打些路过,兄弟们都想结交你们韩国都城的好汉。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聂政,你们谁认识,就给俺引荐过来。说着,他拱拳四周。

又一个身着粗麻衣的人随后说:我是齐人,专程行往列国,想找当地豪杰讨教一二的江湖伎者。俺会剑术和角博。他一指蹲在他身边的汉子说:他是赵人。

赵人起身行揖:大家不要惊,大家不要怕。我从小学艺,吃的也是江湖饭。

齐人:韩国上都的朋友,你们有跟我们三兄弟比试的吗?

围观都无人应答,他们只想看看热闹。

有一个少年说:你们三个先比,好让我们韩国上都少年都见识你们的拳脚和剑技。

齐人开始抡动一支细剑,他肢体轻捷,有如蜻蜓点水,好似仙人摘花,剑法内内透着灵蛇突袭的机敏。三剑客和聂政倚在一个苍树周围,静静观望。

子侠对聂政小声说:这是招揽客人的门式剑法,貌似示弱,是让不懂剑的人看的;其实内含机敏,让内行人看的是斗法。如果比剑,这个齐人的剑法为会变得凶险横行,处处留陷井。

齐人舞罢,收剑抹汗:一个舞剑实在乏味,还有哪位少年也上来舞剑?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无人答话。齐人笑了笑:上都之地,龙蛇俱齐。我不着急,还是让鲁人给上都的少年来一个棍伎吧。这可比剑要真力气。

鲁国人上了场子中央,一指:各位看客,你们瞧那是什么?对,圆木,我要用它做兵器来耍上一回,好让八方的少年见识鲁国人的力气。

他用脚一拈,圆木滚到了脚面,弹脚二尺,圆木飞上了半空,他纵身抱木,抡旋如风而起。围观的人们一下子吓得退了好远。

鲁人收了势,圆就扎在地面上,如树桩一般。

大家惊叹:好!

鲁人笑道打趣:韩国的少年就是聪明,这树一样的大木一旋,人人都躲了。这就对了,君子趋利避害,不算懦弱。

看客中的少年有不忿的:你摆你的台子,说话怎么总拿韩国人打趣?你以为韩国没有壮士勇武的人吗?

鲁人:小子不会说话,怠慢了这位少年。怎么样?你过来与我比比?

少年纵身而去,抱起了圆木向鲁人抡打,鲁人不慌不忙,腾挪躲闪。

韩国少年抡得满头大汗,没有碰着鲁人一下。鲁人觉得没趣了,只从背后杵来的双臂一夹,轻进猛拽,圆木就到了自己手里,他背后夹木,用力一扫,把那个少年扫出了场外,跌翻在地。

鲁国人抱拳拱手:鲁人失手了,得罪,得罪。

少年坐在地上,满脸通红。

赵人上前推开了鲁人,说:我是赵人,不像他们动剑动木的,我只有两手,谁肯上来与我斗拳角博?算我求艺了!他拱手而揖。

没人理会。

赵人叹息:韩国人不尚武,难怪个个少年像娇娘。如果找娇娘比试,我就不离邯郸了。邯郸的美丽姑娘满都城,天下有名呵。

众人笑。

一少年说:我随你去邯郸吧,听说你们邯郸人走路也好看,你不用与人角博,只管教我学走步,我愿拜师。

众人又笑。

赵人:邯郸丈夫好舞,女人好歌,只要你肯来,本师愿受你拜师的仪金。

少年连忙躲到了人后。

赵人大笑:原来是个滥竽充数的小家伙。

聂政觉得无趣,悄悄想走,一个少年喊他:聂城门,人家三国的武师找上韩国上都寻找侠士,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三个武师一听,略惊讶:聂城门?

聂政笑:我见过他们的武艺,自知不如,只得告退了。

三位侠士也悄悄想走。

赵人上前施礼:这位少年,能否留步?

光鲜水净,鬃插黄花的青儿与店僮一起出门上街。

店僮背着筐:青儿姐姐,咱们店再买蔬菜,以后得用牛驮了。我快累死了。

青儿:我不怕累,你一个小小男儿,也怕累?等我们养牛驮蔬菜呀,快了。到时候,你甭牵着牛儿满城乱跑就算好样儿。

店僮高兴地:阿姐,你不是哄我吧?

青儿面带笑意:懒得哄你。

聂政由韩国的少年们推着进了场内。

齐人细剑出鞘,笑说:聂英雄,试试吧。

聂政犹豫地把剑拨了出来。

三位侠士面无表情地倚树而站。

盲侠:这一下,政儿得受委屈了。

说着话,齐人的剑已经向聂政逼来,聂政剑把没有抓好,只得匆忙应对,他慌张地闪身,用剑身隔开了。齐人剑如探式,旋身回剑,一个直剌向聂政的咽喉试探,聂政用剑相隔,但并不回击,他竭力防守,剑下明显找到对方的破绽也不反击。

齐人以为聂政怯懦,急于扩大胜算机会,基本放弃了自守,强化了进攻,两人龙翻虎跃,攻防各有出彩之处,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聂政声色不动,齐人已经汗流不止,气喘吁吁。

聂政不想再斗了,露出一个空档,让过一剑,齐人的剑尖已经抵到了聂政的胸前。

齐人笑了。

背着菜筐的店僮与抱着鸡鹅的青儿匆匆而过。她远远地看到了比武场上人群簇拥,远处传来喝彩声。

青儿和店僮被嚣闹声吸引住,他们向那里张望。

鲁人赤膊上阵,舞起起圆木,啸然风起。

聂政躲闪圆木。鲁人端木向聂政杵来,聂政轻跳一端,快步踏过鲁人的圆木踩头而过,转过鲁人的背后,蹬腿一脚,鲁人踉跄而去。

鲁人退步而扎,聂政一闪,鲁人转为双臂后夹圆木,转扫。

聂政顺势扑向圆木,轻松一下挑,圆木夺到自己怀抱。

众人喝彩不已。

鲁人空手夺木,聂政弃木躲闪。鲁人借夺木之势,乘机扫向聂政,聂政腾空翻身,没想到圆木追上,击在聂政的背部,聂政随击而仆倒。

众人惋然叹息。

聂政在地上一笑,面无羞赧之色。

赵人揖礼而上。

起身的聂政掸衣求退:壮士技艺,方才见过,在下认输了!

说着要走,他刚腾身跳出场子。

赵人也随之跳到他的面前:想认输可以,得跪拜认师。

聂政躬身而礼:我求友而不求师,请壮士让路。腾空再起,赵人再堵。

没有退路的聂政与赵人斗起拳来。

没想到聂政不堪一击,赵人一个飞脚就把聂政踢得凌空翻起,跌落地上。

众人哄然,近看聂政的伤势。

三位侠士冷冷看着,子侠笑:没想到政儿还能这么能忍受戏弄。

盲侠点头微笑:政儿善克制,性格蕴藉,一但担当大事,必是神勇之人。

众人中,青儿扑来扶起聂政。

她怒目而视三位武师:你们三个壮汉欺负一个少年,好没羞臊。

赵人嘻笑:听说这是都城第一勇武之人,今天算是领教了!

三位壮汉都笑了,齐人说:起来吧,经不起跌打,是不能出门行走江湖的。

聂政抚胸一笑,站了起来。帮着青儿抱起鸡和鹅,对三武师说:谢谢指点,不陪各位玩了,我要走了。

聂政拉着嗔恼的青儿,笑哈哈地走出人群。

三位侠士默然跟在他们后面。

青儿追上聂政:摔疼了吧?你呀你,打不过人家还不会跑?

聂政大笑。

三武师也随之大笑。

三位侠士不高兴了。他们冷冷地回身面对三位武师。

武师们一惊,齐人说:怎么样?你们也想试试?

三位侠士揖手,拉开了门户。散去的众人又围了上来。大家叫好。

聂政想喊,还没有来及张嘴,那面已经打斗起来。

聂政刚挤过去,三个武师已经全部被三位侠客打翻在地。

众人哄然喝彩。

三位侠士站在三位武师的面前,抱胸而立。

三位侠士中,盲侠倚窗而坐,他的对面是燕侠;聂政与子侠对坐,四人不说话,各自喝着自己的酒。窗外,突然又打斗起来。他们向窗外望去,阿井和几个少年与那几个武师打斗起来。阿井和少年们显然打不过三位武师,阿井他们已经让武师们逼得无路可走。

齐人:你们几个市井少年还想偷袭我们?

聂政一看,连忙出门。

聂政拦在了他们中间。

赵人:小子,你快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聂政给阿井使眼色,要他们快跑。

阿井并不领情:阿政,你给朋友们长个脸不行吗?这三个武伎你真打不过?我们也想给你出口气。

齐人一把抓住聂政的衣衫:好好好,你们是一起的,你败给我们三位就找他们来埋伏,没想到你们韩国人竟有这种本事。

鲁人上前想抓聂政,聂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壮士有话好说,我的兄弟们不太懂事,得罪之处,政儿给你们赔礼了。说着,笑嘻嘻地向他们一一作揖。

赵人也笑了:你小子倒机灵,算了,君子不计小人过。你们走吧。

聂政一把拉住阿井,对那几个少年说:走,咱们喝酒去。

几个挨了打的少年气呼呼地跟聂政走了。

三武师笑:他们也喝酒?走,咱们也去。

几个少年倒酒吃喝,嘻嘻哈哈。武师们也进来了,他们看到了三个冷脸的侠客,气焰马上消了不少。默默地坐了下来。

青儿让店僮招呼三个武师,她坐在聂政身边:政儿。

聂政笑:青儿姑娘,你也要喝酒?

青儿:不许笑。说说,为什么让人家打你?

聂政:没有啊,是闹着玩的,再说,比武不如人家,挨打是应当的。

青儿:我知道,可你是故意的。

那三个武师有些不高兴了:输了就是输了,谁会故意输给别人?

聂政哈哈一笑:赌都服输,不失男儿本色。三位武师身怀绝技,行走列国求友拜师,算得上豪迈人物,何必计较人家姑娘说什么。

赵人:这位少年,你若真不服,咱们还可以再比。

聂政:输了艺,再纠缠,就是市井无赖。聂政不耻为之。

齐人和鲁人哈哈大笑,鲁人说:这位小兄弟虽然武艺欠点精致,但人物还算达观。来,小兄弟,咱们喝一盂如何?

聂政谢过,端盂而尽。

鲁人大喜,也尽了盂中酒。

赵人端盂:咱们也喝一个?

