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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吴劲松与70后周超,
是武汉大学建筑系的师兄弟,
4年前,他们远离亲人、爱人,
一头扎进神秘的湘西,
在沈从文笔下的“边城”,
建造了一个将原始森林、溶洞、
改造全都坚持一个原则:
让新房子从废墟里“长”出来。
屋顶抬高了80公分,
就像从石墙里漂浮了起来。
村民以“1户1块钱”的方式入股,
获得分红,25年后,
改造完成后,
原本只知道凤凰古镇的游客特意前来体验,
住进“嵌入”村落的民宿里,
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参天古树,大呼过瘾。
周超说:“在这里,我们能回归建筑的本质,
编辑 Tango 责编 邓凯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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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湖南与贵州的交界处,13栋新旧参半的石头房子形成了一个不设边界的社区。游客与村民可以自由地穿梭其间,当地人几乎夜不闭户,有外来人路过,总要热情地招呼一杯清茶。
这曾经是一个被废弃的村子,4年前,扶贫基金会和建筑师来到这里,村民们只要象征性地“出1块钱入股”,自家的老房就能得到免费翻新。
改建后的新房子,成了民宿、餐厅、茶室……村民们可以选择来这里工作赚钱,同时享受每年的分红。25年后,他们就能拿回自己的房子,有权利自住、出租或继续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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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石头房外的小路漫步,会逐渐融入在一片绿色中,那是包围着整个村子的原始森林。步行半个小时,便可到达原始森林的尽头,一片开阔的水面出现在眼前,常见当地苗人慢悠悠地划船、垂钓。
湘西多雨,常见水雾缭绕的仙境景象
周超和吴劲松发现,原来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还保留着纯净、美好与神秘的一面。能够在这片土地上亲身参与村落改造,是一生中最特别的经历。2017年6月,正在英国邓迪大学建筑系读研的吴劲松,与武大师兄周超在微信上聊天,得知中国扶贫基金会将要对一个位于湘西的偏僻村子启动改造,便相约一起参与,当作暑期实习。吴劲松还记得当时是凌晨3点,但苏格兰的天已经亮了,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国尝试做乡建。在英国的这几年,他走访了许多村子,田园间的老建筑漂亮得令人吃惊:“可是,回想自己的家乡,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栋我爷爷出生时的建筑了。”
吴劲松拍摄的苏格兰乡村
带着对神秘湘西的好奇,吴劲松从英国飞回来的当天,就拖着行李辗转到了拉毫村。他还记得那天穿了一双雪白的球鞋,第二天,一身行头便立刻换成了军用胶底鞋、雨披、斗笠。
拉毫的清晨、午后与黄昏
拉毫村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在著名的凤凰古镇西北部15公里。从地理位置上看,相比凤凰,拉毫是更加名副其实的“边城”。村子在湖南省与贵州省的交界处,飞抵贵州铜仁机场后,再坐约30分钟的汽车就能抵达。
周超第一次到拉豪的时候,发现这个石头村的破败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几乎已经是空心村,青壮年全部搬走了,只留下一些老人。”老的石墙房子非常有味道,但因为破败严重,已经被村民遗弃。
