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疲惫的人/散文集《置身于若有若无之间》第21篇
走向我的东西并不是对更加美好的日子的希望,而是对一切、对我自己纯净而有原始的冷漠。
——题记
我在一个空荡的房屋中,桌上是我买的酸奶和面包。我睡醒后胡乱地刨了一袋酸奶喝着,拿着面包走到窗前。
窗外是第一波小偷在撬别人家的玻璃,我静静地看着,却并没有管。回头我却看见另一头有第二波小偷正在撬我的窗户,我赶紧跑去,他已经撬开了!我的天,我赶快拿出电话拨打110。但是第一次却打给了120。我慌张了,这时QQ的界面跳了出来、微信的界面跳了出来,所有一切无关紧要的都跳了出来,我慌张而且极度愤怒。莫名的,电话那一头有人向我说话:“你谁啊?”我却说:“你是谁?”眼看小偷就要跳进我的家门了。他是一个胖子,带着一个眼睛,拿着一把刀。我赶紧把窗户关住。但窗户锁子已经烂了好久了。这个胖子正在用刀把敲玻璃,一瞬间已经敲掉了大半部分。我打开窗户与之搏斗,这时我们已经在空中了。他捅了我一刀,我抓住刀柄从我的身体里拔了出来,迅速刺进了他的心脏里。我们的四只手在空中打斗。我尽量将他按在我的身体下,想着砸在地上时隔着一个他我不至于摔的那么疼。我太天真了。我住在5楼。嗵的一声,我们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个胖子已经闭上了眼睛,眼镜已经打碎了。而我笑了,周围全是人啊。我站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
这时我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按了免提:“我是送外卖的啊,麻烦您开一下门啊。我们是计时送货的啊。”我像是听见了一个大笑话一样笑声不止,随后倒在了地上,死了。
我惊醒了。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望着两边的窗户,看到外面已经是黄昏了。我才意识到我是做梦了,我很安全,窗户很好,但确实里屋的窗户把手是坏的,而桌上并没有酸奶和面包。我想着这是我所有梦中我最荒诞的一次死亡了。
我感觉此时全身瘫软与疲惫,我向天花板问了这样一句话:“这个梦……我他妈又死了一次……可……那又怎样呢?”我拍拍自己说:“我依然活着,我很惜命这是真的。我怕死这代表了我还年轻,什么都没有经历过。”随后我用重重地语气说:“我确实怕死。死亡,至少到目前为止,仍然使我恐惧。”
“假如你真的在此刻死了呢?”影子问我。
“那又怎样呢?”我答。
我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但我依然筋疲力尽。
我穿好衣服,无端地走近操场,那么多人啊,他们高大威猛,他们运动着,但我竟看着空无一人,冷得很。然后狼狈地跑掉。慌张到不能自已。
汽笛声刺着我的后背,人群又涌在了我的前面,他们对我来说,终归是不知所终的。他们有着他们各自为之激动或者忧愁的目的地。而我只是在逃跑,忘记了我到底要去哪里?
