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信：荒岗头——那片海

【总第1358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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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岗头——那片海

作者：张贤信

兵马俑可以告诉你一个什么样的华夏，长城可以告诉你一个什么样中国，站在荒岗头可以告诉你一个什么样的兴凯湖。

兵马俑、长城说的是历史，说的是历史文化。荒岗头跟你说的可是兴凯湖现实，兴凯湖现实的画面。

兴凯湖分为两个兴凯湖，大的叫大兴凯湖，小的叫小兴凯湖。大兴凯湖与小兴凯湖被一条长90公里的天然沙坝隔并，沙坝最宽处约壹公里。大小两个兴凯湖就象姊妹俩，大兴凯湖是大家闺秀，小兴凯湖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华贵，小家碧玉有小家碧玉的秀美伊人……姊妹两个无论姐姐的端庄华贵，还是妹妹的秀美伊人来得都是那么正正好，不浓一点不淡一点，没有一点张扬没有一点做作。我这里要说的是小兴凯湖，小兴凯湖是相对于大兴凯湖而言的，其实他并不小，小兴凯湖要是和北京的中南海、北海、什刹海相比，恐怕北京这三个海加起来也抵不上小兴凯湖的万分之一，你说小兴凯有多大，告诉你吧……哦，对了先不告诉你。

荒岗头就在小兴凯湖岸边，我把小兴凯湖称作海是因为站在荒岗头就可以纵观小兴凯湖全貌。 在我眼里小兴凯湖就像大海一样广阔，广阔得水天一色无边无际。站在荒岗头看小兴凯湖就和看海是一样的感觉，所以这篇短文的题目就叫《荒岗头——那片海》

初春的小兴凯湖那可是别有一番景象的，银色的湖面上冰雪已经开始融化，狂风卷着千万座冰峰一路轰鸣着、撞击着向着岸边涌去，冰峰呼啸着冲向沙滩，沙滩上顿时飞溅起层层云雾，云雾中冰峰堆砌成一道冰凌的长城，那冰凌长城竟然是那样地晶莹，那样地剔透，像一条银色巨龙沿着沙滩蜿蜒而去，极远处冰峰的长城与天连结一起，犹如一条白练从天而降。飞溅起的云雾又犹如天女散花，如雾如云如烟如虹飘然百里，那一阵一阵的轰鸣声犹如千百个万马奔腾，不是奔腾在草原上，而是奔腾在湖边的沙滩上，又犹如巨瀑飞泻，巨瀑飞泻不在深邃幽谷，而在冰凌的长城上……春日阳光照射下冰凌的长城上空每每瞬间都会呈现出一道七彩斑斓壮阔的长虹，毫无夸张地说那长虹横贯东西气吞山河！此时此景让你顿感大自然的遒劲雄浑，宇宙的浩瀚博大，人生的壮阔辉煌！

一大早郝副连长来到了荒岗头，他来检查工作，当然捎带着吃顿鱼喝点小酒，这在那时一个负责捕鱼排工作的副连长，这不叫事。

我是副排长，我们俩虽然都是副职，但我是他的下级这是确凿无疑的，他进了鱼亮子见办公室没人，就沿着湖边走下来，看见我站在泄洪闸上就大声地招呼道：“干嘛哪？”我回答：“看海哪！”

说话功夫，他走过来也登上了泄洪闸……

郝副连长：“看海……看什么海……哎吆，我的娘哎！”显然他被眼前银色的长城惊呆，。郝副连长：“这简直就是一条……一条银色儿的……银色儿的……龙，银色儿的龙啊！”我：“长城。”郝副连长：“对对……对对，龙太细了，就是长城，长城，银色儿的长城！”我：“银色冰凌的长城像一条巨龙沿着沙滩蜿蜒而去……”郝副连长：“啊，是呀，银色冰凌的长城……像一条巨龙……蜿蜒而去……真，……真，真他妈的——长啊！”

回到鱼亮子办公室，我说您怎么这么早来了？郝副连长说，营长来连里检查工作，掂几条开江鱼，中午做几个招待菜，说实话，几个连干部也打打牙祭，嘻嘻！我说，您在这等会，我下去捡几条鱼来，几条打包一会您带走，一条炖了，您在这吃了饭再走？

郝副连长犹豫了一下，见桌子上有半瓶小烧就说好吧。……中午连里客餐我少吃点。

我下湖去捡鱼……一会回来，看到郝副连长正举着半导体在听中央广播，广播的是——陈景润66年发表的《哥德巴赫猜想——“1+2”》

郝连长没等听完……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愤愤然地说道：“陈氏定理……什么陈氏定理'1+2’还要数学家研究几十年，这是哪门子科学家，'1+2’还要科学家去研究，那还要我们这些团长连长干什么？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郝连长说着拎起打好包的鱼向门口走去，一边掀门帘子一边回过头来：“'1+2’还用几十年去证明，那'1+99’得用多少年……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连长走出去好远还可以听到“'1+2’还要证明，这叫什么事！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