聂政大笑,一饮而尽。他刚倒酒,青儿捺住:不许再喝了,你会醉死。她冷眼瞟了一眼三个武师。

齐人大笑:店家还有夺人杯中之酒的,真是国风使然。这位少年,不肯与齐国人喝洒吗?他先喝了一盂。

聂政央求:青儿姑娘,再舍政儿一杯吧,醉与不醉,不欠一盂。

青儿:我替你喝行吗?你昨天到今天,喝得还少?

齐人大笑,问齐人、赵人:人家喝酒还有争盂的,你们会不会跟我争呢?

二武师笑:你还是自已消遣吧,我们不给你争。

青儿把聂政的盂中酒喝了下去,气呼呼地瞪着他们。

三位武师不禁哈哈大笑。

从来都是美丽姑娘爱少年,果然不假!

他们小声说,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得到了。

聂政走近三位侠士身边:我们到城外看看楚姒吧。

三位侠士不想与武师们再纠缠了,便起了身。

三武师醉伏酒桌。室内已经空荡荡。

店僮和青儿显然十分不满,他们上前拉他们:你们走不走?我们要打烊了。

三武师不为所动,依旧打着呼噜。

三位侠士与聂政步行到了楚姒的墓前。

聂政跪伏在冢边,捧起黄土,忧郁地:政儿无能,还是不能杀掉他。

三位侠士过来把聂政拽了起来:政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谁说我们不能报仇?那时机缘未到。

聂政不禁流泪。

盲侠:放心吧政儿,他们一个也跑不掉,国贼不杀,我们兄弟活着也没用。只要我们兄弟活着,他们就不会活着太安生。过几天,我们再回城看你。

四人默默地走开。

他们看到了野河汊。

聂政:过几天,我和仲子大人来看你们。我们终会有办法的,一定有机会在等着我们。

盲侠:政儿,我们去了!

燕侠已经从草丛中找到了小船,他摇了过来。

三位侠士上了船。

聂政一直望着他们远走。

一队士兵已经围住了客店。青儿一家人都吓得靠在灶房不敢出声,他们全家望着厅堂内坐着的三个醉去的武师。

一兵头拨剑慢慢走近。

三位武师依然一动不动。

兵头把剑横要鲁人的肩项上。门外的兵卒们悄悄地走近他们。

兵头一声断喝:把他们绑起来!

兵卒们一拥而上。

三位武师从醉梦中惊醒,莫名其妙地冲着兵卒们喊:你们要干什么?

齐人:问兵头:为什么要抓我们?

兵头望着被绑起的三人,得意地问齐人:你们是游侠?

齐人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问:我们是游侠?

兵头冷笑:杀过赵国将军的,是你们三个人?

三人几乎齐声说:我们只打了架,没有杀人!

兵头哈哈大笑:好,是打架还是杀人,你们跟狱司说话,我们只管抓人就是。带走!

三武师被兵丁连拖带推地拥到了门外,他们各不相服,一路吵吵嚷嚷:你们为什么抓我们?我们周游列国也没有人管过我们?你们韩国为什么随便抓人?

店外看热闹的人都躲得很远。

阿井和一班少年兴高采烈地追在他们的后面看热闹。

狱吏带着几个狱卒等在街口,他们等着三位武师被兵丁们押着走近了,才有些怀疑地打量着这几个一路喊冤的汉子。

狱吏问几个兵卒:挟持宰相的是不是他们三个?你们可认准了?如果弄错了,你们就得获罪狱司。

兵士们都摇头。

狱吏问抓人的兵头:他们不是那三个游侠,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们?

兵头嗫嚅,有市井少年密报,我们只能奉命行事,况且他们也承认自己是游侠。

三位武师连忙辩解:我们是求友拜师的江湖弟兄,抓我们做什么?你们韩国人总不会抓邻国人去当兵吧?

狱吏对兵头大呵:知道抓错了,还不放人!

狱司说罢,带人转身离去。

跟着他们一起看热闹的阿井一群市井少年,躲在一边嘻笑。他们见后卒们要放人了,一哄而散。

武师们一看那些少年跑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们被松了绳索,气势汹汹地向阿井他们追去。

阿井等人被三名武师追得狼狈逃蹿,慌不择路。

门丁们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一群少年,已经结群成伙的跑到了城外。

紧追而的武师们也出了城。阿井被赵人揪住了,赵人挥拳便打。阿井与赵人扭缠在一起,赵人骑到了阿井的身上。少年们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一些树枝棍棒,返过身来与三位武师打了起来。

少年们很快就被三名武师打得落花流水,再次落荒而逃。

三个武师余愤未消,再次追撵。

聂政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住了。

三个武师气喘咻咻,说:你不要管闲事了,如果你指使他们办了坏事,连你一起收拾!

聂政笑:三位走江湖的英雄,放过他们吧!他们不过是市井少年,根本不会武伎,何必与他们认真呢?

赵人不奈烦,冲聂政面门就是一拳,聂政闪头躲过,鲁人飞脚踢来,聂政顺势搬脚一抬,鲁人差点被跌倒。齐人要揪住聂政,聂政以臂磕臂,打开了齐人的手。

三人被激怒,一起冲聂政打来。

聂政边退边挡和闪,并不还手。

阿井等人又扑了回来,聂政大喊:阿井,你们回城去,我跟三位江湖朋友玩玩。

他们龙腾虎跃,以三打一,荡得黄尘飞扬,不分胜负。

阿井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声,他站在圈外喊:你们三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三个人终于停了手,他们气喘吁吁,热汗直流。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再一看聂政,他大气不喘,神闲气定,面带微笑。

齐国人上前拱手:这位少年,我们刚才以三对一,你并未还手。前次比武,你为什么要让着我们?是想戏弄我们三兄弟吗?

聂政依然微笑着:三位武师确实技艺精湛,如果真打真杀,我也不一定是你们的对手。可能诸位武师看我是少年,才没有痛下狠手。阿政知你们承让了。

说罢,他一揖:天色不早,改日再向三位请教吧。

说完,拉着阿井,望城门就走。

少年们冲着武师们扮鬼脸。

赵人想追,齐人一把接住:不要追了,我们三加在一起,也不是那个少年的对手。

鲁人不服:上次,他还败给我们俩了。

齐人:他是故意的。

赵人:他为什么要让你们二人?没这个道理啊?

齐人:看来,这个都城是个藏匿虎豹的深谷,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三人垂头丧气在向城门方向走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聂母一边喂着鹅一边唠叨:政儿,还有你阿井,你们是不是又打架了?

聂政笑:母亲,是几个江湖朋友要与我们切磋武艺,不小心闪了手,没事的。

聂母收了鹅食,拉着阿井向内院走:过来,让阿婆用热巾给你敷脸,脸像开了花似的。

阿井:阿婆,不用的。

聂母:怎么不用啊?快过来。

阿井随聂母进了上房。

几个少年帮聂政烧火煮肉,聂政在垛肉块。他们又开起心来。

聂政:今儿个,我们几个都让人家打了一顿,事儿也是由我开的头,一会儿送完肉,我给大家弹琴。

几个少年:好,酒水也得算你的。我的腰还痛呢。

聂政笑,都算我的。

阿井头上敷着热巾跑了过来,阿政,你弹琴,我去把青儿姐姐叫来吧。

聂政笑:她跟咱们一样,客店一忙碌起来,她离不开。

阿井:阿政,我一叫她,准来,你信不信?

聂政笑:信。就是你不要叫她了。咱们得懂点事。

大家笑,有少年说:阿井叫青儿姐姐,得说是政儿要弹琴的才会来,不说弹琴,青儿姐姐的眼珠子不瞪出来才奇怪。有一次,青儿姐姐瞪了阿井一眼,阿井跑得像挨了刀的狗,跑得比鬼都快。

大家哄笑。

阿井一笑,扯着伤口疼。

聂政忙着垛骨,突然,大家都不笑了,他诧异地一抬头,愣了。

门栅外站着三个人。

三个武师背着包裹,佩着剑,鲁人抗着圆木就在门口站着。

他们都不说话。

阿井:这些家伙太欺负人了,打上人家门上了!我跟他们拼了!

第十五回

广陵一曲动都城  

少年郁愤宫阙外

阿井等人要冲出去打斗,被聂政一把拉住,他出了门,冷眼看着那三个武师。

齐人:你名叫聂政?以宰狗为业?

聂政冷笑:讨口饭吃而已,你们想怎么样?

齐人:你也耍圆木和圆石?说着,他瞅着门口的圆木和圆石。

聂政不以为然:为长力气,没妨碍你们三位什么事吧?

齐人:你不是为长力气吧?是在练气,而且受过名师指点。

聂政:三位武师找到寒舍,不会是比武吧?况且,三位武师已经赢了。对不起,我还有事,就不与三位闲聊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齐人:且慢,我们不是想找你比试的,只想与你交个朋友。

聂政没有回头:聂政从不喜欢与陌生人称什么朋友,对不起,你们请回吧。说罢,转身想走。

齐人:我们交不上你这位朋友也就算了,只是,我们三兄弟想看你练木耍石,不知能否一睹而后快?

聂政转身:三位武师如此钟爱武技,政儿十分敬佩。只是,今晚政儿不想习艺,只想给我一些朋友弹琴自娱,抱歉了。

齐人和鲁人、赵人扭身而去,走了几步,转身席地而坐。

聂政笑着摇头,不再理会地回去了。

圆月升起,篝火明亮。

聂政开始弹起了古琴。

三个武师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练着名自的武艺:剑,木和拳。

青儿与阿井他们坐在聂政的琴台边,一边听乐一边观赏着不远处三武师的武伎。

聂政弹奏了一会儿,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心情十分烦燥,琴法有些乱。

三个武师走了过来。

赵人说:聂兄弟,我们赵国自三国分晋后,在邯郸建都三百年了,赵人趿哥好酒,士人豪侠,让我给你弹一曲如何?