凤凰古城以吊脚楼闻名,但拉毫截然不同,它在南方长城的脚下,历史上曾有满清暴政、边墙叛变等事件,沈从文曾在《大山里的人生》中描述过惨烈的场景:血染赤了每一条管道和每一个碉堡。在拉毫,家家户户的房子都用本地的石块建造,一是就地取材,二是增加防御性。
两位建筑师前后做了十几次调研,拉毫村的面貌才像一幅拼图一样慢慢呈现。推翻重建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但周超决定走一条艰难的路:在残垣断壁的石头房子上,嫁接新的设计。吴劲松说:“城市可以建造得非常了不起,但乡村才保留着一个民族最多的历史。”
最终,基金会选中了拉毫村的13栋房屋,一部分改为民宿,一部分改为村民和游客都可以使用的公共空间,邀请周超担任主持建筑师。
就这样,这对武大建筑系毕业的师兄弟开始深入湘西,吴劲松作为驻地建筑师,和几个扶贫基金会的90后一起同吃同住。一群男生借宿在拉毫村民的家里,挤在一个房间,每天和房东一起吃饭,排队洗漱。
每天早晨6点,吴劲松都会准时被“咚咚咚”的敲门声叫醒,这是工人师傅来喊他开工了。从英国回来没几天,他就调整好了时差,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第一天到工地上,吴劲松就遭遇了挑战:当地工人看不懂图纸,习惯“自由发挥”地盖房子。紧急叫停后,在沟通时又再度遭遇语言不通的问题。整整一个多星期,吴劲松都需要同声传译的全程陪同,随后开始半猜半比划地和村民沟通,比自己刚到苏格兰时听英语还费劲。
拉毫村的垒石墙是中国民居的一个独特体系,它的建造方式就像搭积木一样,一块一块把石头垒上去。石块最大的可达0.5米宽,1米多长。石块与石块之间会有缝隙,当你走过石墙时,可以很轻松地抽取一些小石片,它们的离开不会影响建筑整体,有的游客会像玩游戏一样抽取石片,十分有趣。
有的石块之间缝隙较大,当地村民会直接插进一根竹竿,用来晾晒衣服。最奇异的景象要数做晚饭的时间,屋内生火后的烟会从每一条石缝中跑出来,远远望去,仿佛整座房子在“吐白气”,外来者都大呼惊奇。虽然有趣,但缝隙非常影响日常居住,室内容易潮湿、不保温、还容易爬进各种昆虫。翻新时,怎样既保留石墙,又能住得舒服,是两位建筑师碰到的最大难题。周超想到了外部保留石墙、内部钢结构搭建的方式:“我们保留了大概10多面老石墙,在断壁上继续嫁接。”在修补石墙的过程中,也有遗憾。周超说:“从前的石头都由人工切割,石匠在垒石头时,会精心挑选每一块石头的纹理和形状,看似不经意的拼搭,却有一种既规则、又很自然的美。”但这种匠人气息,却再难在新的师傅中找到。现在垒的石墙有明显的工业感,不过,在吴劲松看来,建筑的价值正是为了记录不同时代的印记。
“游客们或许可以猜一猜,哪一面石墙是老的,哪一面是新的。再过100年,我们的后代可以从中看到,每个历史时期的变化。”周超故意让新的钢结构屋顶比老的石墙高出80公分,形成一个侧天窗,不仅将光“偷”进室内,还让屋顶看起来仿佛是在“漂浮”着。他想通过这个设计,暗示房子的一个生长状态。
屋顶比墙面高出80公分,
犹如石墙内部“生长”出了一栋新房子
在民宿房间的许多地方,可以直接看到石墙的局部,前方采用了玻璃阻隔。这能让游客看到老石墙的结构,激发他们对老房子居住体验的想象。“有时,你会看到石墙的缝隙里钻出了一两只小虫子,或者开出了一朵小花,不用惊讶,因为它是一面真实的、长在大自然中的墙体。”
石墙以玻璃阻挡,成为一种特别的室内装饰
拉毫村的改建,是中国扶贫基金会“百美村宿”的项目之一。“出1块钱入股”的方式,更接近一种仪式感,让当地村民更笃定。今年53岁的符自元,是湘西本地乡村改造的发起人之一。他传承着省级非遗湘西木雕,能把叶片雕得薄如蝉翼,人物的表情好像正在开口讲故事。
年轻时,符自元谈了一个心仪的姑娘,可对方嫌弃他的家在穷乡僻壤的深山里,断绝了往来。这成为他念叨至今的心结,几十年里都在呼吁、参与村子的改建。58岁的吴兴知是另一项省级非遗——巫傩面具的传承人。木头上雕刻出的原始图腾粗犷可怖,见者心惊,多用于驱鬼辟邪的仪式。