周遭的纷乱使我感到浑身难受。我必须寻一阴影处,缓和一下紧张的血液。我的汗珠不住地滴下,我一时情难自已,我抑制住了我的泪水。然后以世界对男人的姿态背道而驰,东躲西藏,直到天黑。我才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的城市总在修路、盖楼、建城,世界以此作为进化的纪念。我来到我常去的地方,一个露天的平台,看着街上的灯影,那一刻我心如止水。
我觉得所有的离别、生死甚至是轮回都在理,唯一没有理的东西或许就是此刻我他妈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此刻给我答案。为此,我失落了很久,直到几乎所有的灯影熄灭。
我悻悻地离开。走入更深的夜里,凭着直觉摸回了家。疲惫感侵满了我的整个身体。这时竟有架飞机从我头顶飞过。这飞机上的人在我看来也是疲惫不堪的,赶往着各自纠结的一生。
这夜的风本该是寒凉的,我却全身莫名的暖意融融。想着此刻的夜没有多少人与之分享,他们因为激动而沉睡,因为忧愁而望着月色。唯有我,成了某个忧愁的人眼中夜色里的构成部分:我成了某中人的风景。此刻,我是疲惫的,因为逃了很久;她也是疲惫的,因为痛了很久。
这讨厌的疲惫感从不曾离开过我的身体,离开过我的脑袋,从不曾。想着每一个人都该是如此的吧?睡了一天,感觉更加疲惫。这感觉,它最隐秘的部分是从四面八方积聚起来的无所适从的神情。就像我梦见的那个慌乱的梦,居然讽刺了现代手机功能太多,紧急情况下有可能打不出电话。也就是说,那个梦,我是死于了现代科技。
无论怎么解释,当我聚精会神地在一个街角的阴影处望着天上呆立的白云时,没有什么比承认自己一无所有和无能为力更能加重疲惫感的了。
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最容易疲惫的时刻。当什么都拥有的时候,也是最疲惫的时候。区别在于前者是愁,后者是忧。愁我所无,忧我所有。
夜已经太深了,疲惫的人站在这漆黑的窗户前凝视着天空以及周遭可人的几点亮光。肚子里总是饥饿的。忍着喝一口热水却更感饥饿。迅速翻出几块巧克力吃掉。看着其中一个巧克力莫名的发呆。我之前准备送给一个姑娘一块巧克力,但是我放弃了。因为一次偶然的伤痛,在夜色中我坚毅地选择扔掉这块巧克力。第二天出门时发现一条流浪狗正在嗅这块放在地上一夜的巧克力,我走上前,把袋子撕开,掰开放到这条狗的脚下。狗吃的很尽兴,似乎甜的齁住了嗓子,开始汪汪地叫了起来。在这条狗吃完这块小小的巧克力后,这巧克力隐藏的姑娘也将随之消失。这个仪式显得偶然而可笑。我确证那是一次偶然的相逢,应该留存着我刻意为之的温馨与浪漫。而我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相反,我厌烦所谓的浪漫。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疲惫感抵消了一切的动力与激情。我想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死了,并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像我那个梦一样,我就是那样荒诞地死去了。再次想来,我竟然自顾自地笑出了眼泪。
这是一个无聊的故事。无聊的故事总是需要疲惫的人来讲述。那些励志的情节,看着总是太过牵强。这个世界励志的故事已经太多了,悲惨的故事与之等量齐观。那,还有什么样故事没有出现呢?倾听者已经睡着了。作为作者的我失望地闭上了口。我转身也准备睡去。
一睡解千愁啊!
忽然有人这时叫住了我说:“等一等吧?”
我立刻转身,空无一人。我喊道:“是戈多吗?”
没有人回我。我在与我的幻想对话,就像我与我的梦对话一样。我也终将带着这幻想沉沉地睡去。
梦中,我依然选择了独行。
开始独行前,我曾预想了千百个梦。最终,你知道的,我睡过头了。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几个梦。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是清醒的。我确信我没有喝醉,后来的故事就清楚多了。我放弃独行,也并没有找人陪伴。我一直站在原点,等待风来主动告诉我哪里花开的盛艳,那里或许会有一个姑娘正在等待着我。而事实上,风并没有,却来了一场暴雨,沖乱了悠闲散步的各中人群,而我立在原地,反复确认,向上帝确认,上帝此时并不在家。我只好打电话给妈妈,她说:“儿子啊,人,什么都会习惯的。”