聂政起身让琴:愿听赵人雅乐。

青儿有些酸楚地:政儿心绪烦乱,是因为没有楚姑娘跟他配笛了。

聂政默然不语。

赵人边弹边唱:

东迁千里有人家,离城相筑邑邯郸,

紫气烟波生太行,肥土滏水有桑陌。

大夫王候偏爱此,陵冢相沿二百里,

简子逐鹿沿河走,柳林映掩草庐村。

土窑烧皿种黍稻,女儿当垆沥酒花,

趿舞踏歌儿郎醉,弓箭弩簇虎熊怕。

路人远客忘归路,争相夸赞雪儿大,

杏花细雨望三月,车辇马乘驿路满。

我本他乡驿路来,仗剑行义慕游侠,

韩国上都龙虎卧,城门之下望榭归。

聂政感慨:聂政没想到你们三位武师如此真性情,如不嫌弃,请与我等此间闲坐。

三位侠士与聂政对坐下来。

聂政说:当下诸侯之邦你奸我诈,强弱相互欺负。如果不是邦国相争,你们看,市井有酒卖,河畔种稻梁,猎户逐狼射豹,朋友间信任,世间太平和美,该是一个多好的人间世道啊。

赵人说:自周天子分封天下后,小国自治也很平和安宁,百姓都有良田可种,城市也有生意交易,只是,君王们贪心不足,好战纷争,加上一些当朝主事的大夫们,争权夺利,百姓的负荷就越来越重。天下无战争,百姓的日子还好过,一但国家介入战争,百姓家没有不死儿女的。

聂政忧愤地说:大夫们争权夺利,庸碌的君王贪婪,给百姓带来的动荡,给国家带来的灾难,实在太重了。

齐国人:聂兄弟,我们三个人都是墨翟弟子的朋友,习性相通,爱好游走列国,结交朋友,也是在驿路上认识后结伴的弟兄。所到之处,如果言语不放肆一些,不好争强好胜些,很难引人注目,打了架的了,才可能是朋友。所以,唐突的地方,请少年们多多体谅。

齐国人的话,让少年们大笑起来。

阿井说:想交朋友,早说,何必激怒我,你瞧,你们快把我打得不能见人了。

鲁国人笑着说:这位阿井兄弟,你引官兵把我们当凶犯抓起来,让我们差点沾上牢狱之灾。哈哈,没想到你们不仅淘气,而且还有真本事。这位聂兄弟武功好,人品更好,打了一场架,还肯请我们兄弟们一起喝酒,人虽不太,确有大丈夫胸怀。

聂政:三位老兄,你们除了游走江湖,还有没有别的差事?要曾娶妻置业?

齐人说:我家是宦门,原本衣食无忧。只是尚未娶妻。他们也是,赵人兄弟是赵王宗亲,好歌舞剑术和博斗,鲁国兄弟是货殖世家。不知聂兄弟家亲做何来?

聂政:我父原是樵客,母亲浣衣,出身寒门。

三位武师十分惊讶,齐人说:聂兄弟谈吐不凡,更况武艺绝伦,气象可傲大夫,如此说来,除非神仙相助,真是令人不思议。

聂政叹息:家父去世早,母亲含辛茹苦抚育我和长姐,自幼所受蒙学,都是家母遍求名师教导,更兼所学六艺也是韩国当世名家。所以,政儿从不敢违逆慈母。

众人感叹不止。

天色渐晚,青儿悄悄对聂政说:哥哥送我回家吧,太晚奴家的慈母也要生气啊。

众人大笑。

齐人说:想不到韩国的女儿家如此通达任性,说话恢谐有趣,真是市井埋没人物啊。

聂政起身:诸位稍坐,我送这位姐姐回店,咱们兄弟通宵说话,可否?好让政儿长些不用出门就得到的见闻。

三武师:你送阿姐吧,此夜漫长,我们话酒交友,真是人间乐事。

没想到,青儿一把拉住要走的聂政,说:哥哥背我!

聂政刚想闪开,青儿已经伏在了他的背上。

众人再次大笑。

聂母起早,准备烧灶了。她对聂政说:政儿啊,你让朋友坐在门外,聊一夜呵,快回家歇吧,别着寒气。

聂政起身携三武师进门。

三武师谢过聂母:阿婆,我们三兄弟叨劳贵府了。

聂母笑:政儿好友,你们是远方的朋友,只要你们不打架了,阿婆就放心了。

三武师笑:阿婆放心,我们以后跟政儿是好朋友,永远也不再打了。

店主对青儿说:儿啊,你过来一下。

青儿闻名声赶到店主前:爹爹要与女儿说什么?

店主把青儿拉进了灶房:女儿,爹爹想问问你,你和政儿怎么样啊?要不要找人说合说合,让他当爹爹的女婿。

青儿有些忧愁:政儿跟楚姑娘那么好,都不肯娶的,他怎么会娶你的女儿呢?

店主:这样吧,你把他叫来,爹爹帮你问问。我女儿俊俏又泼辣,他还要什么样的?他只要肯娶我女儿,这个店爹爹就给你们。

青儿:阿爷!

店主:这事可不能含糊,也不是你们女孩儿家害羞的时候,事情说不清怎么能行?

青儿:你的女儿可不是楚姑娘,我是什么也敢说的,只是,说了也没用呵。这真让人家急。阿爷,我真的嫁到聂家,你的店可缺帮手啊,你会舍得?

店主:瞧你说的,店和女儿的婚嫁,哪个重要爹爹能分不清?

青儿流了泪:爹爹为女儿把家搬到了这里,现在又这样为女儿操心,是不是你的女儿太不懂事了。

店主:莫哭,莫哭呀。天下谁家的爹爹不是这样,你还小,不懂啊。

门外(店僮):青儿姐姐,我们要买蔬菜喽。

青儿抹着泪笑了笑,出了门。

店僮:青儿姐姐,你要出嫁了?

青儿一惊,恼羞交加:你偷听啊?小坏蛋!瞧我打你。

店僮拎筐跑出店外。

三位武师辞行。

齐人:阿婆,政儿,我们还要游历楚魏,在此相别,不知何日还能相见。说着,三人都眼里含泪。

聂政:三位朋友如若不嫌,不妨多留几日。

三位武师:如此际遇,终有一别。有缘自有相见的那一日。

聂政与他们送行,一路走到了城外。

聂政取出一锭金:聂政薄仪相赠,望各位兄长不要推辞。

三武师推辞。

聂政:此去楚国,山水遥远,诸位兄长若不嫌鄙薄,就不要推辞了。

齐人接过了,说:聂兄弟豪杰气概,我兄弟没齿不忘。

三人与聂政对拜而别。

韩王宫内一片清冷,殿内只有严仲子和侠累、犬耕和东门在等待韩王。

四人对面跪坐不语。

韩王由几个内侍扶入王位,现在的韩王脸色呈现病容,一副恹恹气短的样子。

韩王喘着气:今日寡人召你们几个心腹近臣过来说话,有一事相议。

严仲子见韩王的样子有些吃惊。

侠累:请君王明示。

韩王:过冬以来,寡人一直心内忐忑,病入肤骨。自寡人登基君主之位以来,从无如此迹象。据太仆星醮说,韩国星像繁乱,有白气冲紫星迹像。寡人君临邦国,信任你等,你们也为国家尽了心力,算得上君臣不疑,形成周公辅政周室。只是,天命难违,寡人惟恐天日不长,你等有什么办法能让寡人祈求天帝,使寡人再生时日,与你等同享社稷?

侠累:臣已经向列国遍救名医,君王不可过于担忧。韩国近数十年太平安祥,国阜民丰,正是圣君德衍天下的征兆,天君必会被我国之君,绵续福寿。

韩王:宰相忠君效国,感天动地,听说,你在家天天为寡人祈寿?

侠累:此宰相应份的职任。

韩王:只是,寡人病体缠身,常常噩梦不绝,神鬼竟相梦中纠缠,寡人担心山陵相召矣。

侠累:大王不要再说山陵崩殂这样的话了,臣心碎矣。说着,流泣不止。

韩王:贤相莫哭,你的贤德必会感天动地。

侠累止住了悲泣,说:臣愿代替君王受一切劫难,已经祈求了天君。

韩王:寡人知道了。嗯,严仲子和你都是寡人的肱股之臣,你有何见地?

严仲子:大王多年没有拜祭山陵了,臣恐祖宗们怪罪。现在,四海清晏,民泰民安,顺天利民,当是难得的盛世逢遇,君王此时圣体欠妥,臣以为不如选择吉日,率领大臣拜祭祖宗陵寝,发愿天君,祈福社稷,续衍圣君天年。大王宫内养疾多年,恰好也能率神武之军,正阳出门,雄师万众,憾天动地,使百神迥避,可以怯退神鬼纠缠,保我圣君祥泰。

韩王问侠累:卿意如何?仲子所言,似乎很有道理。寡人多年不曾巡狩,暮气深矣。

侠累吞吞吐吐:仲子所言,臣无异议,只是,怕圣君金体不安,阳气风重,不知大王能不能经此颠波?

韩王:车辇相伴,内侍如云,应无大碍。这样吧,贤相费心操办,寡人惟恐得罪了列祖列宗。

侠累无奈:臣领旨。

犬耕、东门、严仲子等众大夫侧坐厅堂两边,侠累坐在主案之后议事。

侠累:本相奉承君旨,操办祭祀山陵的大事。初议七月初一登坛祭祖,由太庙走正阳门,从城西过酃道,往百里之外入山陵。一路村舍清野,修筑驿宫。若砖石一时难以筹建的,可扎绢帐彩棚,列为行宫。山陵宫寝已经多年失修,即日起筹金修缮,必在七月初前翻修一新。工程由犬耕大人亲自督办,不得有误。清侧酃道,由东门大人督察。仪兵应为虎狼之师,交办上卿严仲子统制,祭祀给养,由本相掌管。各位大夫重治礼服,各执其事。

众人应答:下僚谨遵相令。

侠累:各位大人,还有什么公议?

严仲子:下官有一事不明,请示宰相。

侠累:仲子有什么不明白的,请讲。

严仲子:仪兵采用宫中禁军还是戍卫营?

侠累:禁军多年不经战事,神武气像早已耗尽,还是用勇士吧,他们军纪严整,气象雄武,大王巡狩视兵,一定会心情大悦。

严仲子:下官领命,请宰相赐兵符,即日,可调兵整训。

侠累点头。

严仲子带数十名擎纂骑兵,策马由城内向城外疾驰。

严仲子策马走入军门,以虎符示门兵。

传令兵传话:上卿大夫严仲子调动戍兵!

主帅出帐行单腿跪拜军礼。

严仲子行揖。

主帅接过兵符收验。

两块画虎像的咬口金符相衔。

主帅请严仲子入帐,严仲子坐下来,从令旗简内拨出令旗交付随军督官:传令五千精兵,即入都城卫戍不得有误!

督官请令出帐,军营传令官随之而去。

严仲子对主帅笑道:将军别来无恙?

主帅离坐施礼:上卿大人带过的戍卫大营,本官不敢怠懈万一。今日老帅巡视,全营官兵倍感亲近。请大人留营片刻,本官设筵为大人沐尘。

严仲子哈哈大笑,出案拉着主帅的手说:你我兄弟,相思不如相见,不用设筵,仲子顷刻就要赶赴都城,回宫复命。大帅,如有酒快快拿来,喝它两杯解我焦渴。

主帅欣然,令:抱酒来!

侍卫倒了两盂,分端主帅与严仲子,他们彼此饮尽。

严仲子:再倒!

又是一盂。

帐外高喊:报请上卿大人,五千虎贲之兵,列队完毕,请上卿大人校阅。

严仲子笑:不忙,再来一杯!

