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粉文学沙龙II 半坡樵子 小小说(三篇)
上刊理由
半坡的小小说,心理描写细腻,笔法形象传神,以小见大,立意深远。
本栏编审:脱微娜
半坡樵子小小说三篇
美人镜
权力失去监督,必然成为鬼魅。
本文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作者
办公室装修一新,窗明几净,花木葱茏,小气候儿相当宜人。新来的女头头在装帧考究的穿衣镜前晃了晃,极简短地说,搬走吧。新头头的脸色明显保持在摄氏零度以下,语调更是像北方三九天从门缝儿扎进来的刀子似的一丝冷风,令人禁不住打个寒战。头头转身又伏案批阅文件去了,瞥都没瞥老马一眼,直接把老马当成了空气。老马觉得脑袋轰轰直响,眼前一阵发黑,后背出了层毛毛汗,腿肚子又不由自主地要抽筋。老马却不敢丝毫犹豫,急忙蹒跚着叫来一个年轻的手下,两个人吃力地把镜子搬到了走廊。头头不愉快,老马却没心思也来不及不愉快。这没办法——有本事有能力,你来当头头呗。关键是,你有机会当头头么?
老马心里愈发地忐忑不安。换下的旧镜子不算,这已经是这三天来换下的第六面镜子了。由于镜子来源地路途很远,每天上午一次搬运,下午一次搬运,搬上搬下,搬进搬出,简直成了规律。至于换镜子的缘由,头头一直不说,就是不说。头头不说,绝对问不得。这类事情以前有过教训。领导不说,就是不愿意说。领导不愿意说,谁能强迫领导?领导不说,自有不说的理由。在家老婆永远正确,在单位领导永远正确,这是好男人的标准。老马无疑是好男人。可是作为属下,又不能自作聪明地“妄揣圣意”,一旦理解错了执行错了,补救起来很麻烦。几年前,为了新头头办公室的一套沙发,老马险些栽了跟头。当时也是反复更换,头头就是不满意。是款式不对?是用料不当?还是档次太低?到底是哪个问题?而且让人猜不透的是,头头当时也不说不好,也不坐下来试试,非要在第二天上班后才说,弄得老马心惊肉跳。老马当时忍不住就问了一句,领导沉默了半晌,冷眼看了看老马,像看一个怪物,然后阴森森地说,看来你当这个办公室主任是屈才了。老马惊出一声冷汗!当时多亏了手下胖姐眼尖心细,暗地里对老马说,头头个矮腿短,沙发座位高,头头坐在沙发上,可能脚底还够不着地面呢,这种架势太难堪,怎么接待客人?老马这才如梦初醒,这可是伤害了领导的自尊,而且新头头和老马又不是很熟,这事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当时不试坐,是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试坐,只好瞅大家都下班后自己一个人时再试坐。原来是这样,这完全可以理解嘛!自尊心嘛!于是老马就赶紧换了一套低的。可接下来很长时间里,头头总是对老马一直不待见,老马做什么事情都不对,弄得老马每天像抱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战战兢兢地上班,血压如同温度计掉进了开水,刷刷地往上窜。直到万不得已,拐外抹角想办法通融了一下,才慢慢风平浪静。
可是,如今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老马虚岁五十六,在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坐了快二十年,先后伺候过五任头头。头头们虽然性情各异、风格不同,都不太好伺候,但老马从来没遭遇过像今天这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事。老马很清楚,头头要换镜子毕竟是小事,要是把自己换掉,对自己来说可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多年的办公室主任生涯,每天净管了一些无关业务迎来送往吃喝拉撒的琐事,老马不是科班出身,业务能力原本就不太过硬,若不是某一任头头是自己舅老爷二哥的三儿媳妇的干爹的表弟,有条件地帮了个忙,恐怕如今还是个普通小兵。如今业务又荒废多年,去别的位置只能坐冷板凳,剩下的日子可就难捱了。自己这般年纪,本来再糊弄几年就可以软着陆退休,如今这道不大不小的难题横亘着,难道真的要“马失前蹄”?
老马越寻思越害怕,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想找人问问,问谁好呢?问胖姐吧,胖姐又退休了好几年,自己早就不接她的电话了,怎么好意思再向她求救?问别人吧,又很没有面子。慢慢地情绪稳定下来,才想起是不是应该问问镜子店老板,问他是天经地义的,看看人家有什么说法。那家镜子店是老马动员了一些社会关系才找到的,是全城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镜子专营店,满心想讨个彩头,花高价买面高档镜子,给新头头一个好印象,不想却受了头头这番折腾。镜子店老板却在电话里大呼冤枉,说这面镜子是法国进口货,店里最高档的最昂贵的,镜框和底座都是金丝楠木,全城也找不到第二块,全国也不会太多,怎么会有人看不中?
