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曲肉
红曲肉
刘述涛
小的时候,家里过年过节,少不了红曲肉的身影。一盘红曲肉,红彤彤的,摆放在桌子的中央,不管是谢客还是家里人自己吃,都不会是头菜,而是压轴才端上桌来。
红曲肉,因其颜色,和一块、一块切成四方四整的肉,而预示了这户人家日子红红火火,做人方方正正。那年代,肉还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不像现在,天天有肉吃,好多人还嫌弃这样的日子过得不好,没有味道。不似我,无肉不欢,一天没肉吃,脚软手乏,二天没肉吃,四体不勤,三天没肉吃,混身无力,两眼无光,五无肉吃,像得大病。
自然,如此爱肉的一个人,对于红曲肉的喜欢也就胜过于他人。一到快要过年过节,就会对红曲肉抱有期待,有意无意的问我母亲,要不要去买红曲。
卖红曲的红曲由报纸或者是课本纸包着,一小包一小包的,都是水南梁屋里的人提着一只竹蓝子在街上叫卖。一边卖一边吆喝“红曲,卖红曲。”
梁屋里的人除了卖红曲,还在泉江大桥的桥头上卖凉粉,卖毛粟仔,卖七月十五过鬼节的过关文书。
我现在仍清楚的记得,梁屋里的凉粉那是特有名的,又凉又爽,放点薄荷油,那是在心里能凉爽一个夏天。卖凉粉的是梁屋里的媳妇,她们挑着的一只水桶里装凉粉,一只箩筐里装饭碗,箩筐上放着糖、醋、姜丝、薄荷油。坐地卖的一般在桥头上,桥洞里。走着卖的是串街入巷,一边走,一吆喝“凉粉、卖凉粉。”
卖过关文书也是一样,要吆喝,不会吆喝没有人买。只要在桥头上卖毛粟仔不用吆喝,静静的坐着,就有人问,多少钱一官升?官升都是竹子做的,有大有细。大的两毛,小的一毛。毛粟仔旁边还放着炒好的葵花籽,泡好的醋姜,浸好的萝卜。五分钱能买一卷筒纸的葵花籽,三分钱能买一串醋姜,一分钱能买三块萝卜。现在写的时候,想起那些小时候的零食,仍是口水滴滴,仍是昨日就在眼前,自己张开口袋,让卖毛粟仔的婆婆把毛粟仔倒进我的口袋。然后我一路走,一路嘴巴冇停。走一路,香一路。
好在,我在买零食的同时,没有忘记买红曲,红曲一般两毛钱一小包,五毛钱一大包。也是奇了怪,诺大一个县城,就梁屋里的人,懂得提炼红曲。
红曲能染肉,也能染萝卜。
有一年,我奶奶没有钱买肉过年,就用红曲染了一大钵头的萝卜端上桌。我爷爷不明究里,还说我奶奶,冇钱、冇钱,恰肉就有钱。说着话,伸长筷子夹进嘴里,才发现全是萝卜的味道。
红曲萝卜当肉过年的故事,一直在我们家里流传,每每说起这段往事,就觉得我的奶奶想像力丰富,而且充满了革命主义浪漫精神,懂得将红曲染萝卜。
只是,日子总是越过越好,越过越滋润。不要说红曲染萝卜的事再不会发生,就算是红曲肉,到了八十年代末,也是吃的越加觉得没有味道,总觉得红烧红花肉里添加红曲达到喜庆热烈之外,还应当在生活中增添更多的元素。我现在仍记得,红曲肉只有装年饭的时候用得上,谁家生了小孩,添了丁,家族中要装年饭,一碗饭,九样菜,红曲肉放在项尖上,给生了小孩子的人家送去。
那些年,人还在讲究一些老礼,装年饭,送年节,满月,过火,红白好事,还是能够看到红曲肉的身影,但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我记得有一年过年,我家一盆红曲肉竟然吃到最后,没有人伸筷子,我母亲只得将肉一块一块挑出来,拿去晒,晒好之后炒辣椒才全部吃完了。
慢慢的,许多人家过年过节,不再把红曲肉作选择,而是添加上海产品,野生产品。
现如今,早已经见不到红曲肉的身影,人们早已经不再需要红曲来添加热烈,而是有了更多的选择。有扣肉、东坡肉、粉蒸肉、腊肉等等。而唯独不变的只有记忆。某一时间节点,忽然脑海之中,就会闪现出一道画面,一大盆红彤彤的红曲肉,配上的煎豆腐也已经变成了红色,只是却没有人下筷子。我常想,当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变得无忧,物质无比丰富之后,我们就经常会嫌弃起那些给予过我们快乐与幸福的穷苦日子,包括那些曾经喂饱过我们的美食。
好在,一切皆是正常,人们总是越往前走,才发现生活越来越美好。总是要抛弃一些东西之后,才发现自己更能装进一些更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