二人饮尽,严仲子牵着主帅的手,出了帅帐。

军校把马牵来,二个纵身而上。

他们轻骑阅兵。

果然,五千兵马如树而立。

旌旗招展。

严仲子拱手与主帅告别:大帅,仲子回上都复命,王命在身不便久留,在此辞别吧。

主帅忙下马施礼。

旗兵纵骑上前,严仲子和几十名随军侍卫跟上。

传令兵和督军停在军后。

大军如龙而行。

蹄声如碎。

传令兵纵骑传令:各营按例起帐,起灶煮饭,不得有误!

早已等在城外的供给车辇由各营校官和兵卒领取。

都城的门丁和百姓站在门洞之前遥望着。卫戍大营,在主帐主案前坐着的严仲子招手,一个侍从过来。他贴耳而语。侍从听命走出了。

严仲子借着帐内通明的烛火查阅简册。

幕僚们簇在了案前,讲解着什么。

少顷,严仲子说:本官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疏散。

侍从进帐送一包裹,严仲子看左右没了,取出便衣换上,说:你替我在这里应付,如果有人找来,你只说本官巡营去了。

侍从应命。

严仲子出了大帐。

正在搭灶煮饭的火头兵集体忙碌。煮饭的锅和煮菜的锅同进燃着大火。

火光把城外的树林映得十分亮。

不远外是军马在临时扎起的马架内吃草。

运草的车在分食马槽。

饮马水车也来了。

输运兵个个穿着甲衣,他们议论着:我们到都城卫戍多久?

议论:不知道,只知道严仲子掌兵呢。

议论:严大人掌兵,咱们不会吃亏,哈哈,肯定有肉吃。

议论:闻到煮肉的味了?

身穿便服的严仲子坐在炕头与聂政说话:政儿,你明天一早找到盲侠他们,要他们在青儿的客店等我。

聂政: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先告诉他们?

严仲子:不用了,明天我们在青儿客店一起谈点事。

聂政:大人现在要走?

严仲子笑了笑,对聂母说:阿婆,我想跟政儿喝酒,您不嫌烦吧?

聂母:大人太客气。我这就给你们端酒热菜。政儿,你上炕跟仲子大人说话吧,阿娘给你们弄去。

聂政把母亲捺在炕头:母亲,政儿在家就不用您忙碌,我这就去弄。

严仲子感叹:政儿有君子气。

聂母:上卿大人,你们说话,阿婆是不是听着不方便?

严仲子:瞧你说的,以后啊,您不许叫我上卿什么,大人什么。您叫我仲子,就像叫阿井那样才行,不然,我进这个门不像在自己朋友家里。仲子坐在这儿不自在。

聂母笑着摇头:您地位尊荣,说话太随便不太好。

严仲子:阿婆,您不要把我当上卿,当自己的儿子;如果有一天,政儿当了宰相,您叫他是政儿呢,还是叫他宰相呢?

说着,他们都笑了起来。

聂政取了肉和酒,进了门。

炕上小案几上,一片热气腾腾。

严仲子:今天我们多喝点,明天,我就可以派军卒给你送酒了。送二十瓮怎么样?

聂政和聂母吃惊:要这么多酒干什么?放时间长了也会酸的。

严仲子:我就是怕放酸了,才送二十瓮。不然,会送一百瓮。

聂政:您从哪儿弄这么多酒?

严仲子神秘地笑了一下:别管了,反正有权就要用权,时过境迁,想弄这么多酒还不是太容易呢。

他们边说边吃喝起来。

城门外,出了城门的聂政看到门外大营上的帅旗上的“严”字。

他表情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聂政不由地笑了笑。

他没有进大帐,只是绕了过去,向远处走去。野河汊内的草棚下,聂政与三位侠士施见面礼。盲侠吃惊聂政的到来,问:政儿,是严大人派你来的吧?

聂政有些吃惊:您是怎么知道的?

盲侠:我们昨天听到有支军队开拨到了都城,好像全是骑兵。昨天进扎军队,今天你来,只能说明有事了。

说着,盲侠与聂政、燕侠、子侠坐在草蒲之上。

聂政:上卿大人要我来告诉三位侠士,今天让你们简装住进青儿客店。他可能夜里找我们一起议事。

盲侠:他说要议什么事了吗?

聂政:没有说。

盲侠:那一定是大事。铁骑卫戍都城,肯定要出什么大事了。

聂政:我从城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卫戍大营的帅旗写着“严”字。

盲侠:嗯,这事有点机关了。好,我们现在就进城。

青儿客店客房内,从城外赶来的聂政及三侠四人匆忙进了房内。

盲侠:政儿,你出去看一下有没有狱司庙里的人?上一回,巡街的兵丁不是吵着要抓三位侠士士吗?我们青天白日进城,别让他们盯上。

聂政应声出了门。

子侠:大哥,如果我们剌杀了侠累这个狗相,我们还在韩国吗?在草甸子住了半年,我们都快成野人了。

燕侠笑着说:那个狗相真死了,我们还用躲藏吗?直接住在上卿府就可以了,是吧大哥?

盲侠沉吟:我们杀侠累,并不是为严仲子办公差,侠累是我们的私仇。一但报仇完了,咱们就可以归隐山林了。找个有山水的去处,养十几个孩子,像髡头一样过神仙日子了。

子侠:严仲子大人与侠累的私仇比我们还要深,他应当比我们报仇心切才对,如果他这次掌管禁军,会不会鼓动兵乱,借机杀掉侠累?这样的话,远比我们三个人行剌更有胜算。

盲侠:如果他动用禁军杀掉严仲子,一夜间,严仲子就成了韩国上下共讨的逆臣贼子,他会这样做吗?如果是我们剌杀成的,他还可以戒严全国,彰显正人君子的形象。你们说,他会选择哪一种?

子侠和燕侠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时,聂政推门而入。

聂政:现在城外有卫戍营,城里比较松懈一些。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盲侠:政儿,你说,如果让你选择杀一人,一个韩王,一个侠累,你选哪一个?

聂政:这还用问吗?我想了断的是私仇。

盲侠一笑:这就对了。一个人如果想办一件事,他办事的原因,也一定跟自己的利和害有关系。刚才你出去了,我跟燕侠和子侠说起事情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要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聂政有些糊涂,说:现在,箭发在前,还用再想?

盲侠哈哈大笑:到底是政儿聪明,他把事情已经说清了。现在,我们都是发在弦上的箭了。不发都不可以了。

这里,门外有人叫:政儿,政儿,你出来一下。是店主的声音。

店主有些讨好地笑着,他问:政儿啊,老夫想问你一件事。

聂政笑着:您问吧,不用客气。

店主:你看,你把姐姐也嫁了出去,家里有个老母亲需要照顾了,你呢,也是个孝顺孩子,不论为母亲想还是为自己想,是不是该娶个妻子了?

聂政脸上的笑意消了:阿伯,您的意思政儿明白,只是政儿漂浮江湖,从边城到都城,再回边城,现在又来了边城,住无定所,食靠屠宰,加上私好刀剑,生死无常,政儿不想连累清白女儿。

店主:男儿大了,当养家立业,怎么说得上连累清白人家女儿?

聂政:政儿不是个极自私的人,做事总得为别人思虑三分。因为政儿还有许多不能诉与人的事要做,所以,暂时不敢动娶妻的念头。

店主叹息:政儿,你一定知道我举家迁到都城的原因。那是因为青儿忘不掉了。如果你能安心过日子,老夫情愿把此店交割于你,我和老妻再回边城。青儿虽是我女儿,说句公允的话,她是个能干的好姑娘,你若娶她为妻,不算吃亏吧?

聂政:这样吧,再过两年,如果政儿没有生死之忧,政儿一定会娶青儿姐姐为妻。

店主有些激动:老夫舍脸这了这些不当说的话,唉,皆为女儿呵。你如此这样说,老夫感激不尽的,你是个好孩子,能为别人的女人先想得失进退,实在算得上正人君子。老夫可以让女儿再等两年。我这就跟她去说了。

聂政直摇头。

在窗外,兴高采烈的店主迎到了采购员回来的女儿,他把蔬菜全交给了店僮:你先回去,我要跟你青儿姐姐说点事。

店僮高兴地接过所有的蔬菜,说:是不是青儿姐姐要嫁聂家哥哥了。哈哈。这真是好事。

青儿恼怒地:去!没有你什么事,还不快走?

店僮高高兴兴地抱着、扛着蔬菜和肉,走了。

青儿:爹爹呀,什么事你非得在街上说!

店主:这个事是店里是不能说的,不得在街上。我想悄悄给你说一声,聂政答应了。

青儿高兴地大叫:真的?他这么痛快?

店主:你小声,让人听见。我悄悄告诉你,你记住就行。

青儿一下子脸红了:阿爷,他什么时候能娶你的女儿?

店主:两年以后。

青儿一下子拉长了脸:这是推托,您也听不出来。

店主喜滋滋地:不会,不会,政儿可是个讲信誉的孩子,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青儿:不用哪一次,有这么一次就够了。青儿有些生气地跑开了。

店主思忖地:是啊,他说两年后没什么事,如果有呢?这还不是一句空话?说着,他怏怏地向客店走。

面带喜色的的青儿把聂政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悄声问:聂哥哥,我爹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说来让我听听。

聂政:没说什么,他只问我最近剑术练得怎么样了?跟哪个师傅学的。

青儿疑惑地看着聂政,一声断喝:你看着我的眼睛,接着编。

聂政没忍住,笑了一下。

青儿冷笑:是不是,你也欺负我们爹老女儿弱,不经事的?哄我爹爹?

聂政肃然,不敢再笑:青儿,两年内,我若死了,你会怎么样?

青儿:我也陪你死。

聂政:是啊,就是怕你会陪着我一起死,我不能答应店主什么。你们父女都是好人,对政儿的好,政儿没有什么更好的报答。不能误你,就是一个条。

青儿:除了这些,是不是本姑娘不如楚姑娘会弹琴?您瞧不上?

聂政:青儿姑娘,不要为难政儿好吗?他深深一叹:我因为喜欢你,才不愿你受我的连累。

青儿:怕本姑娘连累你吧?

聂政哭笑不得。

青儿流着泪走开了。

衣着便服的严仲子推门而入。

他的两个着便衣的侍从被留在门外。

严仲子对聂政和三位侠士说:七月初一,韩王要拜祭山陵。侠累督管总务,我掌管仪兵。这是十多年来,韩王第一次出宫。如果失掉了这次机会,恐再难遇到。

盲侠:大人,您认为这次突击,怎么进行才合适?

