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诗话(三):绝品律诗《黄鹤楼》

走进唐诗的世界里,崔颢的《黄鹤楼》应该是接触得比较早的一首诗了。少年时的懵懂,只知道记诵诗句,而对于诗歌情感上的把握还处于朦胧状态,在凡尘的过往中,一次又一次地接触这首诗,不知何时,它已经植根于我的思想深处。
因它的卓然不群,这首诗成为了写乡愁的律诗中的绝品。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真的不像是一首律诗,或者,不像是一首高水品的律诗。你看它的前四句,是屡犯律诗写作之大忌讳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四句诗,前三句都重复性地用了“黄鹤”一词。诗歌是精炼的语言艺术,可谓字字珠玑,惜墨如金,一共21个字,“黄鹤”一词占了近三分之一,这,很少见。
而第三句中的第二个字“鹤”、第四个字“去”、第六个字“复”都是仄声,不符合平仄规律。而第四局中的最后三个字“空悠悠”都是平声,“三平尾”,这可是律诗写作不允许的。
在律诗写作中,颔联是要求对仗的,可是此诗的三四句,只有“黄鹤”与“白云”是对仗的,其它的词语根本就不对仗,又不符合律诗创作规律。
从常人的眼光看,如果把这首诗成为一首七古尚可,如果被称作七律就勉为其难了。可是,在南宋诗论家严羽的《《沧浪诗话》中,严羽评论道“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这样的美誉。可能是和后四句有关吧!这首诗的后四句,是严格遵循律诗写作规律的。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你看,颈联要求对仗,五六句“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无论是在平仄,还是词性上,对仗都十分工整。六七句的粘连也严丝合缝的。
这首诗,从结构形式上来看,一半散来一半工,的确是不符合律诗特点的,可不但后人对这首诗有着极高的评价,就是和崔颢一个朝代的诗仙李白也对这首诗有着极高的评价。怎样评价的呢?据说李白畅游山水,来到黄鹤楼,观赏完黄鹤楼风光后,本想乘兴赋诗一首,以抒心中豪情,可是,一抬眼,看到了崔颢写的诗,遂写了一首打油诗,“一拳打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不管这首诗是不是李白写的,可是,李白后来写的几首和黄鹤楼有关的诗,都有崔颢的这首《黄鹤楼》的痕迹,尤其是他写的《登金陵凤凰台》,明显是仿《黄鹤楼》写作的。

为何这首诗有着如此大的魅力呢?主要还是诗歌在内容上所具有的美。
前四句,虽然不符合律诗规律,但,只要是在诗意上让人缱绻缠绵,沉醉其中,又何必在乎它的形式呢?你看诗歌的前两句,“诗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由传说中的仙人乘鹤离去写起,立刻,使读者在品读中,产生了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一个“空”字,写出了黄鹤楼的孤独,这,和崔颢的心境是相融的。此时的崔颢,正远离家乡,漂泊各地,云游四方。这,既是和他早期的奢靡生活的决裂,也是他心境上的升华。崔颢的诗歌,前期重在写小儿女情肠,后期的格调才开阔起来。可是,孤独之感也产生了。
我一直揣想,登上黄鹤楼的崔颢,心中所想的,并不是乘鹤而去的仙人,而是另有其人吧?是他的妻儿,还是他的情人。而“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二句,给人一种人不可见,岁月不可留之感。那千载飘荡的白云是孤单的,也是苍茫的。这四句,把崔颢的孤郁之情显露了出来。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那沃野平川,此时在高高的黄鹤楼上眺望,尽收眼底。清晰可见。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阳光普照下,层林尽染金黄。鹦鹉洲在水的环绕中,是那么地孤独,虽然花草茂盛,但能够和我欣赏美景的又能有几人呢!
美景抵不住悲情,自然而然地,诗人在尾联直抒胸臆,把自己的情感抒发了出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是一种乡情,一种思念故乡的乡愁,崔颢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却不知道故乡在哪里?一种漂泊迷茫之感顿生。此时,江面之上烟雾缭绕,诗人的愁绪愈发地浓郁。而这种乡愁,诗人在写作时是如此地隐晦,借助了烟波来撩拨,这种愁绪就更加地莫名了。

诗以意为先,如果诗歌表意能够达到无人能取代的程度,形式是不必在乎的。崔颢的《黄鹤楼》就是以意取胜,成为七律之首,成为诗中绝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