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谁春】第十七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围杀

十年踪迹十年心

月光下淡得几乎瞧不见的杀手影子低声呼啸,一齐向我扑跃奔腾而上,半空中化为虚实间半的实体若隐若现,难以瞧清来势,我长剑飞舞,说也奇怪,那些影子乍近我身,忽发出愤怒而短促的“嗷嗷”之声,又纷纷四下散去,仿佛避之唯恐不及。质潜抢出乱石堆,把我一把拉入怀抱。我颤声叫道:“质潜……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孩子气。”质潜失笑。他的伤比我听见长啸时想象的更严重,肩头一大片抓伤,额头上的血点点滴上面颊,滴落白衫,连他一双眼睛,也在剧斗之中变得通红。他语气镇定,眼内却闪过一丝焦灼,“你怎么来的?你真不该来的!”

有人接着质潜的话头笑道:“没错,文小姐,你真是不该来,辜负了我家相爷的厚爱。”

方才急着与质潜会合,并未留意到,石阵以外除一大群影子杀手,还有一条实实在在的人形,一个约摸二十余岁的绯衣男子,手持一把洒金扇子,故作悠闲状一摇一摆,形貌俊美,只是眉目间油滑轻浮。招手令影子纱聚拢在他周围,继续吃吃笑道:“你家心上人注定了今夜要做饱我血宠口腹的美餐,我倒怕太淡而无味,文小姐你来了,流两行眼泪正好配个辅料。”

许瑞龙手下不但心狠手辣与之仿佛,连轻薄唇舌也学得似模似样,我早就听惯了,质潜目间闪过怒色,我拉拉他袖子,低声道:“别忙理他。”

打量四周情形,暗自心惊。

质潜五人背靠山崖,前面东一块西一块堆满乱石,看似杂乱无章,草草堆成清云最为奥妙的一个阵法:九星联阵。此阵向不外传,这五人中,只有质潜自小学过,就连文焕亦不深知,温八和甘十兄弟更是一无所知了,阵形的勉强维持,全靠质潜及时出言指点。恶战显然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必靠着这个巧夺天工的阵法,才得与半人半兽的血魔苦苦对峙至今。

数了一数,绯衣男子周围的血魔只剩下十八个,远处两三撮白骨,我一阵恶心,想到那是被击毙的血魔被同类吃掉以后所余骨渣。

血光既现,魔咒引发,绯衣男子一旦停止攻击,血魔暴燥不已,“赫赫”之声大作。绯衣男子摊了摊手笑道:“血宠平常很乖的,这会子饿啦,我也约束不了。”

我紧盯住他,却没发现他如何发出攻击号令,十余条血魔影子一齐揉身扑上,质潜出声指挥,迅速转移巨石,影子被阻挡于外,疯狂号叫起来,一掌一击,碎石四下散裂,向阵内激射。这石阵规模原本较大,激战时久,众人余力渐弱,阵形变换间越缩越小,此时仅有十余步方圆,这漫天碎石众人如何躲闪得开,八爷和文焕分别被击中。

我绕步转到文焕身前,接替他的位置。文焕浑身浴血,靠着山壁气喘不息,哈哈笑道:“文姐姐,你来了正好,本来我昨天就该给血魔尝尝鲜的,现在照样表演一遍给你看。”我哼了一声,挥袖移动大石向血魔压去,说也奇怪,那血魔见了我,目中绿荧荧的兽光一弱,恨恨向后退缩。这是第二次了,我一怔,想起了许瑞龙掷来的那东西,必是血魔克物。

低头摊开手掌,只见一片明如镜光、形如鹅卵的东西,幽润微凉,竟已牢牢吸附在掌心,隐隐然向肌肤内潜入,再也取之不下。

质潜眼光片时不离我身,问道:“怎么?”

“我不怕血魔。”我简单地说,顿了顿,决然道,“质潜,待会若有时机,你带着文焕他们先退。”

不待质潜回答,我足下轻点,跃出石阵,那绯衣男子遥遥站在石阵以外,指手划脚,正在得意非凡,我已到了他面前,唰的一剑刺去。这人再想不到我又敢只身出阵,大惊之余大弯腰避过,我抢了先机,一剑紧似一剑。那人躲得狼狈,连声呼号,虽有血魔奔回救援,却仅在外围奔走不休。那人大骇叫道:“文小姐……”我剑尖点住他咽喉,笑道:“我把你送给血魔,瞧它们吃你不吃!”

话犹未完,只听得一声巨响,我情不自禁回过头去,那边石阵缺了一大口子,堪堪将危,在一群影子的包围下,我居然不曾找到质潜在哪里!

我手腕一颤,剑尖刺入那人喉头半分,喝道:“发令召回血魔!”