严仲子:仲子考虑,夜袭行宫大帐,这比出入王宫要容易得多。这件事,由政儿办最好,他的武功不在你们三人之下;至于侠累嘛,虽然他身边侍卫很多,毕竟不似行宫,处在中枢。相对奔袭的可能性会更大。只要两路相攻,不论哪个成功,韩国新政局就会打开。这一对君臣只要联在一起,韩国就没有出头之日。

聂政:大人,七月初一进山陵祭祖,何处扎营,行宫布局和仪兵住扎分布,您能不能搞得详尽一些,而且越详尽也好。我会选择一个进入口直接杀入。对付韩王这个猪狗,政儿绝不偷袭,一样要堂党正正从正面杀入,一定要他知道死在谁的剑下。

大家都默不作声。

聂政一心想为自己父亲和楚姑娘报仇的心思大家是明白的。

但是,三位侠士对剌杀侠累行剌与退出谋划,心里都没有底儿。

总不能为一次剌杀侠累的机会而身陷死地吧?

严仲子似乎也明白三位侠士的心思。

他说:这样吧,这些日子,三位侠士士不要离开青儿客店了,我会随进把消息带来。你们只管放心地吃喝玩乐,我已经给了店主十镒金,只是,千万不要枉自上街,千万别露出身份。

毕竟是生死一博,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

聂政:大人请回吧,我们几个再商议一下。

严仲子:军营主帐离职太久,多有不便,仲子先行告退。我会及时与你们联系的。

聂政送严仲子出了门。

盲侠:这次行宫的卫戍兵,就是仲子大人的手下,不用多说,他也会帮助咱们杀入大帐的。只是,退路没有想好。五千铁骑一但围住我们几个,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燕侠:死倒不足惜,只是,我们为什么用三条命去赌一次剌杀呢?

盲侠:我看这样吧,我们自己先想好退身之路。如果想不好,我们就必须放弃。

子侠:大哥说的我也赞成。

聂政回来了,他问:大家是怎么看这次行剌呢?

盲侠:我们几个都想知道你的想法。

聂政:我与各位私恨不一样。要杀的人也不一样。政儿行剌是不要后路的。只要杀了韩王,其余的不考虑。

盲侠:可我们毕竟是一起行剌的,必然受到牵连。如果你跑不掉,我们肯定也跑不出来。

聂政:是不是担心我一但惊动卫戍兵,你们就跑不了?

盲侠点头称:是这样。

突然有人叩门。

聂政从门缝看了一眼,打开了。严仲子的侍从进门说:四位侠士,上卿大人吩咐,让我带你们先熟悉一下去山陵的路线。所以,今晚我不走,就睡在隔壁。明天我带你们走。

关上门,大家一时无语。

山陵路途间,严仲子的侍从带着四位侠士一起纵马跑着。

一路上,四个侠士十分注意这一路的形貌。

盲侠问聂政:政儿,这一路,你得看好地形地貌,而且熟在心。要知道,一个剌客,不仅要杀掉对手,而且还要会不留迹象地走开。正所谓趋于利,而避于祸。

盲侠还说:一个出色的剌客,可以不怕死,但决不能轻视生死,不然,他的行剌只能是一次。

聂政诚心诚地说:如果只能是一次,那一定要把它做得惊天动地。

盲侠:政儿,我们兄弟还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一个侠客最大的成功就是于他能做了大事,还能脱身。

韩国陵寝区,这是一个没有草的,形同馒头形状的并多个馒头松散开来的园区。

这是一个天然的园林地带。

所有的建筑,只有一个祭祀的庙院。

他们几个骑马的侠士停了下来。盲侠,这里没有树,不易隐身。如果我们藏在庙里,他们的清野兵卒一定会搜出我们。所以,我们的进攻,一定要在夜时开始。

盲侠指点。如果韩王他们过来,一定会把一个行宫账设在这里,它的周围相继会扎上军账。那些打过仗的边兵讲军纪,同时,也几乎身经百战。我们得考虑清如果躲开他们的捕捉。

聂政向往地:如果子这个中心大帐放在这里,我就会借着夜色人中道进入。进入顺利的话,一气杀十多个卫后就可以逼近主帐。

盲侠:政儿,如果你一气杀了十个侍兵,大账内外会拼命保护韩王,而且,外围兵就会交替而上。把这个主帐围得水泄不通。

聂政点着头:还是大哥想是对。

盲侠:到众兵涌上来时,剌杀就不会成功了。你会找不到事主。

侠累相府之内,侠累与亲信们在议事。

侠累:都城几度出现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本相也几乎被人行剌。这次国君祭祀山陵,内宫协同上卿大人监军,统管好各营的防范事宜。

上卿大人,你得抽掉人马,同内宫监军分派掌领,先对城内最近的游侠和市井无赖全部收监,待祭祀大礼过后再放出。你意下如何?

严仲子不好反对,只得说:仲子也有此意,只是没有来及跟大夫商量。

侠累一笑:那是我们想到一起了。内城搜完,即对山陵两侧五里之内进行搜查,对庙宇也要加封,不使奸人藏匿。这一点,仲子大人能办得到吗?

严仲子:好。下官一定按宰相旨意行事。

侠累对犬耕说:这次卫戍都城调的是外兵,神机营还没有动。我已报君王知道。宫廷神机营由你掌控,你们主要是为君王担任近身侍卫,一但发生意外,神机营舍命也要保护好君王。其中的干系重大,你可明白它的份量?

犬耕:下官明白。请宰相放心吧。

楚姒墓前,聂政坐在墓前,弹奏起了非常激烈悲壮的曲子,它如金石的碰撞,凌厉而不妥协。由于这里离卫戍大营不太远,那里的卫戍兵几乎都能听得到。

正值军营操练无事,也有的兵想吹笛,想呼萧的,他们也学着这个曲子。

曲子的悲壮和激烈,非常符合当兵的口味。

聂政在弹琴的时候,军营里也响起了这支曲子,尽管所用的乐器不一样。

这支曲子声传城内。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曲子?它像被激怒的春雷,把冰封的大地想敲一个深开的裂缝。

这个曲子有点像韩国军人的寂寞和承受羞辱后的怒吼。

这个曲子很新鲜。在韩国,从前听到的音乐,都软得让人想睡;只有这个曲子,刚烈的逼着人昂起头,再也不想给任何人下跪。

它像在问。一个男人,怎么能那样活着?怎么能那样忍受?怎么会呢?

这个曲子的名子是什么?哦,它是广陵曲。这是谁写的?是一个名叫聂政的少年。守陵兵丁们在训练着防备演习。路的两边的兵士分别向两侧奔路,他们戟剑整齐,行动准确迅度。指挥训练的军长牙旗一闪。兵丁们停下了脚步。

在远处观望的聂政与三位侠士悄悄议论:我们的突袭不知还有没有希望了。齐国和韩国纷争已经开始,韩王还会还祭陵吗?

盲侠:他们如果来了,就太好了。只是,这里的戒备好像跟边事没有关系。

聂政:韩国真正的危险不是韩国的敌人。

盲侠:对,他韩国真正的敌人就是韩国人自己。

陵区那边兵丁们一阵喧哗,他们在服从调令练习合围呢。

韩国都城外,聂政一个人,孤独地弹起了《广陵曲》

许多熟悉这个曲子的少年也跟了过来,他们有的吹笛,有的也弹琴,跟着聂政一起弹,一起拌奏。

《广陵曲》几乎成了一曲中国古代的交响乐,虽然它粗糙,音色单调,音律丝毫不平稳;但是,它激烈而悲壮,绝决而充满抗争的激昂。

一只白鹤随着这支曲子,翩然起舞。

鹤舞化成了剑舞。

聂政飞剑如舞,楚姒吹笛相伴的情景出现。

他们如蝶奔跑的形象出现。

他们对泣的形象出现。

他们最后绝决的形象出现。

楚姒拨剑自刎的情景出现。

聂政自己躺在炕上面色死灰的情景再现。

烈火冲天,聂冶被扔进火中的绝望眼神出现。

聂政啸然夜色韩王宫的身景出现。

画面消失。

《广陵曲》由一人引发,而全城皆鸣。

韩国都城被《广陵曲》合奏的音乐湮没了。

第十六回

国祭山陵车迥转  

臣僚接踵鬼城行

齐国边境内,由君候车辇和大齐纂旗为麾乘为视角中心的十万大军,已经压境界内了。齐王拥坐大辇,虎视一马平川的韩国疆域。地界辽阔,远处只有隐约的边城和山簏的韩国疆域。

韩王坐在车辇之内,神色冷峻。

齐国的将军们列队拜请:

臣等兵备检校完毕,恭请齐王殿下兼征讨韩国大元帅令下,臣等即刻吞并韩国四城,以洗刷韩国君臣无信不义,弃毁盟约之奇耻大辱。

齐国君王令:杀卒,祭我帅旗!

齐国武士把一个穿韩国兵卒服装的俘虏押绑在木桩上。

齐君下令:斩!

话音刚落,人头就落了地。

齐君令:传檄!黑白黄四旗将军各奔三城,我夺边城。分头进发!

韩国军队如潮涌一般,向韩国境内奔泻。

黎明时分的韩国卫戍大营,帅帐之内,风灌大帐,幔账动荡。

主帅急令帐内校官:立刻着轻骑急报韩王殿下,齐国君王亲统十万大军压境边关,不日就会大军纵深入侵,请援派上将火速救援!

一校官听令出帐。

主帅:各位将军,我五万边军只剩四万五千兵马,现在,我等身陷无援死地,以死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我等力争守住大营三到五日,以守待援!能做到吗?

将校应声而答:我等誓死保卫大营!坚守待援!

主帅:好!我颁军例:阵前无令退缩者杀!将士皆不得免!

将校:我等宁死阵前,不亡帐后!

主帅:好!生死存亡就是眼前!

主帅带头出了帅帐,纵骑出大营,韩国卫戍边军已经列队大营之外。

远处尚未看到人马,但铁骑涌动的如潮声响,已经像雷声一般渐渐滚来。

韩国军队营内守军严垒相待,营外博杀的弓箭手站在盾牌绞杀手的身后。

骑兵已经列队后面,准备伺机反击。

主帅带领校官围大营四周,轻骑奔走,他们一边跑一边传令:无令而后退一步者立斩,士卒博功者,晋升百户;校官连升四级!

韩国军人回应:生死存亡,就在此时!

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线土墁地带,黑压压的齐国军队一线涌出。

韩王的八乘快马车辇几乎跑在最前边。

后续的兵骑拼命压过,如黑火蔓延。

蹄声如雷掠过。

韩军三名信使身着佩剑戎装,携带备用马匹,急速向远山方向狂奔。

黄尘逐卷信使们的马后,像一条腾起的黄龙。

齐王引领中军。

他的两翼,已经列好了一线长阵。

齐王传令身边一将:

你领一万精兵,午前攻略边城,以备我军给养,误我军令,杀无赦!

