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烘笼烤过美味吗

烘   笼

                                           刘述涛

立冬一过,“要么配烘笼钵的、要么配烘笼钵的”声音就远远的传来。过一会儿,就见一中年汉子,挑着一担大大小小的烘笼钵在路上走来。家里有烘笼架,没烘笼钵的人家就会问:老表,烘笼钵几多钱?卖烘笼钵的汉子,先不回答多少钱,而是问:你配几介?他心里一介是一介的钱,两介是两介的钱。

烘笼钵有大有小,卖烘笼钵的汉子,看一眼烘笼架,就知道该配多大的钵。也有配不了的,配不了的一般都是木匠师傅做的木烘笼。我家木烘笼多,因我父亲是位木匠,不可能出现木匠门前冇凳坐的事。我父亲还专做木烘笼卖。我母亲去卖之前,先得把木烘笼一个个拿到做铁桶打冰锡的店里,让做冰锡的师傅用马口铁做木烘笼钵。木烘笼钵做好了,母亲提到街上去卖,这肯定要比竹烘笼贵很多,有些人舍不得就会说咯贵。

贵什么?

一只木烘笼烘一辈子,用三代人。还真的是这样,我家一个木烘笼从我父亲手里一直用到我儿子出生,烘尿片,烘衣服,烘袜子,烘鞋子,都是用它。我父亲这样的老一辈的木匠,做任何东西都有一个理念,要结实,能传子传孙。那怕是一张木板凳,都是厚厚的木料,一个铁钉不用,坐上三代,没点松动。木烘笼也是如此,又结实,又厚重。只是木烘笼再好,也上不了床,太大了。上床的还得是竹烘笼。竹烘笼小巧,干净,而且不易倒出火来。

冬天的夜晚,又冷又长,尤其是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没有烘笼烤,那就像是冬天里下到水里一样的冷。我小的时候,同我父亲睡一张床,每个晚上,我父亲都嫌我的两只脚冰块一样,要拿烘笼将我的脚烤得暖暖的,把被窝也烤得暖暖的,他才会上床。

十二月南风当夜雪。

当寒风越刮越刺骨的时候,烘笼登场亮相的机会也就到了。母亲从二楼的柜子上面,把烘笼一个个拿下来,摆在厨房里。坐在灶门口烧火的父亲,一见赶忙从灶门口的瓦瓮里夹几块木炭放进灶堂。这些木炭都是平时烧火做饭的时候积存下来的。每天烧火,劈柴正在灶堂里燃烧,锅里的菜好了,饭也好了,再不用柴火了。烧火的人就赶忙抽出柴来浇点水灭了,然后把前面烧化却没有烧完的折断放入瓦瓮。到冬天,就成了烤火的木炭。

烘笼烤火除了用木炭,麸饼也是最好的能料。榨完油的麸饼耐烧,温度也高。还有就是茶籽壳,茶籽壳经得烧,但会冒烟。有时候,烘笼里没有烧化的木炭,或是茶籽壳冒出来的烟,能像在烧窑一样,三间五屋都是浓烟。

小时候,带烘笼去学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上课的时候,烤烤手,烤烤脚。谁的烘笼冒出浓烟,将教室搞得窑场一样,老师就会开骂,并把烘笼放到教室外,等到下了课,没有烟了,才允许拿进教室。那年月,也不只是学生带烘笼上学,老师也带。要知道南方的冬天其实比北方还冷,一下雨刮寒风,就阴冷阴冷。上学的土路,又东个坑,西个洼,一脚踩空,袜子鞋子都湿了。好在有烘笼在手上,到了教室,能把鞋子袜子烘干。

带到学校里的烘笼,还有一个用途是当烤炉烤零食,我们烤薯片,烤花生,烤荸荠,煨番薯,煎粉丝,烤粉片。一般煎粉丝的锅是百雀羚盒,我们将用完了的百雀羚盒洗干净,里面装点从家里偷来的油,放在烘笼的炭火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从家里偷偷带来的粉丝。那黑色的粉丝掐断成一小截一截,放进百雀羚盒,看着它翻个滚就粗大起来。有时候没有油,就拿粉丝在烘笼上直接烤也很好吃。真正最好吃的是荸荠,一粒一粒的荸荠放进烘笼,用灰埋上,过一会儿再挖出来,荸荠皮缩在一起,干巴巴的,用手把皮一拨,放进嘴里,实在是美味。

烘笼烤这烤那,会传染。当班上有人先烤了,开了先例,第二天,全班同学都会偷家里的花生,红薯片来学校烤。省得别人有恰自己冇恰,只能吞口水。

有一天,我们一班上的人都在烘笼上烤这烤那,班主任的办公室离我们教室有三百米,班主任都闻到了香味,跑进教室,对着我们大喊,一个个好恰婆样,是不是前世少恰,再要这样好恰,我把你们的烘笼一个个丢出去。

班主任也只是喊喊,她也知道,我们嘴馋。那年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自然各家各户也不可能给孩子什么零食。父母说的,不打不骂还想要油搽脑,你什么命,你自己不知道?于是,就只能自力更生,满足私欲了,烘笼也就成为必不可少的炊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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