绯衣男子此刻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相爷待你真好,居然把血石给了你。你可知……他刻意培植我多年,都不肯让我碰一碰那玩意儿呢。”

我又急又怒,伸指点住他周身几处大穴,划破其肩头,那人猜到我的用意,眼中闪过复杂之极的神色,既是害怕,也有一丝诡异笑意,低声道:“你会后悔的。”说着身躯向前一冲,冲着我的右手大口鲜血狂喷而出,那人的血竟呈油油碧色,我顿知不妙,急向后退,手上已经溅到了不少。那绯衣男子“嗬嗬”怪笑两声,头颈一歪,就此死去。

掌心滋滋微响,血石从大到小,从有到无,飞快地消弥无形。我怔了一怔,提起那人向影子纱掷去,随即挥舞长剑护住全身。血魔闻得新鲜的血腥气味,一阵呼啸,团团围上,其中几个血魔朝我一嗅,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我存心立伤一二血魔,引其相互自噬,惊电般疾刺正面杀手胸口,岂知那血魔裂嘴一笑,不进反退,一剑正中对方心口,如中败革,长剑反而向外荡去。我顿知不妙,倒转剑柄,狠狠撞到右首一名血魔的手肘,这一下以硬碰硬,那血魔痛得手一缩,我疾从那一线空隙中矮身钻出。

这么一交手,知道血魔穿了特制皮衣,不惧寻常刀剑。

我一转身,解下腰间束带,迎风一抖,绸带本是无力之物,血魔戴着巨型手套伸缩不如意,绸带倾刻间绕住一人手腕,我轻轻跃上那人肩头,手起剑落,自头顶直贯而下。血魔怪叫一声,大力卷动绸带倒地,我不及闪开,脚踝上一阵剧痛,被另一血魔张口咬住。我一剑刺去,那魔偏头避让。

云锦楼上我见识过血魔武功,也不怎样,料想虽然血咒发动,我仍可耗上一段时间,谁知血咒催动后的影子纱武功斗然提高不知几许,行动之速,力量之巨,都出乎我意料之外,固然杀了一个,我也已经负伤。

脚踝上鲜血长流,行动立缓,血魔闻到血腥味,抛下已被我杀死的同伴,亮起白渗渗的獠牙,围成内外两个半圆向我进逼过来,其势不再是和我交手,而是随时打算扑上来嘶咬一口。我自知血石失效,原已抱着必死的决心,眼见这等可怖情势,不禁心头一寒。

一柄长剑自我身侧递出,同时一只手把我拉到他后面,质潜头也不回地护在身前,冰凰软剑寒芒飞烁,霎时护住二人身形。冰凰软剑,天下名器,挥扬间自有正气浩然,血魔一时不敢攻上,我们边打边退,重又逃回石阵。

回头一望,血魔竟然不顾已经死去的一名同伙,及那绯衣男子,仍是呼哧呼哧的围住石阵。影子纱虽近魔性,毕竟还存在着人类才有的思考和分析能力,并不忙于自噬,齐心对付外敌。

血石失去效用,石阵缺口已露,而质潜五人个个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我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今晚大伙儿命丧于此。”

“不见得。”

充满了血腥残酷的夜风里,头顶上飘来冷冰冰的声音。我们循声而望,峭壁之上横向斜伸一株老松,一条人影半倚在树荫里,好象从一开始就躺在了那里,又好象突如其来。半山腰下无落脚上无凭依,不知那人是怎么上去的。

那人遥遥向下一指,道:“你的用意本来不错,可傻小子舍不得你,坏了事。眼下情势,仍得有人出去做个诱饵,其他人才有脱身机会。”

质潜一直没放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反手拉住他,那人似乎瞧见了,轻轻冷笑:“这种关头,还是拖泥带水没半分决断,活该死在这批魔物手里。”

甘十募地大吼,扑出石阵。伴随着十二叫声:“哥哥!”血魔惊天动地的咆哮起来。

生人出阵,果然是最好的诱敌方法,几乎所有的血魔都一下被甘十吸引过去,甘十倾刻间血流满身,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大笑起来,叫道:“来吧,我给你们吃,我给你们吃!”一跃而起扑到一名血魔背上死死抓住不放,那血魔巨手反转,抓住他的脖子,竟生生扭断。

静止。突然之间,爆出一阵欢天喜地的吱吱乱叫,一瞬间顾不上其他敌人,所有血魔都疯狂扑到那名血魔背上,撕扯咬噬。甘十尚未气绝,嘶声长呼。

“云。”质潜抓着我的炽热的手变得冰冷,低下头,闪电般在我额上一吻,“带走文焕。”猛然发力将我推开,与十二一先一后,抢入血魔群中。接着温八那肥大的身躯一闪,紧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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