将官领旨退身。

齐王站在车辇之上。命令侍兵:

传韩军主帅上前说话。

令兵高声走上前去,高声传话:

大齐君王着令韩国卫戍主帅上前说话。

栅门打开,韩国主帅纵骑几步,马上行揖:

本帅授命卫戍大韩边境,未敢迟差半分。今日齐王殿下统驭倾国之兵越我边境,不知有何缘故?

齐王笑道:韩王无信,毁弃两国盟约,寡人亲统十万雄师问罪于韩王。你身为边帅,制军不足五万,况韩国君昏臣暗,社稷凋蔽,民不生安。寡人敬你治兵肃整,恪守职任,不愿枉杀豪士,将军若不战而归降齐国,寡人愿杀马盟誓,赠你封邑,永传后世。不知将军意下何如?

韩国主帅:士蒙恩主而不惜揖躯,兵因守土之责而不避阵亡,将相悬命邦国而不计生死者,即是我辈。殿下与我君王有隙,为何不国榷章台,非置万众儿郎浴血相拼。本帅闻圣君不发不义之兵,明主不轻薄人民性命。两国拼斗害多而无益,更况韩国无不雄兵名将。愿殿下能退兵和议,本帅原代陈殿下意愿回我君王,不知可否?

齐王大笑:你身陷死地,妄论他事无所裨益。降与不降,只是倏间之事!愿你不误这五万无辜性命。

韩帅:韩国援军不日即到,韩国五万铁骑何陷死地?

齐王冷笑:非寡人不怜恤你,如此冥顽,你就是自寻绝路。

说罢,传令:杀!

齐帅引马退身。

齐国盾兵着令,齐步而上。弓箭手层层尾在其后。

两边对射,万箭齐发。

天空一片交织的,黑色的箭羽。

箭簇之下,双方兵丁都有伤亡,有人仆倒,有人受伤。

射毕,齐军持盾的绞杀手一冲而上。

边城。齐国围城将军在城下喊:边城城主听令!我大齐十万重兵已经深入此地,请打开城门交移授册和城印受降,如若不肯投降,一旦城破,此城必定大开屠戳。

城上只有城主一人向城下张望。他拱手道:本城无人住守,如移此等空城,本城主须问三件事。不知将军允否?

齐将:城围之下,没有什么条件可讲,如若打开城门,必先杀你!

城主笑道:此城失陷之机,自是本城主殉城之时。你若攻一空城,想来也要死伤许多兵马,空城也要兵将伤残,齐王岂可饶你?最好,咱们先谈条件,这对你我,都没有坏外。

齐将望着高大的城墙,和堞口置入的圆木石块,犹疑了一下,说:你先讲一下,若不对我胃口,不用三刻,此城必陷,到时你后悔不及。

城主:一,不许掳掠平民。

齐将:我本仁义之师,可。

城主:二,不许奸淫。

齐将:奸淫者必杀!此乃军律,可。

城主:三,军人不可住民宅,索食必须是买卖。

齐将笑:此后,边城乃齐国制守,当如你所说,可。

说着,齐将下了马,请速开城门。

城主:请稍待吧。

他走了城梯。

城门徐徐打开了。

齐将军剑一指城主:你若受降,请跪迎我大齐雄师。

城主:城降,城主不降。本城主愿以死殉城。只是将军一定要承守诺言。说罢,拨剑欲自刎。

齐将以剑弹开齐国的剑,令士卒:先把他绑起来,侯命。

齐将近兵索绑了城主。

齐国大军,蜂涌入城。

齐将引马上前。拦住兵卒:本将严令:一不许进民宅,违者杀!二不许奸淫,违者杀!三不许抢夺财物,违者杀!四,占据城门和兵备司,采购军需,不得有误!

令罢闪身入城

入城的齐军,兵流四处,井然有序。

齐将笑着对城主说:先委屈你多活几日,协我勘查城区完毕,你想死还来得及。

城主笑道;我已是阶下之囚,如不伤及边城军民,本城愿详略城中事宜。

齐将令一校官:你速查边城采购,着数量报我知道。

又令侍从官,你带三十侍兵速去巡城,督检军令,有违者不用报我知道,不论尊卑,立斩!

城主不由悲泣。

齐将笑道:城主有何感慨?失城陷地不是你的过错,无兵可守,无将可遣,无援兵可救,何必自责。

城主跪地:本城代全城父老谢过将军肃兵严整,本城感恩之至。

齐将扶起城主,亲自解绳,携手与他一起进了兵备司栅门。

后备司厅堂内,校官来报:报将军,我军采购已毕。

又一校官来报:报将军,城防布置毕备。

齐将对来报校官说:你带八千兵丁速去襄助大王,着两千军士守城。并报边城采购数目,告我君王略城军令和详情,午时之前赶到,误时必斩。

校官得令即出。

齐将对城主说:请城主降我大齐,本将荐你管辖此城,你最好不要推辞,你可以不怕死,但不能不怜惜一城百姓的存亡。

城主:鹰犬尚恋旧主,本城不战,缘为怜恤苍生。若本城受命齐人,恐本城天地难容。本城主不敢从命将军。

齐将大怒:你的脑袋是木头做的?由你辖管此城,百姓受惠,齐国也会得到仁义之师的传名,大家都好,你这般短见,难道想让全城百姓受人荼毒?

城主万般无奈:请容我细想,再回禀将军不迟。

韩国卫戍大营外沙场。在齐军的强力攻击下,韩军已经退缩到了军营栅内,劣势已显。

齐军四面攻击,越战越勇。

死尸遍布栅栏内外,有的栅口突进了齐兵,但很被又被拼命博杀的韩军赶杀了出去。绞杀进进退退,殊死相拼,相互纠缠。

从边城而来的八千齐军整装听令。

领兵校官纵马跑到齐王车辇前报:

回禀大王,边城无使一兵一卒,已经纳降进了城内。将军令我启禀大王,请大王进驻边城,并着令俾将率八千精兵来援肋攻寨!

齐王红了眼,挥剑下令:此营将破,你带兵都住韩国后路,截逃杀斩,不得有误!

校官得令,回骑领军向韩营背后二里之外,列兵布阵。

韩军主帅纵马大营之内,声音嘶哑地大喊:我军没有退路了,陷营必死,兄弟们,跟他们拼吧!

韩国都城城门下,韩军传令兵纵骑闯过城门,他们一路大喊:边关大急!边关大急!他们已经奔跑得疲倦不堪,人和马都大汗淋漓。传令兵骑,直往内城王宫。

韩王宫君臣危坐。

殿堂之上,传令兵跪地痛哭:大王快发救兵!若有迟缓,我五万将士就会全军覆没了!

韩王原本病容苍白的脸上,更加发青。他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严仲子不待侠累说话,抢先一步:启禀大王,应即刻传缴各城郡发兵边城,臣愿带都都五千铁骑加禁军三千及都畿守备兵丁六千余众连夜奔驰救援,请君王另具书信,委托大夫出使魏赵两国紧急求救。如果我边界五万子弟被齐国彻底打垮,韩国最后的家底就丢光,到那时,刀俎之下,韩国就会沦为赢弱小国,万难起复。请大王不要犹豫。

侠累:臣以为严仲子调遣边兵,殆误社稷,此时派出兵员更是如油灭火,齐国只是报复齐魏开战,韩军按兵不动一事,这是起心报复。臣以为不妨借严仲子人头,送交齐国,谢罪免战。

严仲子大笑:仲子的头如能驱走狼虎之师,取走就是。现在国家悬命一线,宰辅不思退兵良策,以妇人阴柔手段取悦齐国,只能徒增笑柄。请君王体察。

韩王:你们说得似乎都有道理,容寡人再想想。

信使大哭:大王,五万子弟命在一旦啊,容不得再等了。

韩王:战?还是和?他茫然四顾。

严仲子万般无奈,继续陈请:大王,战与非战,已经不在重要,重要的是速做决断,不然,情势危急,两相殆误。

韩王害怕:严仲子,你去求和吧!要体察寡人的想法,战则噩梦缠身,经年不绝,城邑毁灭,生灵涂炭;和则弃城弃土,膏脂流耗,不啻沉疴养患。此去边城,大小事宜你可自作主张,要尽快熄灭战火。

说罢韩王昏厥了过去,内侍大乱,一片惊呼:大王,醒醒!

严仲子进退两难,急得团团乱转,等内侍扶走韩王,他拉着令兵一起出了宫殿。

侠累冷冷地打量着严仲子的背影。

城外卫戍大营笼罩在月夜之下。严仲子策骑弃车,对兵士们喊:弟兄们,你们四万五千戍卫大营的手足兄弟,被齐王率领的十万大军围困,生死就是旦夕。如果没有你们的相救,明天,你们也会同样受到更严酷的杀戮。你们愿意这样死去吗?

众志成城的兵卒喊:不愿意!

严仲子:愿意救他们吗?

大营海啸一般地:救我们兄弟!我们不怕死!

严仲子潸然泪下。

他一边抹泪一边大声说:我已经派人传檄城邑,索要兵丁,我们就做第一支援兵吧!

群情激奋,大营一片喧哗。

严仲子:弃车乘马,不要粮草,生死只在死战!开拨边城!

说着,令旗官开道。

回兵救援的韩军轻骑而动。

城内拥出许多观望的百姓。

古道上,驰援的韩军纵骑奔跑。

蹄声如海潮般的震耳。

韩国卫戍大营,齐韩两军进行了堡垒战。经一天一夜的鏖战,士兵们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了大营的栅栏肉体垛口。韩军像被围困的恶狼,出不去。而齐军像捕食的猛虎被堵在笼口,又杀不进来。戟剑相磕,两军对杀。

内守的韩军人数死亡近半,留下的军士多有刀箭之伤,但还是带伤血战。

韩帅令人焚账烧烤马肉,调防的军卒们有的在后边啃吃黑焦的马肉,有的替换绞杀。两边兵勇都已经疲惫以了极点。

韩帅干脆坐在帅帐大案上指挥,不时又站着挥剑四望。他,没有马了。齐王也弃了车辇,骑在马上,纵马四处察看,寻找战机。

场面十分狰狞惨烈。

边城与卫戍大营之间高坡处已经让晨光染得十分清亮。严仲子登高大喊:弟兄们,敌人就是眼前。前面是齐国拦我卫戍大营后路的伏击大营。我们以一当十,立即把他们打垮,一举将他们逐出大营,撵到营外杀之。兄弟们,你们敢不敢?!

兵士们:敢!

严仲子:好,杀!

