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粘豆包
在邻家的超市,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超市里的物品很是琳琅,但,我并不知道要买什么。我只是百无聊赖,想寻求一个地方,排遣一种缱绻的思绪而已。很是偶然地,我在超市的冰柜里,发现了几袋粘豆包。
这些粘豆包都被封闭在精美的包装袋里,有黄色的,也有白色的。可它们并不能调动起我的食欲,因为,它们和我印象中的粘豆包是绝不一样的。我印象中的,童年的粘豆包可绝不是这样。可看着这些粘豆包,我的记忆却由此漫洇开来,满满地,填充在我的脑海中。
在贫困的童年,粘豆包是一件并不奢侈的美味。因为,在整个的冬季里,它都是人们餐桌上的必备品。进入腊月,天气渐冷,农闲的人们就开始为蒸粘豆包而忙碌起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喜欢吃粘豆包的我,等不及啊!看到别人家忙碌起来了,就催促母亲说:“妈!妈!你看别人家都包粘豆包了,咱们家也赶点紧啊!”母亲爱怜地抚摸我的头,微笑着说:“好!好!”等父亲忙完活回家,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后,就告诉了我包粘豆包的喜讯。
到了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父亲已经把米淘好了,装进了面袋中,面袋还有点黏湿,需过一会儿,控干水后才能去磨成面粉。我就到外面去玩耍,渐渐地,忘记了还要和父亲去磨面粉的事情。当我玩兴正浓的时候,父亲的呼唤让我回到了家中。于是,在落日夕阳下,我的父亲推着手推车,我在前面扶着面袋,向磨米坊走去。
磨米坊在一个坡底处,坊主是一位鳏居的中年男子,四十多岁,脚有点跛。和父亲寒暄着,说:“挺稳当啊!这么晚了才来磨面啊!”父亲微微一笑,把米放到磨米机器的槽中,很快,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混合着黄米和小米的混合物被输送到机器中,经过筛孔的分离,就成为了面粉。我在旁边仔细地看着,看着这新奇的一切。不知不觉间,整个磨米坊就被弥漫的面粉碎屑笼罩了。磨坊主、父亲和我也都被面粉碎屑包围了,全身都沾上了薄薄一层面粉碎屑。我看着父亲笑了,父亲看着我也笑了。
磨好米,一袋变成了两袋,重量轻了,体积大了。回到家中,母亲已经把水烧开了。炕上也已经放上了一口缸。见我们回来了,母亲就开始和面了。大大的瓦盆里放上面粉,倒上温水,在双手的搅拌中,面被和成了一大团,等软硬适度后,就被扔到了炕头的大缸里。母亲一团又一团地和着,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趁着母亲休息的时候,我把手伸到瓦盆中,学着母亲的样子,和起面来。冬日的农舍热气腾腾,很快,涔涔的汗水从我的脸上流了下来,我也累了,想休息了,就擦擦汗水,搓了搓手中的面,坐在凳子上大口地喘着气。母亲看着我,用手指了指我的脸,说:“花脸猫,快用手巾把脸上的面粉擦干净。”我连忙跑到镜子前,一看,脸上左一片,右一片的,都是面粉。我看着母亲笑了,母亲看着我也笑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面和好了,是要发酵的。这一晚上,炕被烧得滚热滚热的。晚上,我就睡在炕上,于是,整个夜晚,我就像烙烧饼一样,被烫得辗转反侧的。
最喜欢的,就是烀豆子了。家里烀好的豆子一半是放糖的,专门留给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吃;另一半不需要放糖的,大人们不喜欢吃甜的。那时候的我,天真地想,大人们为什么不喜欢吃甜豆包呢?甜豆包多好吃啊!
面发好后,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女眷们坐在炕上,一边说着话,唠着嗑,一边包着豆包。我等不及了,就偷偷地拿起几个团好的豆馅,放到嘴里,吃了起来。甜甜的豆馅吃在嘴里,真是人间美味啊!
豆包包好后,被放到一个个薕子上,当数量足够后,父亲就把包好的豆包拿到厨房。厨房的锅里已经烧好了水,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高粱秸秆做的薕子,父亲把豆包放在上面,盖上锅盖,往灶坑里继续填柴,开始蒸豆包。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很快,厨房里雾气蒸腾,宛如仙境一般。我赖在厨房里,阵阵豆包的香气扑鼻而来,我贪婪地嗅着这种难得的香气,脸上、身上,潮乎乎的。
时间到了,豆包蒸好了,起锅了。在起锅的一刹那,一种浓浓的豆米香扑鼻而来,引诱着我往锅里看。黄澄澄,金灿灿,晶莹剔透的粘豆包呈现在我的眼前。细腻、玲珑,卧在那里,像一个个黄色的玛瑙。
豆包蒸好了,也是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了,我不管不顾地,守着这一薕子豆包,就着咸菜,一个一个地吃着。很快,肚子就鼓了起来。我还想吃,可是,已经吃不下了。于是,就帮着忙活,把剩下的豆包抬到屋外。热气腾腾的豆包很快就被冷空气冻硬了,然后,被放到仓房的大缸里,储存起来。
这些储存起来的豆包是要吃上一冬天的。闲来没事的时候,也是小孩子们的零食。有时候,馋了,我就会到缸里拿出几个冻粘豆包,啃着吃。开始的时候很硬,咬一口,只能在豆包上留下一个细长的痕迹,等豆包化得差不多了,吃起来就顺畅多了。当吃到里面的豆馅的时候,那就是一种享受了。甜甜的,在味蕾间盘旋着,夹杂着米香,现在想起来,还令人垂涎欲滴。
现在,一年四季,只要想吃,都可以在超市里买到粘豆包,可是,吃着这些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粘豆包,却再也找不到童年时的味道了。和童年时的粘豆包相比,现在城市里的粘豆包无滋味可言,只不过是填饱肚皮的食物而已。
多想回到童年,再痛痛快快地品尝那让我魂牵梦绕的粘豆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