怎么会有人看不中?你说怎么会有人看不中?我要是知道就不用问你了。明早过来拉走!老马气哼哼地挂了电话。
好在到下班时间了,老马可以喘口气,可以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破解头头的密码。这座城市有个奇怪的说法,说是晚上不能搬运财物,否则就会被认为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这并无明文规定,却也是约定俗成的。这点新头头应该也知道。恰好在这时,老马接到了几个同城发小的电话,说是好久不见,一起热闹热闹。老马眼前一亮,灵思一动,急忙问“拉链”是否到场,“拉链”要是也到场的话,我埋单。拉链在另外一个系统某单位也是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在同学中鬼点子最多。年青时喜欢穿带拉链的衣服。最多时一件衣服上有九条拉链,所以获赠“拉链”这个雅号。同样是办公室主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拉链总该帮他动动脑筋吧?
老马多年养成了喝酒不开车的习惯,拦了台的士赶往酒店。老马熟悉的酒店。心情总归郁闷,半途老马在一个灯火幽暗处下了车,消失在灯影里。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重新出现,神色稍微轻松,步履稍显轻快。这半个小时,老马是不是做了件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也是男人没有不喜欢干的事,男女老少大都心知肚明。这里就不赘述了。
待老马进了包间,先到的几个人已经喝了不少,已经由酒局开始前的轻言细语,进入甜言蜜语阶段,个别人表现先进,甚至已经呈现出豪言壮语状态,看起来至少已经七八两白酒正在体内与神经搏斗。拉链明显属于先进人物,已经进入物我两忘境界了。稍微侧耳一听,老马就明白了,原来拉链办公室的主任位子丢了。
拉链自渡不暇,焉能渡人? 老马自身也是泥菩萨过河,对拉链的事情也是无心无力。老马悄悄地起身,慢慢地转身,向门口走去。没人注意到老马的到来和离开。轻轻地,老马走了,正如老马轻轻地来。暗暗地叹一口气,带不走一丝愉快。
去哪?找谁?谁能帮自己破解头头的密码?这个念头在肠子里转了又转,老马很绝望,头脑已经麻木了。
老马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晨老马还没起床,老婆就在客厅里大呼小叫,老马老马,你快来看看!
老马以为出了意外,急急忙忙蹿进客厅,却看见老婆穿着一身新衣服,正在镜子面前扭来扭去,顾影自怜。老马,你看我瘦了些么?瘦没瘦一点点?瘦了瘦了!老马不耐烦地敷衍着。这胖娘们儿,年年减肥,越减越肥!
老马转身要进卧室,突然,老马灵光一现,一个令他激动的浑身战栗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老马顾不得洗漱,急忙给单位小车司机挂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地穿衣下楼。
新头头进了办公室,第一件果然还是去看镜子,不看则已,一看,芳心大悦。嗯,老马,你办事能力挺强啊,不错不错!
本来就高高瘦瘦的老马,在镜子里面变成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筷子。
枫叶红了
西藏,某部队医院。病房。
床头柜摆满了鲜花、水果。病床上,一条右腿裹满了厚厚的绷带。他倚着床头,手机紧紧贴在脸上。身为连长,为救战友,自己跌入深谷。
老爸,生日快乐!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长命百岁!爸,您还好吧?
哎,志国,老爸我好着呢,你就放心吧。你好好巡逻,把枪握紧了,别让印度欺负咱。你还好吧?
爸,您老也放心吧,印度人已经撤走了。我们加强了中印边境巡逻守卫。印度人胆敢再来侵犯,我们让他有来无回。大不了再来一次62年中印战争,我们照样收拾他们!美国?他敢!我好着呢,最近又立功了。
儿子,我想看看西藏,也想看看你。你拍几张照片给我。
爸,儿子也想你,也想咱家乡的天门山。辛苦您老,你拍几张天门山的照片让我看看好嘛?十月份了,枫叶应该红了。
好好,我一会儿就出去拍照。你别忘了,我是摄影记者,技术还是很过硬的。
爸,我妈走了那么多年,我也不能伺候您,你也该找个伴了。嗨,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嘿嘿,上次我回家探亲,三楼张姨和我说过你,好像对您挺有意思。嘻嘻,她还脸红,哈哈!要不是急着回部队,当时我就想把她请到家里喊妈呢!