严仲子一马当先,铁骑像刹不车的大辇,自高向下面的军营冲上。

齐军这些步兵没有料到韩国援军来得这么快。加上大营未修防御栅栏,大营立即被冲入了。韩军拼命砍杀,严仲子直取带兵帅帐,他的骑兵一举打垮了帅帐护卫,与主将拼杀一团。

齐军不知韩军数量,有些惊惶失措,仓皇想逃,主将被严仲子的亲率的侍卫队斩杀了。

齐军败走,严仲子把齐军伏击大营主将的人头用长戟挑了起来。交与旗手。

挑着人头的旗手向前纵骑。

严仲子令:直奔齐王大纂,斩齐王者,封上卿!活捉者,封城八邑!生死对决,在此一战!

新胜的铁骑锐气大增。

韩国骑兵追着齐国败兵拥掩而去。

韩国卫戍大营沙场外,突然,韩国大营后一片黄尘涌来。韩军以为齐军后备伏兵奔袭,主帅厉声大喊:挡住突袭,兄弟们,最后一拼了!

齐军也以为后备伏兵掩杀而来,再次强攻。韩军大营两面受制,吃肉的韩军也抢着火棍和剑戟围堵上去。

没想到齐国后备兵根本没有攻营,而是绕营分流而逃。

后追的韩军涌上大营正前。

韩国主帅兴地大叫:救兵来了!弟兄们杀吧!

韩国士卒踏踩着如堆的死尸,奋力绞杀。

齐军有些胆怯了。

严仲子已经身负剑伤,衣袍浸血,他盯住齐王的大纂死命拼杀。

齐王的大纂终于移动了。

韩军大营主帅一下子明白了严仲子的意图,他对侍从们喊:你们死命跟我。冲出大营,围住齐王不得有误!放跑齐王就是陷我们于死地!

几十个勇士斗志猛增。

主帅拨剑前冲。

一道缺口被打开了。

他们杀出了大营。

齐君大纂被这几十个勇士切开了,后涌的韩国大营兵卒,堵住了齐王的退路。

严仲子大喊:杀齐王者赐城八邑!

众兵丁也齐声大喊:杀齐王赏八城!

韩军在齐军的包围圈中包围了齐王。

严仲子和大营主帅拼命杀退齐王的近侍。

齐王的车辇一下子就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严仲子和主帅的数百名鲜血淋漓的将卒,一拥而上,他们用带血的戟剑逼住了齐王。

韩王脸色一下子白了。

万人丛中,只有少量的韩国将士围逼着齐王。

齐国的大纂,被韩军的兵卒抢到了手。

正在拼杀的两军看到了齐王被困的场面。两军,都不敢再动了。

整个战场僵持住了。

长风裹沙,除了风声,战场上听不到喊杀声。

剑戟相持却没有人敢动,两军之间出现非常怪异的寂静。

边城内  日

城主依然穿着韩国的旧官袍,跟在守城韩将的身边。

他们步行在城内大街之上。

城内,几乎家家闭户。大街上,巡兵走动,边城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你来我往的占领。

齐将问:城主,听说这个小城酿造的酒非常醇美。齐人人都听说过,很有名啊。

城主:如果不是战争不止,这个小城,几乎家家因酿酒而非常富有。他们的酒卖得很远,。很久以前,这个小城曾经夜不熄灯,客无止息。每一户人家的女儿都站在窗口与南来北往的商人谈论交易。她们的父兄就在后院不停地窖装酒瓮。

齐将:当街买酒的那姑娘都跑哪儿去了?

城主:早就没有了,战乱不止,已经没有人敢在这里做生意了。

齐将:相传很久的远古,这个城市可以用酒载船。齐将神往地:这样的小城,它富到这种地步?如同王侯?那可只是一个传说吧。

城主:您看到了吧。这个街区地面上铺的是什么?

齐将低头一看:哦,青石。都是青石啊。

城主:这里方圆百里不产此石,是城中商户自己用重金购买的。

齐将:这样的石头从遥远的地方采来,真不易啊。

城主感叹:若不是天下兵戈不断,逐鹿争端不止,你在此做一富翁,也算是一生的惬意。只是当今世上,意欲建功立业的人太多,枭雄割据,兼并不断。

齐将:城主呵,天下的事,你我都管不着,依本将之见,你还是顺时应变才好。通达时务才是俊杰。

城主一笑。

齐将:我早知你是个仁厚长者,才如此私爱于你,不然,早就一剑剌死了你。如果真的那样,你我就无此有缘相聚于此,听你讲什么酒故事了,我们的朋友也就从今天做不得了。

城主:将军杀伐疆场,尚有怜民恤贤的胸襟,我这个失城罪人,只要边城安定,本城主就心存不尽的感激,就是死,又有可惜?

三位游侠自驿道飘然而至。

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城外大营,面露诧异之色。

他们看到军营内尚有留守老卒,直奔了过去。子侠对看营之老卒揖礼:敢问军爷,这里准备祭陵的千众人马都上哪儿去了?

老卒挥戟一指:你们是何人?敢问统军大帅的行踪?莫非是齐国奸细?

几个老卒也赶了过来。

盲侠上前施礼:我们三兄弟是上卿大人的幕宾,公干外出方归,请军爷告之大军的去处,我们好襄助上卿大人。上卿大夫领兵往哪里去了?

老卒狐疑地:你们是上卿的幕宾,难道不知上卿去哪儿了?

盲侠:我们刚到啊。

老卒:边城失守,大夫领兵驰援去了。

盲侠:韩王和宰相在城内吗?

老卒:他们都在韩齐边界上呢,也许,不在了,我们说不准。

盲侠和二侠都大吃一惊。

盲侠:大人不及与我们告别,我们速去帮他!

三人立即向城内飞奔。

旋即。三人各乘良驹驰出城外。

上路疾驰。

山谷之间,三个游侠,快马加鞭。到了黄昏时分,他们已经从山上,望到了边城。只是边城的城头之上已经易帜。三位侠士下马。

子侠:边城已经失陷了,大哥,我们此时还能进城吗?

盲侠好像在嗅闻着什么:大战已经打过了,现在怎么听不到了声息?

子侠和燕侠:难道上卿和城主,会遇到了什么不测?

盲侠面露茫然之色:我们近前看看,如果上卿遇害,我们三兄弟必剌杀齐国上将,以报仲子知遇之恩。

子侠和燕侠默然点头。

三人放慢了马蹄,一路向山下走去。在他们眼前是韩齐沙场上,浑身是血是严仲子拨开剑丛,走到齐王面前,深深一揖:齐王殿下,违暌已久,不期在此相遇。

齐王惊魂未定:仲子不是被韩王缧系大牢了吗,如何从天而降呢?

严仲子大笑:风传之事,未可置信。我在上都闻听齐王狩猎于此,着奉君王之令来此相伴于殿下,请殿下莫惊,现在,我请殿下到我边城驻跸,仲子愿献韩国最好的美酿伺侯于殿下。说着,他上前牵住了齐王的手。

人群簇动。严仲子突然呵令:我与齐王进城饮酒,你们不许乱动!他回身对齐王一笑:请与我同上御辇!被丢弃的辇车离之不远。兵众们被迫闪出一条狭道。在韩国士卒的庇护下,严仲子与齐王相携移步而往。严仲子扶齐王上了车辇,二人并肩而坐。不甘心的齐军挡在马头之前,众兵拦堵。一齐将上前责问:严仲子,你侠我君父意欲何为?你若不下车,我即令斩杀你五万士卒!屠你城池!

严仲子大喝:你是什么人?敢拦君王宝乘!若不闪开,按律剌死剑下。齐王在剑剌的威逼下,不敢说话。严仲子笑对齐王:殿下,这等武夫不知情趣,扰我待君厚诚美意。

齐王只得下令:你们退去吧,寡人与仲子大人有要事相议。围堵的齐军将士皆流泪不止,无奈地向后退了几步。

严仲子令韩国侍从:驾车边城。车辇徐徐在横七竖八的死尸上辗过,十分颠簸。一路上,严仲子谈笑自如:殿下,齐军十万雄师逐鹿已经疲惫,请下旨归营扎寨,以事休息。仲子与君王今夜觞觥畅饮一夜如何?他们没必要追随吧?

齐君黯然:寡人身陷你手,惟听命而已,无话可说。

严仲子:殿下错了,你我虽非君臣,也应是莫逆相知。殿下曾在章台之下放过仲子,仲子岂敢负恩相报?殿下放心,有仲子在,殿下只管与仲子游历边城,若有不妥,仲子愿以死谢罪。

齐君无可奈何,又被严仲子的话所感动:仲子果然是真丈夫,寡人错看了你。边城之事,仲子可替寡人施令,再无他议。

车辇停下。齐王探身辇外:传令,我军不要追逐寡人车辇,扎营境内。无寡人命令,谁也不可愈越边界。违令者斩!几员齐将痛哭而跪:臣等领旨!有的兵校想上想拼抢齐王,被将官住用剑挡住了。齐王的车辇开始徐徐而行,韩齐两军人马都透着小心翼翼。

车行城下。边城城墙上齐国兵卒往来,火炬通明。

齐将与城主倚堞相望城外的车辇向这里走来,车辇的周围大多是浑身沾血的韩国将士。

齐王的车辇停了下来,车辇后面,站着全是韩国将士。从城上向下看,韩军已经列队整肃,军容依然严整,只是全部破衣褴衫。而外周的齐国将军则显得整齐多了。

韩国令官在城下传令:城内齐军列队出城参见齐王殿下,不得有误。

齐王危坐车辇之内,由韩军炬手相伴左右。他的神色还算安然平静,只是异常苍白。

在城头观望的齐将大惊,疑望良久,回身下令:集兵校点,列兵出城!传令兵击鼓传唤。四面城墙之上,只见火矩如龙向正门流动。城门徐徐大开,齐将出门跪迎车辇之前,他

趋身单腿跪下报:边城守将领军二千,在此恭迎我王殿下,请君王示下。

齐王探出身子:着令你等领兵归营,寡人没有旨令,不许愈过边界。传令十二大营,弃四城守兵,全部退归,切莫迟延。齐将惊异万分,只是不敢说话。

车辇,随炬火之光,驰进内城。它停在兵备司门前。城主过来相见。

严仲子令:城主及随军将校听令,设毡秉烛,购彩帛设置仪堂,设盛筵,着城中文武官吏器乐前来等候,要按君王礼遇接齐王殿下驻跸边城。

城主十分惊异。

严仲子:失误者,斩!

