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田间布衣：用一朵菊花的修辞打开故乡（组诗）
作者简介
3/11 2018
田间布衣，本名石俊阳，河南长葛古桥人，70后纯农民一枚。作品散见《库尔勒晚报》《大河报》《烟雨飞花》《岁月精美》《望月文学》《燕京诗刊》《荒原诗刊》《诗人诗刊》《葛天文学》《诗歌周刊》《中国千家诗》《如云诗刊》等杂志与合集。偶获几次小奖，出版有诗集《风落人间》。诗观，从最卑微的事物中发现和挖掘生命的真谛与共性。
用一朵菊花的修辞
打开故乡（组诗）
田间布衣
◎从一簇菊花盛开里，回到故乡
故乡十月少雨。一簇簇清瘦菊花
仍在黄土堆积的原野倔强开着
用慈祥笑意，等我认领
风中过往的
落叶，留不下痕迹
留不下痕迹的，还有路上那些被风吹
被土覆盖的凌乱足迹
抬起头，看天空辽阔
阳光温软。嘹亮雁鸣让村庄
在晚秋中，有一种寂寞的开阔
想着被村庄疏远的人与事，和
疏远村庄的人与事，我的叹息
风，听不见。把脸埋进风里
心事，在一朵菊花上呈现
故乡，此时正从我断裂的骨缝里
迅速撤退。我成了村庄之外
飘荡的陌生人
在晚秋凉风中，忍受着瘦
◎从一朵菊花清香中，回望故乡
从一朵菊花清香中，回望故乡
望到成片枯黄在故乡上空飘荡
最终被风带走，留于某处被霜欺
而风，不停往北吹，往北吹
应声倒下的草木使我心生恐惧
恐惧的不是被他乡石头绊倒
而是怕把满口乡音丢失在通往他乡的路上
因此被故乡遗忘
在一朵菊花清香中，我拼命回望
所有日子，都在离群索居
都在一场又一场风中变老，泛黄
如父母那张皱巴巴的脸
一直寂寞在北方
◎从一杯菊花茶里，饮下故乡
一个人。一盏灯。一杯茶。一本书
在他乡守着被岁月洗白的日子
用诗的分行与断句打开故乡
就像打开转动的碾盘、摇动的纺车
堆积的柴草、乱叫的家畜、飘荡的炊烟
从中获取有关故乡苍白与清冷的验证
故乡的晚秋少雨。从枯燥里
我积攒眼泪与慈悲
让思念的韵脚，在晚秋的方阵里
得以厚重。可供疗伤，可供怀想
我不会让与故乡有关的细节从体内流出
就像我不会让困在胸膛里的自卑
写在日记里的眼泪，丢在他乡的汗水
挂在脸上，等人辨认
把一朵来自故乡的菊花放进茶水中饮下
如一剂良药渗入骨髓，可逼出体内
风湿与阴虚。这样在俗世
我才活得像一朵故乡的菊
瘦，瘦的清香。瘦，瘦的倔强
◎从一朵菊花里，记住故乡
我属于菊花。菊花属于故乡
这个事实，在晚秋里藏了又藏
我怕多年以后
菊花枯萎，故乡老去
趁耳目尚未失聪，还能听见
大地哮喘，荒草里虫声悲凉
还能看见故乡昔日一笑一颦的模样
与故乡做一次完整对言，以防
人心不古
不古的人心，会在归乡途中走失
剩下落魄背影，寄存何处
没人会想着拯救
故乡留给我们的最后一捧泥土
就像没人会想着给流落街头的狗
提供一间遮风挡雨的茅屋
虽说一朵菊花，不足以医治世俗顽疾
我还是想用它把亏欠故乡的心事拨亮
以期在世道轮回里，再次投胎
仍旧做一介故乡的草民
与月对坐的人（外五首）
坐下去。月光打开
他瘦骨嶙峋的影子里
有深秋草木咳嗽
风，在身边散开，又聚拢
反反复复。一枚挣扎的落叶
让他，笑得比月光惨白
老去的虫声，未老的方言
都被一双手攥住。草木无语
一些事物，仍旧破土而出
比如清脆的萝卜，淡淡的桂香
过程，无人问津
他脊背上沾满的露珠
是他的眼泪与天空
◎春 晓
虽说“春眠不觉晓”
我还是醒于东风对草木的召唤
醒于鸟鸣对荒凉的告别
如果此时这人世间还有一双可握之手
那一定是你，在千里之外
举着一朵桃花向我轻轻摇动
邀我走出冬日困顿，在三月和你同生光明
我纠结的土地苏醒，村庄渐空
那些远行的人，路上是否有芳草青青
季节在重复岁月悲喜，我拿什么
来重复生命轮回
幸好我还有一支笔，半瓶烈酒
还能为世俗遗留的空白涂鸦一点色彩
还能为身边的老弱孤幼喝醉
◎风 中
顺着风势坐下来
把内心包裹的忧虑剥开
比如来自自身骨骼的疼痛
比如来自眼前落叶的叹息
比如来自身边秋虫的呜咽
来不及梳理
季节就走成了一个空格
被风填满，又被风掏空。如此反复
只为让柔情生根，让慈悲入怀
洇开，故乡的荒芜
这个城市不认识我，这些草木不认识我
我却一次次为它驻足，停留，弯腰
对断链的亲情，只字不提
风声越来越紧，手握一株枯黄蒿草起身
就像握着无处寄放的心音
◎界 外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联系
我一定是远离红尘去了山中
想看看山顶那些浮云背后隐藏的秘密
想听听高山流水后石头遇到了怎样的知音
惊叹于霓虹灯之外的鬼斧神工
惶恐于人流之外风声鹤唳的诡异
拾起山头落日，给行囊以庄严
给柴刀以锋芒。给山路坦荡
要翻过此山。我相信
山那边，一定是海
要把人间流淌过的血与泪，还给海
还给日渐苦涩的诗句
山风收走了我的影子
却收不走山顶那棵孤零零的老树
它收拢枝桠，巴巴的望着天
我巴巴地望着它
◎火 种
姐姐你看，风吹灭了火种
黑暗之下，生死界线如此模糊不清
被荆棘刺破的手，除了汗水，眼泪
还有什么？依然遥想豪宅，香车和美人
犹如风中的旗，意境鲜明
可以忘记越来越黑的皮肤
和越来越长的胡须
善恶之念，在胃里反刍了半辈子
我还是没能跨过那一步之遥
只好屈服于风，任它一刀一刀剔除肋骨
姐姐，梦醒时分
我看见遥远的火种，在黎明
惨笑的面容
我丢失的腐烂的肋骨上
一朵花，在露水中开得正红
◎狗 尾 草
有没有人看见，一样生根发芽
一样被阳光照耀，被雨露滋润
被清风吹拂，被月光亲吻
默默把心门打开，允许一只蝴蝶进来
取悦与赞美，是一种假象
更多时候，这人间
前行或停顿，回顾都四下无人
你看，那只越不过白霜的蚂蚱
单薄翅膀上，有隐忍疤痕
正在灯火辉煌处归隐
美是一种引诱。微笑也是
一场大雪落下，那一粒种子
会被佛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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