某市,中心医院。病房。床头柜上,手提饭盒,水果。病床。一个老头倚在床头,捂着手机,对坐在床边的一位中年女人傻笑,呵呵出声。女人削着苹果,娇嗔地白了老头一眼,脸又红了。
部队医院。
喂,刘排长啊,看看你拍的照片,把我拍得好丑啊!你太OUT了。
某市中心医院。
小张啊,等我出院了,教教你摄影吧,我手痒了。哎,做了一辈子摄影记者,现在老喽,恐怕拿不稳相机喽,眼神也不行喽。我刚才嘴欠,多说了一句话。但愿傻小子没看出是他张姨拍的破照片,要不说不定不同意咱俩的事呢。
女人“噗嗤”一笑,脸又红了。
老兵饭店
门侧,笔直地站着一名挺拔冷峻的哨兵,全身迷彩,头戴钢盔,手持钢枪。
他是我高薪聘请的复员军人。他只有半条腿是真的。
当然,枪是假的。
为了开办这个饭店,我特地到武装部去咨询了一些限制性规定,并聘请政委当饭店的军事顾问。
我要和政委商谈顾问报酬。政委头发全白。他哽咽着说,兄弟,你能有这番作为,我替我牺牲的,和在战场上残疾的战友们,给你敬一个军礼。我还要给你磕三个响头。我哪还敢要报酬啊。
在营业时间,店里始终播放着军歌。当然,音量是很适中的,防止挑逗起那些杀过人的老兵的血气。
在装修开业之前,我又跑了几趟部队的食堂,所以,饭店充分吸收了部队食堂的一些元素,所有物品的摆放都整齐划一,充满了军营气氛。
饭店主题是绿色、白色和红色。绿的是军营,是橄榄绿,是橄榄枝,是中南半岛茂密的森林。白的,是朝鲜半岛皑皑的冬雪,是联合国军重机枪面前飘零的洁白的生命。红的,是国旗,是军旗,是肆意喷溅的淋漓的热血。
这不是三原色,不容调和。
穿梭在饭店各个工作岗位的员工们一律穿着军装,而且都受过部队教官正规的军事训练,见了客人,要立正敬礼,高喊首长好。作为饭店老板,我只要进入饭店,也必须一身戎装,保持军人的言谈举止。这是必须的。而且,我还下功夫学会了几十首军营歌曲。
一楼完全是部队食堂的风格,二楼、三楼是大小不一的包间。四楼是免费休息的客房和KTV。饭店总是善意地提醒客人:为了下一次的战友聚会,请您把酒量控制在清醒范围内,我们的拳脚只打敌人。饭店把这句话张贴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如果不小心喝醉了,也完全不要紧,可以到饭店免费的客房休息过夜。凡是战场上受过伤的,一个伤疤免费用餐一个月,依此类推;凡是杀过敌人的,在部队立了功的,和受伤的同等待遇。饭店当然不需要为此而要客人提供证明,因为饭店相信军人的真诚。他们不会贪图这些许的小便宜。饭店从不需要保安。我们相信中国军人所在,没人敢扎刺儿。
饭店很真诚地要求每位客人留下签名和联系方式,最好再留下照片,以便于饭店更好地为他们服务。
军人们到了饭店,都很绅士,一个个温柔得跟娘们儿似的。这么多年,我屡次看见过他们哭泣,但从没见过他们闹事。
你可能因此说我虚伪,难道你经营饭店不是为了赚钱?你说对了,赚钱不丢人,但赚这帮汉子的钱,我觉得丢人。除了维持成本,我还真的不需要赚钱。我在乡下有一个年出栏两万多只本地土鸡的养殖场,每只鸡能给我换来200多元的纯利润。我还有别的赚钱产业。我在每年春节前给每名老兵赠送一只白条鸡,送到家门,我不知道对抚慰他们受伤的心,有没有帮助。还有很多的细节,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我的饭店生意红红火火,应接不暇。
附近的饭店眼红,说我是不正当竞争,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甚至工商局也出面了,说我执照有毛病。甚至卫生防疫站也出面了,说我的从业人员健康证有问题。最后法院送来了传票,我被人起诉了。
我被起诉了。我没有仔细阅读随传票而来的起诉状,我的内心被愤怒和悲哀充斥着,没日没夜地躲在角落里醉酒。
我没有想过该怎么办。也不需要我思考该怎么办,因为战友们都来了,街坊邻居们也都来了。
他们告诉我,他们去抗议了。他们穿着过时的军装,排着整齐的队伍,打着火红的军旗,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谁家没有家人亲戚朋友的孩子在部队,不是人民子弟兵吗?
我是在得知某省两千多名参战老兵上访这件事情后,整夜难以入睡,才写了这些文字的。
明天,我就去寻找开办饭店的合适地脚。
作者简介
半坡樵子,本名王国军,辽宁大连庄河人,公务员。大连市作协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于《今日辽宁》、《海燕》、《北方文学》、《半岛晨报》、《庄河之窗》、《冰峪》、《庄河记忆》、《辽宁诗界》等报刊。小说《混蛋》、《报复》、《公园》入选《中国闪小说》合集。作品《老年痴呆》获“菏泽杯”中国闪小说大赛优秀奖。
原创征稿信息
原创征稿信息:3-5首现代诗歌(个人专辑); 5首古体诗歌(个人专辑); 5--10首翻译(个人专辑诗);800--1000字散文一篇(个人专辑),闪小说600字(个人专辑),小小说1500字(个人专辑);人物专辑等专栏(个人专辑)等,各个专栏投稿提交个人2张横版清晰照片,不少于百字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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