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斯瑜《奶奶的药》 指导教师:赵艳
貌似,每个暑假,我都会去奶奶家,像临近傍晚定会按时归巢的鸟儿一样。但若巢中杂枝横生,有哪只鸟儿会喜欢呢?一如最初我讨厌奶奶熬的中药一样。
“这是黄芪,这是地榆,这是当归、风藤、茯苓……”那时的我觉得,一天中最难忍的便是奶奶无处不在的如念经般的碎碎念。念叨完喝中药的好处,就该给我喝药了,她将砂锅中熬好的褐色的“甜汤”倒在盆里,小心翼翼地用瓷勺舀到碗里,两手端着,送到我嘴边,殷切的目光中满含着鼓励。看着碗中的药,闻着刺鼻的气味,听着耳边的碎碎念,我丝毫没有想把它吞咽下去的念头,甚至想要摔了碗,内心更是将它视为喝了便失去记忆的“孟婆汤”。
“孟婆汤”这个叫法一直持续到了小学五年级。
还记得那年那天,是我暑假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也是我要离开奶奶家的前一天。一如既往,在睡前,奶奶就会给我“调理身体”,让我喝她特意为我量身熬制的中药,我内心积压许久的抗拒情绪终于按压不住地爆发了:“奶奶!我喝了两个月了!明明马上就要回家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喝啊!不能让我的嘴歇一歇吗?!”奶奶看着怒吼的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药碗放下,叹了口气,弓着腰,迈着沉重的步子独自回了卧室。看着奶奶蹒跚的背影,我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其实在我冲奶奶怒喊后的那一刻,我已经开始后悔不已了。我早已知道,她的药,和她的人一样,很孤独,很寂寞,没被人理解过。
后来听妈妈说起我才知道奶奶十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各大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卧床躺了三年,没有办法,她就让舅舅给她买医书,不认识的字查就字典,谁能相信连一年级都没有上完的奶奶后来久病成医,精通中医。她知道家里人不信她,她就拿自己做实验,自己给自己看病,开单子,熬药,没成想后来她竟然身体恢复的很好。
我望向她的卧室,她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暮光沉在她鬓间的银发上,这一幕突然触动了我内心的某根弦。
一只鸟儿落在窗外的树枝上,稍作歇憩,又重新扇动翅膀起飞。我下定决心,端起了那碗还在因桌面撞击而晃荡的中药,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下去。其实,除了苦,没什么不好喝的。我擦了擦嘴角的药汁,晃着空碗,朝卧室喊:“奶奶,我药喝完了,再给我来一碗!”紧接着传入耳中的就是床板摇晃的声音,只见奶奶高兴得鞋都没穿就小跑着过来喜形于色地说:“你这孩子,刚才给你你不喝,药要适量,喝过量会伤胃的。”
看着奶奶欣慰着合不拢嘴的样子,我也甚是开心。为了让奶奶更高兴,“那就再给我来一碗养胃的,我今天没喝够”。
上了初中,奶奶很少再给我熬药了,我曾多次请求要喝她的中药,她只说,我现在身体素质很棒,没必要再常喝了,平常多注意饮食就可以了。但只要奶奶给我熬药,我必定会细细品味它独特的味道,因为我知道,我能喝奶奶用“心”熬出来的药的时间也不长了。
我相信,尽管鸟儿从小就被圈养在乱蓬蓬的巢中,但,当它们长大后,定会展翅离家,而在鸟儿们临走前回望自己的家时,内心深处一定会眷恋着这里的生活。因为正是那纵横交错的木枝,给了它们虽柔软却坚韧的羽毛,让它们能够应对前方凶险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