然后我与老天一起哭,等到雨停了,我抽泣的像个婴儿。此时路过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向我投来怜惜的目光,就在此刻,我确定了一件事情,也是历史深处雷打不动的真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独行。其间的例外,只是短暂的。长久的是,我们守望着一段不可能的故事,一个触手可及却又亲自放弃的梦。终究还是恐惧。
恐惧感迫使我妥协了这世界抛给我的一切激情与危险,结果是我没有横死,我老有所终却也独自一人。告诉我,爱人,你爱的是狗还是我?爱人抚摸着我的胸口,呢喃着说:“傻瓜,当然是你啊。”而远处有只野狗正摇尾乞怜,爱人站起身,走过去,抱起了它,旋即,消失在了那路的尽头。
她喜欢的是狗,而爱的是我。这是我固执地解释。喜欢是那么的廉价,爱又是那么的珍贵。前者那么短,后者那么长。被这个世界嘲弄,我玩世不恭地生活着,等待着。而等待确实是一种托词,它的残酷只有死亡方可与之等量齐观。
当等待的那份期待变成结果,而这结果不如人意,我便对这期待抱有了最大限度的质疑。以后的期待,我便心如止水,甚至难掩悲伤。这就是奇怪的结局。它时间越久,这曾经的期待就划入了我的死亡观里:终究是一地废墟。
所以,我哭了,像个孩子。历史规定了成人世界里的游戏规则,但并非全部的规则。还有一点规则留给了这些无所适从的孩子们。而他们,恰恰是历史里最精致的部分,但却无人可知。随着废墟一起被埋葬。这就是极其可悲的地方。
站在这废墟之上,我一直坚信的东西开始动摇了,时间久了,直至崩塌,也成为了废墟。我不断地向自己确证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将习惯什么样的生活?母亲的话总在耳边响着,我无所适从。
母亲看着她的母亲艰难地死去,她那时尚且青春,一无所知但却未曾太多失落。旋即就进入了忙碌的生活中去了。一边写作业一边做饭。菜刀掉在了腿上让它自然愈合。这份正值青春的坚强迫使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生活的弱者,尤其是在婚姻不幸,生活艰难的时刻也是如此,一贯如此。
“孩子,什么都会习惯的。”这句话是疲惫的人的墓志铭,他要求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会因为这一句话而放下。死亡究竟能带走多少东西?未曾经历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概念,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为此,你不值得死去。
母亲长大后又看着她的父亲艰难地死去,一次近乎愚蠢的医疗失误加速了这场死亡的葬礼。这终归要经历的苦难带来了嘲弄与讽刺,带来了奚落与谩骂。至此,我必须要声明的是:母亲从此做一个天真的梦的机会没有了。无人会去无条件地呵护她。事实上,她也意识到了这样,就像这世界上很多人意识到的那样:没有人谁能呵护谁一辈子,你的父母也不可能,因为死亡。
是的,死亡横亘在前方,它使我们疲惫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它,所有努力的意义就会随之崩塌。我们一直在等待着这忧伤离我而去,但没有人会为死者永远哀悼。如此,我们回归的本性,寻找动物的生存与繁衍。这世界上的死刑犯大都因为这两样而咎由死亡。因为贫穷,因为饥饿与寒冷,因为性。如此,我便痛恨不起来任何一个人。也由此,我开始质疑所有的意义:
性的开放终究会以节制收场,那这开放的意义就是为了最终背道而驰的结果?习惯的人称它为繁华过尽的一粥一饭。在动物的繁衍那里,前者是天意。人类从这天意的解脱出来,制订了游戏规则仍然阻挡不了战争和淫乱。和平的意义于此间正遭受着巨大的质疑,人在困兽犹斗中承认了自己的兽性,这是正当的。然后呢?我们添加了“爱”在里面不是吗?
