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嘴（23）

23

应聘

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我把天下第一检讨书恭恭敬敬地交给了汪主任。这篇检讨是不能直接交给M主任的，理由上文已经说过，这样做的话，会使M主任显得心胸狭窄，而他实在不是这样的人。

汪主任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说：“你先回去吧！”

我怏怏地回到宿舍，然后就出大事了，因为我睡着了。

睡觉并不是可怕的事，可怕的是，我梦游了。而且，我梦游的时候，又在继续写董仲舒的故事。

小苏把我叫醒了。

她睡眼惺松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啊？”

我马上明白了我在做什么，但是强作掩饰，说道：“没有，只是写点东西。”

小苏打个哈欠，说道：“早点睡吧！”

然后不再理我，又躺倒在床了。

我开始审视我新写的文章，题目叫《应聘》。这篇文章应该是我看了那篇《逃》之后，心有所感而续写的吧？

不管怎么样，我刚刚写了检讨，就应该跟董仲舒一刀两断划清界线，于是我赶紧把这篇刚写的文章删除了。

“

董仲舒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确立了他新的理想，然后就投入到火热的新生活中去。他和无双在一间客栈住下，日日夜夜赶写着他的简历，无双让他一起去长安大街玩他也不肯，他说他要争头名。

于是无双就闷闷不乐，撅着嘴自己上街溜达了。过了一会儿，无双又跑了回来，她跟董仲舒说她遇到一个流氓。

董仲舒就说：“那你还乐成这个样子？”

无双就说：“当然了，那个流氓来摸我屁股，我就拿出小刀狠狠地划破了他的手。”

董仲舒说：“你做的对。”

然后又伏案疾书。

无双觉得董仲舒变了，但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仍然爱着董仲舒，因为董仲舒陪伴他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这一点，无双到了念奴娇之后也没有改变。无双是念奴娇的红人，每天都有一万多男人为她排长队，但是她对这些男人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没有一个能赶得上董仲舒的千分之一。所以当她生活乏味的时候，她就会托一个嫖客传话董仲舒，然后她就对董仲舒予以强奸。董仲舒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并且认为他应该被她强奸。然后他发现这种想法有违圣人之道，于是就花三天的时间忘掉这件事情以及由这件事情牵连出来的荒诞想法，所以他每次到念奴娇被无双强奸，都有一种人生第一次的新鲜劲儿。

董仲舒之所以有这样的荒诞想法，其实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的确被无双强奸过。当时他在客栈里准备简历，准备建功立业，连周公之礼都荒废了，这使无双很不高兴。有一天无双逛街回来，手里提着把长刀，往董仲舒书桌上一放，说：“脱！”

董仲舒惊讶得要命，说：“无双你别逗了。”

无双说：“难道要我动手吗？”

然后董仲舒就老老实实地裸露在无双面前，然后无双就得逞了。

董仲舒准备好简历之后，就买来一百车的竹简，让无双帮他誊抄。三个月之后，这一百车竹简就变成了一百车的简历。这期间，为了犒劳无双，董仲舒就使出了浑身的劲跟她做爱——没有纸、没有印刷术，董仲舒就要遭点罪。

等简历全部完工之后，董仲舒就每天推着一车简历，到闹市区发放。长安城的人们当然非常喜欢他，每个人都多拿了好几份回去，告诉董仲舒说要好好研读，回到家之后就告诉老婆孩子：“今天遇到一个疯子，不停地向路人发柴火。”

董仲舒知道内情之后决定改变策略，每天他都推着简历到阴暗的角落，然后把简历挂到墙上。为了醒目，他还在墙上画出一个方框，方框顶端写着：董仲舒简历；中间就是一排竹简；底端写着：有意者，请与我联系，地址：长安城某某路某某客栈某某房。当时还没有手机，否则他肯定也会写上。

董仲舒认为这样很不错，一份简历可以当很多份用，经济实惠。

这样把简历挂出去之后，就有很多人登门拜访，但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自称是某某小区的负责人，董仲舒说：“我有鸿鹄之志，生活小区我是不去的。”

但是老头老太太们说：“我们不管你去哪儿，你这样到处乱张贴，极大地破坏了我们小区的形象，有损市容市貌，你还有没有王法？”

然后董仲舒就说：“什么王法规定不许贴啊？”

一个老太太就说：“我们就是王法！”

说罢，一百多个老头老太太狼一样地扑了过来。

然后董仲舒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妥协，说：“我摘下来还不行吗？我马上去摘。”

但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却说：“不用了，我们已经摘下来了。”

董仲舒就说：“那你们还来这里干吗？”

一个老头说：“我们来要劳务费。”

董仲舒就说：“那我的简历呢？”

他们就说：“我们不认识什么简历，我们只认识柴火。”

这时候无双逛街回来了，看到这情形就说：“董郎，咱们做爱去吧！”

然后就呈旖旎之状。

老头老太太们见了就大喝：“淫夫淫妇，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无双就说：“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偷看年轻人做爱，羞不羞？”

