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水话】浠水伢儿从来不忽悠人 / 四六文摘

浠水伢儿从来不忽悠人

浠水伢儿从来不忽悠人。因为浠水话里没有“忽悠人”这个词儿。

在赵本山高秀敏范伟联袂演绎的小品《卖拐》出来之前，我想大多数人和我一样，以为“忽悠”的意思就是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赵本山们的小品上了春晚之后，东北话里的“忽悠人”一夜之间成了普通话“坑蒙拐骗”的代名词。

浠水话里没有“忽悠人”这个词儿，浠水伢儿打小就没学过怎么忽悠人，所以我说浠水伢儿从来不忽悠人。

我这一声明，有人就不干了：姓刘的，你敢说你们浠水人就不对外人说一两句谎言、假话什么的？——伙计也，你别急！人上一百，种种色色。有好人就有坏人，有善良就有丑恶，有真话就有假话，浠水人又不是圣人，说一点假话撒一个小谎，那是难免的！

但是浠水话里头，这不叫忽悠人，这叫插白溜晃，或者叫插别溜谎。两种写法，两样说辞，听我解释给你听一哈子。

先看插白溜晃。浠水县从1956年开始种双季稻，插秧是很多浠水伢儿十多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的基本技能。插秧有讲究，横成行竖成列，秧棵之间的株距行距都有大致的尺寸规定。因为有了株距行距，新插的秧田里，就出现了空白之处，那些空白用浠水话说就是空晃儿。插秧要留空晃儿，为的是秧苗坐窠之后能通风、接受充足的光照，能按期分蘖拔节抽穗结谷籽。秧田留足空晃儿是科学种田的需要，若有人硬是要在秧苗之间的空白处空晃儿里再挤插几株秧苗，那可不就是插白溜晃？这不是多此一举（不懂生产装内行），就是欲盖弥彰（破坏生产不让秧苗好好生长）。所以，插白溜晃用在语言上，那就是兑现不了的空话，子虚乌有的假话。

再说插别溜谎。插别：就是孟夫子所言“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浠水版，你说南他扯北，说话故意打岔；溜谎：说谎话张口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很溜很顺畅。插别溜谎，往往是很老道的撒谎高手的习惯手法。

说你插白溜晃也好，说你插别溜谎也罢，通俗了讲，就是说假话、满嘴谎言！这俩词儿在浠水话里算得上是咬文嚼字的说法，是文化人的口语。粗俗人不太习惯用，他们有自己的口头语：戽鬼儿（戽人）！记着，戽鬼儿，用的是戽，而不是糊，更不是唬！——为么事我要这样强调？因为口语中的戽鬼儿（戽人），写成文字，我常见有人写的是糊鬼儿（糊人）或者唬鬼儿（唬人）。那是误解。

譬如说：

——你莫糊人，我明明看到你待麻将铺儿里，你偏要说你去开会了！

——你说你拿一角钱出来，想请果越多人喝汽水，想唬鬼儿是吧？

这两句话里，糊、唬用得都不准确，我觉得用戽好一些！

糊，浠水话里，有两个音：一个念成“胡”，“饭烧糊了”“糊龙灯篓子”助是这个念法，意思是白米饭烧过了火，烧焦了，也有用浆巴粘贴纸张的意思；另一个念成“户”，“你耿天地糊了糊涂的”“嘚几天人耿哈搞糊了”助是果个念的，意思是脑子进了水，搞不明白。

有人可能又要争僵颈了，说：你们浠水人说的“糊弄人”不助是“忽悠人”吗？——如果有人听过浠水人用“糊弄人”这个词儿，你肯定听错了！浠水人不习惯用它，他不属于浠水话。

唬，更不属于浠水话。北方话里“吓唬人”的“唬”，在浠水话里另有叫法“嚇人”（常有人错写成“黑人”“嘿人”），那情形远比坑蒙拐骗的忽悠人厉害多了，搞不好会叫人失魂落魄的。

撇开了糊和唬两个字，浠水话里的戽鬼儿（戽人）就只有戽这个字了！

戽，这个字看着陌生，其实说白了，就有印象了。小时候，抽水机还不普遍，抗旱的工具是水车。但是水车也有局限：水面宽阔还好，水窄水浅的地方水车就派不上了，这时候要用到戽斗，一个形似箢篼的大绰箕，或者一个竹箩筐，系两根绳子，由两人拉着，松绳子戽斗从低处坑里舀水，绷直绳子戽斗把水送到高处！

说戽斗，对八零后九零后而言可能还是古老了一点。那助说一件有趣的事儿：撮凼儿，戽凼儿，捉鱼儿！浠水县河流多、沟渠多、溪塘多，浠水伢儿细时乎儿撮凼儿戽鱼儿的活儿干了可不少。溪塘沟渠河流中，浅水处（最好是有活水、有水草的地方），用泥土围出一圈不全封闭的埂子，等那贪吃的鲹条、翘嘴白、鲫鱼，甚至还有鲤鱼游进圈子，浠水伢儿立刻跳下水，把那埂子上敞开的口子封了，然后用一切可用的工具（小木桶、竹箢篼、塑料盆等）将圈子里的水一气舀出来，水快要舀干了，那些原本以为到了一处好所在的鱼儿们只有眼睁睁地被浠水伢儿抓进他们的鱼篓或者木桶里了。——这舀水的举动也叫戽水、戽凼儿，而把凼儿里的水戽干抓鱼的全过程，也叫戽鱼儿！看似是在戽水，实则是在戽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