这是唯一可以盖过兽性的东西了,人类特制的药水。为了这瓶药水,我们等待着熬制,这是煎熬的。这煎熬会消失的,剩下的就是婚姻了,人类特制的说明书。至此,我们进入了一个必然会疲惫的等待时刻,我们节制了性,找到了爱,进入了城堡。然后果真就幸福了吗?这个人类特制说明书中最引人瞩目的副作用。是的,幸福是副作用,它的功效从来都不是药到病除的结果,它是意外,可能是好的,但大部分是呕吐和眩晕,甚至是全身呼吸困难。
如此,我要形容一下这个副作用:
偶然间我们相遇,焦躁的你和徘徊的我。在这不均匀的爱恋里,徘徊了你并促使我更加焦虑。我思前想后决定放弃。未来的我面对这一份回忆时,我预想不出我会用怎样的情愫加入其中,以便为之努力找出一份说得过去的意义。我为世界的意义所累,我担心所有人的目光,我忧愁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我又疲惫不堪却乐此不疲。不想相逢,也不愿准备。曾经我是准备了一个梦,那里有你。未来的我依然在这个梦中,而这个梦中依然只有你。抖擞了精神却难以恢复如初,因为这疲惫竟然已经刺入了骨髓。
原来,幸福的副作用是这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啊。
换个例子,主题不变:
我们在一个无知的岁月远远地欣赏着,在一个感性的时刻倾诉着喜欢,在一个故作理性的年龄走入了城堡。我承诺了这城堡必将把幸福困住,而我们深入其中,我们不开城门,幸福就不会溜走。
于是,我的周遭终日上演着这失效的承诺。总有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启了城门,妄图自己解救出幸福一起私奔。但我们没有想到,幸福比我们跑得快,它并不与我们相亲相爱,它一直是一个旁观者。于是,我们回不去,也不想走,困在原地,等待下一个失效的承诺。
承诺,一个如此危险的词汇。历史上,没有人为之盖章证明它有千金的价值。多少故事里有人一诺千金了,后来变成了我咿呀学语时的装扮。再后来,我要求历史的残忍真相:故事都会有另一种讲法,有人用两千金买走了这承诺。这就是另一种真相。这历史自发生的此刻起就已经开始虚伪。人类的原罪,当然也就是历史的原罪了。
了解到是如此的若有若无后,长大后的我拒绝任何的承诺,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规划未来等等这样无聊透顶的自我催眠时,我都会采取玩世不恭之态,或表面或内心。直到那爱恋来到了我这里,我承诺了。我开始不断地说出“请相信我”的字句,我开始旁观我自己的生活了。而后,我痛恨一切海誓山盟。人语言的疲乏令我更感荒诞的人生。我为这承诺所累多年,很多人为这承诺不断地加固着城堡的大门,终究是无法自圆其说。
终于有一天,我约她和解,岁月易老,物是人非我不敢相信。但我确定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是在与我自己和解,我为我自己爱恋的路设置了近乎所有的意义,这意义一个个变成了阻碍,我用了一次又一次蹩脚的仪式宣告了它的破裂,直到疲惫到不再承诺任何东西。
我被判定了什么样沉重的生活来阻滞我的自由,我的生活真的就是一个人的生活,进而变成一个人的一生吗?我确信肯定不是。但是那论据在哪呢?想一想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就要将这沉重中的美梦给做完了!于是,我不敢入睡,固执地睁着眼睛,拒绝入梦。但是好梦留人睡啊:
山映斜阳天接水,明月高楼休独倚啊。
我想我是彻底累了。
我的影子问我:“那就这样了?”
我回答道:“那又能怎样呢?”
毕竟,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强睁着眼睛却一直在迷路的人呢,毕竟,我们迷路之后已经无路可走了吗,毕竟,沉睡不是唯一的出路吧,我们要寻找另一条。但当我被疲惫占据时,就死在了那一条路上,永远沉睡了。我本有选择,但疲惫的我放弃了这选择。是该悲伤呢还是庆幸呢?
“你还要做那个荒诞的梦吗?”我的影子问我。
“你是说我再死一遍吗?”
“算是吧。”
“那有一天如果你真的死了,只有你的梦会记得你啊。这是多么悲伤啊!”我的影子居然哭了。
“不,你说错了。记得我的,还有风。”我说。
“风,那有什么意义?”影子奇怪的问我。
“意义……嗯……我累了,你该走了,我要睡了。”
“可是你一直都没有睡啊。”
“是啊,但那又怎样呢?”我说道。
我的影子悻悻地走了,黑夜笼罩了所有,所有的都已经死了。此刻,每一个独处的人真正成为了最孤独的人。我泪眼婆娑,我无话可说,我终于沉默了。墙上的钟表当当响的很大声,我又听见了夜的声音。我的疲惫在此刻竟然消失殆尽了,我活泼极了。但这时影子都死了,明天太阳初升,这新的影子还会是原来的吗?
这薛定谔的猫的希望啊,我终于确定了我建立了一个自我,又亲手摧毁了它。我反驳我建立的所有的理由,我旁观了自己所有的生活,甚至……是死亡。
我好慌乱啊,疲惫的我就在此刻真正地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