这些老家伙顿时脸色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无双就说：“我们马上要做爱了，你们真的想看吗？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就先回去吧。”

然后这些人就说：“没事没事，我们告辞了。”

无双就说：“不坐会儿了？”

然后他们说：“不坐了不坐了。”

然后一溜烟地都跑开了。

董仲舒这一招失算之后并不死心，这时候，他只剩下一份简历了，他决定铤而走险，充分发挥这份简历的作用。闹市区有一面墙，是专门张贴皇榜的地方。首都的人们政治觉悟非常高，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看看未央宫最近在吹什么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董仲舒偷偷将自己的简历贴在了皇榜上。第二天就来了一批人，这次不是老头老太了，而是一群御林军，说是要来抓拿要犯董仲舒。

董仲舒说：“好好，快把我抓去。”

这倒使御林军非常疑惑，以为他是疯子。

董仲舒见他们迟迟不肯动手，就央求道：“我真的是董仲舒啊，求你们了，快把我抓走吧。”

大凡御林军一般都很善良，见他如此苦苦哀求，就动了恻隐之心，然后就把他抓走了。

无双跑出来说：“把我也抓走吧，我是同党。”

御林军觉得她长得挺漂亮，就把她也带走了。

客栈老板急了，说：“我的房钱呢？”

董仲舒转过头说：“都买竹简了。”

汉武帝对这个要犯很感兴趣，亲自审问他。当时董仲舒跪在汉武帝面前，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汉武帝听了十分受用，他可从没听过这样的称呼，就笑容可掬起来。

——你是董仲舒？

——正是！

——那你的身份证呢？

——还要身份证啊？没有！

——那你的暂住证呢？

——没有！

——户口本呢？

——没有！

——典型的三无人员。

——但是我有一颗赤诚火热的心。

董仲舒跟汉武帝说他要报效国家，供皇上驱策。

汉武帝就问：“你凭什么让我驱策？”

董仲舒回答：“满腹经纶。”

汉武帝就说：“讲来听听。”

然后董仲舒就滔滔不决起来，从三皇五帝到周武文王，从孔子儒学到文景之志，从上午一直讲到下午，汉武帝想打断都打断不了。假如我出去采访遇到这种人也会非常头痛，那些傻帽真的会把自己当成天才，滔滔不决地说要为精神文明建设出谋划策，到后来我编辑时经常找不到我需要的话。我这人脾气比较暴躁，时常发火。有一次，采访一个大人物，他好象刚喝过香油，嘴特别滑，我抗着机器汗如雨下，他却似乎没有完的时候。于是我就放下机器，朝他吼道：“我操你妈，你罗嗦什么？”然后该大人物就向M主任汇报，说是我没有礼貌。然后M主任就把我训一通，让我对领导有点耐心。

我说：“他说的全是废话。”

M主任就说：“领导怎么会说废话呢？”

我就说：“电视上全是领导讲话会影响收视率。”

M主任就说：“宣传最重要，收视率是个屁。”

最后董仲舒终于论述完毕，汉武帝连说三声好：“果然是满腹经纶，我先上个厕所。”

董仲舒急了：“我是来为皇上效力的。”

汉武帝就说：“免了免了，只是拉屎而已，不劳先生大驾。”

董仲舒说：“周文王因得子牙而得天下，齐桓公因用管仲而成霸业，仲舒愿助圣上成一代圣主。”

汉武帝当时对什么生猪熟猪不敢兴趣，只想赶快如厕，就说：“前几天博士死了，你就去当博士吧。”

董仲舒说：“谢主隆恩。”

后世有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姓孙的猴子的故事，他被玉皇大帝封了个弼马温，开始时兴奋得要命，后来得知根本就是个屁大的官，于是就吵着要做大官，如来只好把他压在五指山下，让他反省反省。董仲舒自然不认得这个猴子，但是却比猴子聪明。当他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弼马温之后，就想争取更多的权力。猴子的做法是要官做，结果被压在山下；而董仲舒只不过是要求给本来的官职增加一点内涵，目的都是一样的，但是看上去却冠冕堂皇的多，所以他成功了。同样属于灵长类高级哺乳动物，但是猴子毕竟是猴子，人毕竟是人。

董仲舒的天人三策被武帝批准之后非常开心，回到家就要跟无双做爱以示庆祝，但是无双却怏怏不乐，说：“以前听说长安的女人都长三个乳房，可是我今天到公共澡堂去溜了一圈，都跟我一样。”

董仲舒说：“不一样不一样，你比她们漂亮。”

无双说：“你的理想实现了，可是我的呢？”

董仲舒就说：“你可以再换一个嘛！”

无双就说：“这怎么能随便换的？我以前的理想是最美好的。”

——如此看来，我跟两千年前的无双真是志同道合，我们都认为自己最初的理想是最美好的。不同的是，无双知道自己的理想实现不了因而郁闷，而我则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的理想而精神几乎分裂。相比之下，我更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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