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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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二十一天，我就要被「回收」了。

这个粉色容器阻挡了我和每一个路过的人打招呼的声音。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我面前，拿着能够把他们的眼睛扩大成十倍还不止的镜子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测量着我完全赤裸的身体。

我知道，他们是在检验我的合格性。

「单号」、「保质期」、「检验」、「产品」、「次品」、「销毁」、「标签」…

不要问我为什么刚来这个世界不到八个月就能知道这么多新鲜的玩意儿，除了隔壁在两天前被这些人带走的和我长得差不多的那个东西告诉的我之外，其他的全靠我敏锐的听觉。

因为我总是能够听到他们总是在说一些「不好看」「是个女孩」「鼻子不够高」「这个不像我老公」「这是个残次品吧」这样的话。即使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他们每次宁愿把手放在其他和我一样的小东西的粉色容器上也不愿意多看我几眼、多在我面前停留一秒的时候，我隐约也可以感觉到他们不喜欢我。

啊，没错，「喜欢」这个词也是我听来的。这是在我刚刚出现在这个粉色容器里四个月的时候，和隔壁那个东西聊天，它就已经告诉我，「喜欢」代表的是「合格」，是不用被「回收」的意思。

这么回想一下，四个月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么多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天呐，我多想让他们知道，除了我的身体之外，我还拥有多么智慧的大脑和灵敏的感官，我是多么符合他们口中的「聪明」「机灵」还有所谓的「看起来就像个天才」的要求。

所以多看我两眼，多把手抚摸在你们和我隔开的这个粉色容器上，多用那些镜子和带有数字的长条东西观察观察我吧：

你看，我的手可以挥舞；我可以向你们微笑——你们不是最喜欢这样的表情吗；我会很安静，我不会发出刺耳的哭声，也不会要求你们分给我任何食物，只需要把这根连着我肚子的软绵绵的管子带着就好，它会让我永远充满动力。

我总是这样呐喊着、渴望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粉色容器上的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天，我成为了这个世界数千万个「废品」中的一员。

这不能怪任何人，这只能说，在产品制作的过程中，我没有达到出厂标准——这是在接下来痛苦、劳累、失去自由的八十年人生里，我最为懊恼的事情——为什么制作我的时候，不再用心一点呢。

但没办法，谁叫我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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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它帮助人类世界彻底摆脱生育困扰。任何对于优生优育的期待都能够在这里得到满足。”

英明小学的一众孩子走向实验室的深处，计生办主任正在介绍着二十三世纪里的生育流程。

“你们看，这就是胚胎培养的地方，你们都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优质卵子和精子的组合。”主任拍了拍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男孩手腕上的标志，“只有最高等的基因才会使你们的标签条码上有「A」的字母，这也就决定了未来你们的阶级身份，明白吗？”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纷纷响起，回应着这个和蔼的中年人。

“再往前走，就是咱们的生育基地，也就是在这里，你们开始慢慢成长。”主任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高等胚胎要配备的是怎样的生殖容器吗？”

还没等主任的尾音落下，后头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就跳了起来，“是内壁厚度和大小合适以及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子宫！”

“答对了！”

随行的老师和其他科研人员都欢呼起来，为小男孩的符合他等级的聪明机敏感到心满意足。

“你们看，这些粉色容器就是你们的生长的地方，它们都来自于社会上各个优秀的女性供体。”主任一边说这，一边伸手朝着其中一排子宫容器指过去，“比如这一排，都是女博士，高等精英，它们的筛选都极其严格，要求必须是国内985和211双一流大学或者海外知名院校，从未生育，发表SCI级别论文超过十篇以上，IQ达到110左右才能入选。”

“那我们是来自它们吗？”

主任推了推眼镜，“还不是，这里是A++级别，你们呀，是那边的普通本一高校、年级绩点前二十、工作年收入三十至五十万左右的子宫培育的。要记住你们是A级，千万不要弄混了喔。”

“那这些呢？”不留神的时候，几个男孩早已跑向更远、也更黑暗的地方去了，他们站在数百排子宫容器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这些啊，就是B等级的胚胎了。”

主任和一行人慢悠悠地跟上去，期间实验室里的广播不断传来“优生优育，自主培养，您已进入二十三世纪的人类文明发展里程碑式的高端人口服务中心”的语音提醒。但是显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这温柔的、充满人性的声音蹙起眉头。

“每一种胚胎和子宫容器的选择都是需要你的父母辛勤工作换来的。孩子们，今天你们能够成为A等级，正是因为你们的爸爸妈妈购买了这种高等培育服务，才能让你们享受现在这样聪明的大脑和灵活健康的身体。”

“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就不会购买这些服务呀。”

“那就是他们的父母不够勤劳和努力，所以才没有办法让这些你们现在看到的胚胎得到更好的成长环境。他们一出生，就只能是B等级，你们再往下看…”

顺着主任伸展出去的手臂，孩子们在这座看似没有尽头的实验工厂里发着幽光的黑暗深处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子宫容器。

“看到了吗？那里就是C等级的人，除了懒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们的父母了。”

主任长叹了一口气，同行的科研人员也纷纷露出一副难看的表情。

孩子们望着那巨大、空洞而密集的深处，在感到一阵难以言喻和琢磨的未知的恐惧之后，默默地握紧了自己手腕上的等级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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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去买下A等级的胚胎和子宫容器。我老公和我，都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成为A等级，毕竟我们两边家庭的所有成员一直都是B+，如果能够上升为A，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但是我感觉，那些A等级的，都是给那些本来就是A的人用的，都是一些高学历高收入的人。”

“哎？不是听说计生办那里现在有政策吗？符合A+子宫要求的女性可以直接利用自己的子宫换得一个A等级的胚胎培育位。你现在不是研究生吗？你和你的导师说一下，走走关系，帮他多做点活，多发两篇论文，让他带带你成为博士啊。这样你不就可以去换子宫了吗。”

“我知道这件事，我之前考研究生也是为了这个。但是现在很难办，因为前两天体检，说我的子宫内膜厚度不能达成优质子宫，只能是再调养调养。也不知道等我真的成了博士，发了论文，我的子宫能不能达标。”

“也真是愁人。哎，你也别烦了，最后大不了就是买B等级的培育位嘛，再怎么样也不用自己生呀，身材不会走样，还可以选择小孩的性别、个数甚至是长相哩。不过肯定是没有A等级那么好了，但是也没有办法呀，人各有命嘛。”

“哎，如果我的子宫能够达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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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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