吴兴知的刀法精准明快,他在暗黑的老木屋里雕刻,一张张狰狞的面具在火塘的光与烟中诞生,是一种浑厚、原始的艺术品。与吴兴知深入交流后,吴劲松才明白,原来雕刻那些面目可憎的脸是为了祈福、挡煞。“当地人相信,如果遭遇了不好的事,或是盖了一栋方位不好的房子,戴上巫傩面具进行一些仪式,或者在家里挂上面具,能够迎来福气,是人们内心深处对美好的向往。”村里还有一位97岁老人杨通湖,是抗美援朝的老兵,退伍后在村里教书。20多岁的时候,他迷上了村子里的各种鸟儿,开始琢磨怎样用各种鸟的形态,画出汉字,由此创作出了独一无二的“雀儿字”。
吴劲松说:“相比手工艺,更打动我的是他们对生活的观察和热爱。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接受了很多教育培训,但父母、学校却从来没有教过我们,怎样去热爱生活。”
拉毫一期的工程接近尾声时,周超又接到了湘西第2个古村“新寨坪”的改造邀请。
新寨坪位于凤凰县的东北角大约70公里,紧邻洞庭湖的支流沅江,和拉毫一样是苗寨,但建筑没有一块石头,全部是木结构。周超需要翻新散落在村里各个角落的7栋房子,此时,研究生毕业后的吴劲松也全职加入进来。
如同保留拉毫的老石墙那样,周超坚持不推翻新寨坪的老旧木结构。他带着团队,用千斤顶把木结构先移到旁边的空地上,重做了更坚固的基础后,再把木结构移回来。“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来木结构的装配优势,它很轻,却非常牢固。”
建成后的新房子,从外观上看有白墙、木架和大面积的玻璃门窗。在内部,可以看到新的木头在老的木结构上延伸,清晰地展露它的生长轨迹。本来还有些担心遮光、隐私问题,但民宿开业后,从来没有客人投诉房间没有窗帘,游客们反而很喜欢这份特别的体验。
杨帆、兰岳澄、杨露东,三个90后小伙子都在湘西乡建项目组。他们来自四川、湖南,因为干这份工作,常年与家人分居。刚来湘西时,基金会还没有配车,他们往来村子需要徒步几个小时。后来有了车,在一次赶路时被大卡车撞到,冲出了马路沿,离湍急的江水不过十几米。
除了村子的建造,他们还负责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比如寒冷的夜里突然闪电打雷,劈倒了村里的古树,他们需要立刻赶去救灾。杨帆已经结婚,儿子今年1岁多了,忙起来,他几个月才能见到妻儿一次。兰岳澄与杨露东也面临着异地恋的苦恼。
工作人员完全融入当地老乡的生活
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坚持这份工作时,杨帆讲了一个故事:他在大凉山做乡建工作时,一位彝族老乡曾经为了他杀了一头猪,这对当地人来说是非常隆重的大事。“在乡村,你能感受到城市里没有的东西。”吴劲松也有一件念念不忘的“小事”,刚到拉毫的时候,每一次吃饭,他都会总不自觉地把白米饭里的小石子挑出来。过了几天,他发现米饭变得很干净,原来老乡观察到了他的动作,在淘米时也讲究起来。担心年轻人不习惯湘西的重口味,老乡会尽量烧清淡的菜,而自己吃饭时,一手捧着饭碗,一手拿着大辣椒啃——这些小细节,汇成了大家心底的暖流。“这种情感交流,并不是钱可以换来的。”
最近,吴劲松投入了一个新的项目:今年6月即将在新寨坪村举办的“建造节”。他们用建筑师的力量,让设计、媒体等专业群体进驻乡村,并鼓励高校在乡村设置实习点。
“如果建筑系的大学生能够到乡村实习,他们的收获将会是巨大的,因为在这里他们能够真正感受到在大自然盖一栋房子的挑战与乐趣。”
周超也有同感,他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城市项目,建筑师甚至不知道自己设计的房子会给谁使用。但在乡村,可以回归到建筑学的本质:为生活在这里的人盖一个安全、适宜的庇护所。在乡建中,建筑师能做的第一步是“唤醒”,唤醒老房子、村民的意识。而后,还需要更多努力才能让乡村变得宜居,留住当地人、吸引外来者。
部分摄影及资料提供 何炼、原榀建筑事务所
鸣谢 中国扶贫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