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楼胜昨夜封神
首先声明,看戏我是外行。因为从小缺乏戏文教化,所以这些年来除了话剧,我对戏剧的感知力始终很差。就算眼下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正在南京展演得如火如荼,总觉得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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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为了些事情沉迷,加上部分写作又是完全向内的,就搞得整个人有些闷。所以当公司文化顾问老克老师提议16日晚去看楼胜折子戏专场,还特意强调楼胜文武兼备、跟头翻得特别好的时候,心想那么叮铃咣啷锣鼓喧天的现场,我怎么可能看得进?
然而老克老师一直劝,王斌老师还把票都准备好了,就,还是去吧。
“冲梅之夜”浓烈奔放,一切几近完美
在5月16日晚走进南京人民大会堂之前,我对婺剧的全部认知,来自于老克老师的一篇旧作《婺剧土壤:戏文教化的盗梦空间》。
原来金华古称婺州,因此婺剧又称“金华戏”,是以金华地区为中心,流行于金华、丽水、临海、建德、衢州、淳安等地的地方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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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婺剧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距今数百年前的南戏、目莲戏,甚至更早的1000年前的傩戏。到了200多年前徽剧一支向北,也就是“徽班进京”,形成了京剧。因此梅兰芳先生曾经说过:“京剧的前身是徽剧,京剧要寻找自己的祖宗,看来还要到婺剧中去找。”
于我这样的外行而言,“唱念做打”中看的也是“声台形表”,只要内容表达得好,剧种的差别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婺剧的念白,在我听来会更接近越剧,生脆之中又有软糯,不看字幕也能听懂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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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当晚的演出,被认为是有着“婺剧王子”之称的楼胜的“冲梅之夜”。所以诺大的人民大会堂不光满座,大部分观众显然都熟悉楼胜和剧团,因此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整场演出当中,始终都可以看到演员与观众之间的双向奔赴,这会让人感佩于演员的付出即有回馈,也让人对于现场观众的幸福感心生羡慕。
他们互相付出了深情,传递出热爱的信号,彼此发电,又都能接收得到,夫复何求?
最好的内容表达者,是带你共情到心碎,再给你一束光
对我这样的非典型观众来说,看热闹肯定是大过看门道。
当晚一共三出折子戏,一折《临江会》,楼胜扮演周瑜,重点放在周都督对刘皇叔“杀设”未逞,气愤伤身。二折《断桥》,楼胜扮演许仙,在信了法海负了娘子之后,一边畏惧小青一边竭力挽回,往俗了说就是生动表现“渣男”之种种。三折《火烧子都》,楼胜扮演抢功弑帅的公孙子都,在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饮酒表功,却幻听幻视最后自刎身亡。
三出大戏,三种人设,三种风格。楼胜演来,人设分明,风格显著。即便大会堂的观剧体验并不算太好,周围快门声闪光灯不断,我也没有一刻出过戏。这在我看来,就已经完全可以佐证演员的高妙了。
如果单纯从个人体感来讲,我会希望脆弱的小心脏能够跳动得更加从容一些。上来的周瑜就已经打戏密集,各种直摔、倒地,种种招式虽然叫不上名字,可是握紧的拳头它骗不了我呀。到了许仙,本以为唱唱就好,没想到夫人杨霞云以小青的形象参演,演员表才出来,剧场就炸了。于是台上,许仙与白娘子是夫妻,小青在当中千般阻挠万般考验,而台下观众却都知道,那花尽心力帮衬助演的,才是许仙的真心爱人。戏里戏外深情交织,戏的魅力与人的魅力相互痴缠,原以为的一出文戏,竟有了比周瑜智斗刘、关二人更加猛烈的情感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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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子都》是第一次看,故事情节并不熟悉。此前两出接连不断的剧烈与冲突,相信演到这里,楼胜已经相当疲惫了。在此之前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那一刻却从心底生出一份疼惜来。是怎样的千锤百炼和怎样的繁盛凄凉一应过往,才让这人今夜得以如此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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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全团之力”也不再只是一句话而已,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位演员在台上翻腾出多少种类繁多的跟头,就算全员浓墨重彩,每一位演员的脸上都有肉眼可见的坚毅和果敢。
最令人动容的,是密集如暴雨来袭的锣鼓之后,公孙子都肝胆俱焚以残剑自刎,再从高台之上翻身摔落。最终,剧情以破碎完成了它最高级别的戏剧冲突,演员则以不留缝隙的表演密度,带领全场观众深度共情。又在共情到心碎之后,以他无以复加的勤勉努力,带领观众重新看到了一束光。楼胜便是以这样无可替代的方式,证明了他是如此优秀的一位内容表达者。
感谢你让人们有所期待,祝福你可以不断被看见
说实话,开始听到“婺剧王子”这个名号的时候,多少觉得有点玩笑的意味。世上也许真有独一无二的玫瑰,可是去哪里找寻一天看过四十四次日落的王子呢?
然而经过了这一晚,楼胜能不能得到“梅花奖”,在我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这是我的婺剧初体验,也是我所认为的楼胜封神之作。所谓封神,其实就是作为演员,完成了他可以做到的最好的表演,做了他可以做到的最精准的表达。除此之外,作为观众不愿再要求更多,只想向他表达喜爱和心疼,表示祝贺,以及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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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期许,大概就是,许你一个未来可期。作为演员,为我们演出人心鬼域之间的善恶忠奸。让我们在这俗世之上,仍能心存期待。期待真,期待善,期待美,还是期待什么呢?要知道很久很久以来,我们都已经不敢再期待什么了。所以,幸而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些“王子”的存在,又让我们找回了一些敢。
浓烈奔放或者高潮叠起,原本就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时清汤寡水,有时孤独冷清,其实也都没有那么重要。未来只想祝福所有努力、用心的人们,可以不断地被感知、被发现、被看见,然后都有机会活成原先想要成为的样子。
只要是你们带到我们面前来的世界,无论现实的,还是戏剧的,简单的,还是复杂的,真正喜欢的人自会懂得,然后温柔地,照单全收,深深地藏进心里面去,留到生命黯淡的时刻,再取出来,慢慢照亮。
(写于2021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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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邹琦
剧照摄影 ‖ 陈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