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加林:以前的画家是“养”出来的,现在的画家是“补”出来的

何加林

1988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

中国画系山水专业

先后获文学学士、硕士、博士学位

中国国家画院

创研部主任、博士、硕士生导师

笔墨与情感的对峙

文/画 何加林

在写生当中,如何既体现出笔墨的审美价值,又体现出对真山水的情感表达,这是一个关于“熟”与“生”的学术命题。

中国山水画自李可染开始,写生风气日盛,画家们从以往类似于黄宾虹那样注重笔墨表现和经营心境的写生类型逐渐转入到了李可染那种注重中西融合和表现情境的写生类型上来。这种转变,一定程度上改观了山水画的审美,并把山水画推向了一个与前人不同的更加注重现实生活的境地。从此,山水画写生逐渐成为山水画的一个专门学科而进入学院。由于当代画家的知识结构比前人更加多元,他们的写生既不是黄宾虹模式,也不是李可染模式,而是一种更注重形式语言和观念变化的写生模式。这种模式与每个人的知识与绘画背景有关,有传统型,也有中西合璧型。

首先说说传统型。黄宾虹的写生是一种晚清文人画的写生类型,他的成功有三个主要原因,一是他本人的学养过人;二是他融入了印象主义的审美观;三是我们这个时代回观他们那个时代时,发现黄宾虹的画对我们最有启示价值。现在的传统型画家,其传统文化并非像黄宾虹那个时代那样是“养”出来的,而大多是“补”出来的,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学习比不上黄宾虹那个时代,无法获得黄宾虹那种超越笔墨的文化境界。他们的写生手法,往往是直接将学宋、元、明、清的方法融入到对客观物像的刻画中去,路子虽然宽了许多,却大多是些传统“皮相”。由于少了些文心经营,他们在山水写生中无法用内心去解读自然,而更多地去套用古人画法。这往往容易依赖于技法运用,一旦技法成熟,就容易结壳,在写生中很难再见到“生”,显得缺少真诚的情感和鲜活的生命气象。

再说中西合璧型。李可染本着“为祖国河山立传”的责任感,用西画中素描的明与暗和油画的光与影来合理改造山水画。现在这类后学的画家由于有更多的机会见识西方的各种画风和流派,他们在山水写生中已不满足于停留在光与影的问题上了,而是更多地将西画的画法巧妙地转借到山水画写生中来,他们在艺术观念上迈进了一步,山水画写生却越来越疏离传统,加上西画审美注重图式与视觉感受,其方法融入山水画必然会消解传统笔墨,从而剔去了能承载人文情怀的笔墨表现。这类写生越来越难见文心与修养,有时更接近风景画。由于这类写生更多的是关注对客体的情感揣摩,写生中常会被客体所感动而时有“生”机出现,但又缺少了传统文化特种语境中沉淀的审美“熟”,显得缺少笔墨的韵味和文化的厚度。

这两种类型的山水画家在写生中所产生的“生”与“熟”皆与笔墨和情感的失衡有关。前者重笔墨则易被笔墨反制而失情感,后者重情感则又被情感反制而失笔墨。如何平衡好这种关系,使前者达到“熟”后“生”,使后者达到“生”后“熟”呢?我想,读书与审美、游历与实践是唯一的方案。

先说读书与审美。山水画家读书分三个境界,第一境界是对画论的研读。第二境界是对文学书籍的研读。第三境界是对哲史类书籍的研读,而这类书能让画家端正价值观,找到追求艺术的正确方向。读书之外还须审美,审美重要的一课即读画。读古人的画可以学方法、明画理、正笔墨、养气格、求品味、得境界。读今人乃至西方绘画可以拓眼界、广汲取、择定位、判优劣、辨流派、别风格。当今画坛有个人语言和风格者稀,众多画家或追摹古人,或追摹名家,或追摹时风,一眼望去皆同一色,原因就是审美单一,眼界狭窄。

再说说游历与实践。游历是画家必不可少的人生经历,遍游名山大川、造访各地高人,使画家既开眼界又长见识。自然山水千变万化,画家游来的万千丘壑尽在胸中,作画时自然笔底块垒, 纸上烟霞。各地名家山外有山,画家访来取长补短,作画时自然胸有成竹,厚积薄发。而实践又是画家将所学知识用于写生与创作的行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不断消化所学,不断磨砺笔墨,即石涛所谓将“一画”变成“浅近功夫”。这种实践包括画家平时的“日课”,即每天练练书法,画些画,尤其是写生实践,更能让画家面对生活获取灵感,并将案头笔墨与自然山水反复磨合,推敲出一套既不同古人又不同今人的笔墨新语言。

总之,只有将读书与审美、游历与实践相结合,才能增加画家的见识和自我觉悟的能力,才能不惑于眼前的既有成绩,而在写生中纵情放怀地去发现新的境界,去挖掘新的个人潜质,去探索从未表现过的新的笔墨样态,使写生由“生”到“熟”,再从“熟”到“生”,如此往复地达到笔墨与情感的对立统一,彰显写生的真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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