随着一声令下,兵备司内外一片忙碌。

严仲子对坐在身边的齐王笑道:殿下稍待,顷刻即好。

齐王:谢过上卿款待,边城凋蔽,切莫奢华。

严仲子回头令侍从:即可回上都复仲子陈请:齐王宾临边城,仲子与齐王榷商两国罢兵和好之事,速去莫误。

齐王嗒然无语,默然视之。

齐韩两国疆界,两边都在扎营安寨,两处都燃起熊熊篝火。营寨之外,满脸血淤和伤痕的门兵肃然站立。齐将在界内喊:请韩军主帅与我大将说话!

韩军主帅出营,侍从们紧紧相随。

齐军大将走前一步,深深一揖:俾将见过大将军!

韩军主帅还揖:上将召见本帅可有话说?

齐军主帅:两军鏊战已经两日,都已十分疲惫。本将愿献美酒甘饫犒劳韩国将士,万望应允。他的身后已经摆放了一大堆酒瓮和腊肉。

韩军主帅:本帅承情了。深施一礼。

齐军把酒食放置界中间,后退了数十步。

韩军主帅令:传士卒来取。一群士卒也不客气,上前抱取而退。韩军主帅对身边人:传令大营,赠齐军良乘十匹。

风凛凛。马牵了上来。韩军主帅对韩军大将:此马只做谢仪,请笑纳。马,被韩国士卒逐过了边界。

齐军大将答谢道:俾将有一请命,不知将军能否应允。

韩国主帅:请将军明示。

齐军大将:齐军能否委派两名内侍,侍奉我大齐君王。

韩国主帅:将军所言,已愈越本将责权,恕不能接受陈命。二人相对,沉默良久。

狂风再次掠过,扬起一片尘沙。猎猎风中,二军将帅施礼退下。此时,天色让风沙搅得黑了下来,沙场外旷野,夜风极凉,萧萧瑟瑟。远处,挑火为为阵亡将士掩埋尸体的兵丁们无不嘤嘤而泣。

韩军主帅率将校跪地悲怆流涕。

荒野之间,两边军卒都在收敛尸首。远处的边城城门下,夜光惨淡。三位游侠策马城下。他们望城上呼喊:请兵爷开城门。一个守门的韩国兵校扶圯回话:你们是哪里来的?

盲侠:我们是严仲子大人的幕宾,请允我们三人进城与上卿大人相见。等了许久,门徐徐地打开了。三人进城。他们走到了边城兵备司,这里的兵备司已经变成了齐王临时驻跸处,当然,也就是囚禁齐王的地方。这里已经临时用彩帛扎好,它变成了一个布帛的殿堂,厅内一片烛光通明。殿内将校和城主一律换了便服,除过门的兵丁们,已经无人佩剑。坐在首席的齐王神色还算坦然,他对坐下首相陪的严仲子谢道:上卿英蹈武略,真是韩国第一等男儿。寡人能与上卿在此风云际会,真是幸事。惟一不幸的是兵戎乃见,若知上卿重掌兵柄,寡人定不会猎狩边城。

严仲子:韩国君臣谋划两国和好历年已久,殿下屡肇边事,以致韩齐社稷动荡。仲子听命君王,起复而至此间,实为心忧两国争兵不止,祸起边民。若不至身战事,仲子心里十分敬爱齐国的政清民阜,君明臣贤。

齐王:韩齐虽是近邻,相争已经很久了。

严仲子:仲子以为,两国还是罢手求和的好。以齐国之雄,攻打韩国毕竟不是难事,只是韩国并非到了疲惫不堪的境地,虎狼相争,狼亡虎伤,既有胜算也得不偿失。更况魏国已经大兵压境,齐魏私愤相结太深,值至齐韩争端,魏国雄师在侧,难说没有觑觎之心。

齐王:寡人知道魏人是不服于齐的。

严仲子:为长治久安计,仲子以为还是韩齐修好为上上之国策。以免受他的之觊觎。

齐王感叹:齐国若有上卿一流名臣,何忧齐国不能成为强霸?只是寡人无缘,齐国再无管仲了。

严仲子:殿下,今夕不谈两国交恶,只论友情吧。我等边城官吏在此敬献薄酒,以致我等敬爱殿下之诚意。仲子愿齐韩两国永免战争。

齐王与严仲子的僚佐们一起饮了:仲子所言不错。

说话间,三位侠士已经站在殿门。

严仲子召请:请三位侠士见过齐王殿下。

三个行宾客大礼。

齐王问道:三位英雄莫非是仲子的幕宾?

严仲子道:此三位侠士乃仲子贫贱之交。

齐王好奇:三位英雄必身怀绝技,敢问都有什么本领?

严仲子:三位侠士剑技绝妙,只是浒野生存惯了,不愿效力庙堂,实为草莽豪杰。

齐王向三位侠士士赐酒。三位侠士谢过。一饮而尽。

严仲子:长夜难消寂寞,更兼边城荒凉,殿下,不如让子侠吹笛助酒如何?

齐王展颜一笑:很好。

严仲子:子侠,请为齐君吹笛助兴。

子侠:好久未曾用过此物,粗陋乡音,愿齐王殿下莫笑鄙陋。

齐王:听听乡野曲调也好。

子侠横笛奏起。

齐王惊异:此曲音调刚烈且有琴韵,不知是何曲目?

严仲子:《广陵曲》。

齐王:此乃恨谙争鸣之声,激励人也。若寡人回归齐国之时,请上卿赠送曲谱,此曲定会遍传齐国朝野。仲子可知此曲是谁人所作?

严仲子:此曲是市井之交的朋友谱的曲,他名叫聂政。

齐王:聂政?寡人没有听说过。

严仲子:聂政乃市井一个屠户。

齐王感慨:仲子贵列九卿,王胄之衍脉,涉友乡野与市井,实有相宰之襟怀。仲子若得韩王宠信,列国会因你而不敢小觑韩国。真是可叹英雄埋没,庙堂悬席相位了。

严仲子:殿下过誉了。仲子身跻九卿,此生足矣。

齐王:韩王若肯送你到齐国,寡人必延你为相。若两国罢兵万年,只此一计。

严仲子:仲子不敢妄生此念,生为韩国之人,死亦为韩国之鬼,仲子生年能见两国交好,仲子别无它求。

齐王笑:韩国之人,愚且直,忠信具全,奈何?若韩国有上卿在,寡人必不主张再战。

严仲子:请!说着端酒。

这时,城外的山道间,信使纵骑而过,人和马,都已经显得疲惫不堪。信使刚过,髡头带着几个小山贼站在路中,遥望信使的背影,满眼充满了疑惑。

髡头:是不是疆界出事了?这两天信使来往不断,不知城主大人可好?

小贼们:逮个信使一问不就知道了?

髡头:咱们若动了军爷,兵卒进剿,岂不断了爷的炊火?明天一早,叫两个孩儿下山探听报我。一定要打探到城主的消息。

小贼应声:我去吧。爷请放心。

髡头:机灵着点儿,行乞进城,千万别露痕迹。

韩齐疆界的拂晓时分,齐军发话:请韩军主帅说话!

韩国主帅从帐中出来。

齐军大将:请元帅着人去往边城,本将一定要知我君王的消息。若我君王安恙无事,你们相安。如果没有国君谕令。韩齐两军恐多有不便了。

韩国主帅:请将军不要胡思乱想,我上卿大夫君子气象,决不会怠慢齐王。你若不放心,我即派校佐回城转达你的担忧。

齐国元帅面带忧色,显得十分不安。

一骑乘,从军营驰出,向边城驰去。韩国都城城门下,信使一进城门,就从马上跌了下来,马也倒下了。

门卒一看,忙抬起向内跑。

信使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几天的来往奔波,体力耗尽了。韩王宫门外已是晨露初上时分,信使已由宫门中人接了过来,向内宫抬去。韩王内宫,尚在睡塌之上的韩王,由人扶坐。他的表情十分紧张。信使躺在一个厚毡上,断续说:禀君王,边城大捷!仲子,已经把齐王囚在了、边城内。

信使的眼角涌出泪来。

韩王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瞪得像铜铃,他突然哭泣起来:啊呜,苍天厚土,列祖列宗,呵,韩国有救了!

他突然跪在神位之前,边泣边说:寡人即日祭祀山陵,寡人一定要去。谁也不要阻拦寡人。

宫人们韩王的一惊一乍弄得晕头转向,忙做一团。

侠累相府厅堂内,一内官携侍从急忙走来。门官一边引领,一边高声相报:报宰相,内官有君旨!

侠累离案出迎。

内官揖礼:报宰相大人,君王要即刻拜祭山陵。请速进宫。

侠累与厅内大夫大吃一惊: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内官得意地:韩齐大战,边城传了喜信了。

众大臣皆惊:什么喜事?我们这些外廷臣子怎么不知道?

内官:韩军大捷,严仲子囚了齐王。大王闻报,欢喜极了,一定要祭祀列祖列宗。

侠累拧着眉,团团乱转:这个严仲子,又要惹塌天大祸了,杀齐王,会招齐国倾国之兵与死相拼!放了齐王,就等于放虎归山,齐国蒙此大辱,不报复我大韩国才出鬼啊!

众人喜气未消,脸上都出现了阴霾。

内官闻言,表情悻然,说:别在这儿说事了,还是快点进宫吧。大王已经传令内侍和都城兵司大营,马上要走了。迟了,就见不到大王了。

侠累不及更衣,急忙率众出了大门。

韩王已经更了玄服,乘上了车辇。他招呼内侍:兵备大营的将军来了吗?还要寡人等?快,咱们先走着。

内侍不敢不听,八乘的车辇向宫门外走去。

侠累等众大夫堵在宫门外。侠累上前行觐见礼:臣想知道,殿下何往?

韩王:贤相,快与寡人出城,边城大捷了!

侠累不肯让步:请殿下回宫,据臣所知,两国交战之间,齐人派了许多剌客就在城内城外,万一君王不测,臣属万死难辞其咎。

韩王:谁敢杀寡人?寡人的社稷天赐神授,几个小贼就能把寡人杀了吗?宰相闪开,不要阻拦!

侠累跪在车辇之前:请君王以社稷为重,不可擅离宫中。

韩王气极败坏:侠累,你也想要挟本王吗?

侠累:臣下不敢,只是城内城外不及靖野,臣只怕君王遇到不测,请体察臣下的良苦用心。请速回宫。

韩王气喘咻咻又莫若奈何。退殿回到宫中太庙,韩王跪在神案之前,他的身后是一群臣子。韩王念叨:严仲子一定要安抚好齐国人,再无战乱。小王仅此一愿,神灵相佑;列祖列宗荫庇于子孙。

他深深地匍伏在地:儿孙必择日祭往山陵,不使外臣相扰。

昏暗的殿内,一片香烟氤氲。

韩王的祈祷会给他的千里江山带来什么样的风雨?下回书会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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