我紧追几步喊住郝副连长告诉他，武小英办完关系要回北京了，您捎个信要她明天务必来鱼亮子一趟！郝连长十分警觉，“来鱼亮子干什么”“看银色长城呀！”郝连长一听很高兴：“好好，看看荒岗头银色冰长城……好好，好呀，明一早我叫人通知她，保准叫她来！”郝连长走了，老远你能听到他一边走一边嘟囔：“返京返京，北京有什么好，你就是回到北京，你终不能成天价爬长城，逛故宫吧，到头来还不是吃呀睡呀在胡同里，哪有咱们荒岗头……长城……真他妈的——长呀！”

嗨，那个时候首长们有时候是可以不讲理的，战士们有时候连讲理的地方都不好找呢。

武小英北京知青是五班副班长，我是六班班长，工作关系经常在一起研究工作，相处得很融洽，几天前就知道她要返京了，她还带信给我，要来荒岗头鱼亮子跟我告个别。我想兴凯湖银色长城难得一现，约她明天来可以一饱眼福，毕竟在荒岗头几个年头了，回到北京这也是个念想呀。

夜间刮了一夜七八级的狂风，我心里就暗暗打鼓。天刚朦朦亮我就起床了，这时风也停了，我几个快步到了湖边，天呀！夜间狂风无情肆虐，沙滩上冰峰堆砌的银色长城不见了，消逝得无影无踪，甚至一丁点的痕迹都没有了。湖水波平如镜，水面上氤氲弥漫的水汽在朝阳的照射下呈现出七彩的缤纷景象，用语言形容不出那种奇特的色彩，是梦境还是幻觉。美景就是仙境，晶莹剔透冰凌的长城没有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昨天盘算好的计划全泡汤了。

不怕！风来过雨来过，多变的是长城，不变的是人生！返京的留下的，我们都很年轻，我们都有理想，我们都会创造出人间奇迹，这就是兴凯湖最讨人喜欢的地方，这也同样是兴凯湖最迷人的地方。

远远地武小英来了……啊哦，还有李沛思、苗雷，我迎了上去，因为武小英是来辞行的，我就很郑重地和她们一一握手，我们进屋坐下来，一时大家都无话，过了一会，武小英：“郝连长说你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李沛思：“是呀什么惊喜？”苗雷看着我没说话，等着我给出答案。我说：“地球上有两个世界，一个你们家的北京，一个就是你脚下的荒岗头——那片海。”三个人：“你让我们看海？”我：“看海……不看海了……海你们天天看，有什么稀奇，今天让你们看海里的鱼，看完了再吃海里的鱼——吃开江鱼！”三个人都拍手“吃鱼——吃开江鱼。”

我就下湖捞出准备好的几条大鲫鱼，在她们面前亮了亮，开始剖洗，这几条鲫鱼非常大，麟片上都起了斑，这么大的鲫鱼在兴凯湖也属很少见的，这是几天前就偷偷地准备在湖水网兜里的，必须保证什么时候吃都是活的。有些鱼放几个小时再做味道就不一样了，有人在海边长大，连隔潮的鱼都能吃出来的。

鲜活的开江大鲫鱼倒上湖水炖上了，我又把米饭煮上了……一切动作顺序都是头天晚上在被窝里设计好了的，现在操作起了显得特别地麻利有序，二十几分钟开江大鲫鱼出锅了，米饭也盛出来了——开撮！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很高兴，不仅吃了饭，彼此还交换了不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心得体会。吃完了鱼，把剩下的鱼头鱼尾放进锅里，再加上半锅湖水，抓一把野葱野韭菜之类的野菜，干辣椒没有了，把剩下的干辣椒籽一起扔进锅里，大火烧开一会香气扑鼻的鱼汤出锅了。几个人一人捧着一个海碗，趁着热气“吸溜吸溜”地喝着，望着屋外树林的美景，嘴里咂摸着鲜美的鱼汤，心里想象着只要天天喝着这样鲜美的鱼汤，打土方、捞苇根——一切都不在话下。喝着喝着憋尿的意念扰乱了几个人物我两忘的意境，我告诉她们这里没有厕所，荒岗头就是兴凯湖岸边的一块绿宝石，天地广阔尽可以随便地撒，想往哪儿撒就往哪儿撒，想撒多少就撒多少，想什么时候撒就什么时候撒。

一会她们撒尿回来，我往锅里又添了一瓢湖水，烧开了我们继续喝鱼汤，几个人说这锅鱼汤比刚才那锅鱼汤清淡多了。我心里说，这不是废话吗，这锅汤是鱼汤的鱼汤，汤的汤能不淡吗。

一千个观众就有有一千个哈姆莱特，那是文学艺术。一个湖水炖鱼，大厨就有一千种做法，我敢说张贤信绝对拔头筹。

眼睛里张望的，心底盼望的，骨子里渴望的，已经很久很久的那件事——返京，一旦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冷不丁地真真切切地降临到人的头上……它会让人惊诧，惊愕，惊喜！那个惊诧，惊愕，惊喜才是真正的惊诧，惊愕，惊喜。我们都向武小英表达了祝贺。这是应该的。我当时心里暗自思量，什么时候咱也能到北京哪怕呆上一天两天，让咱也晒晒北京的阳光。

武小英她们说要走了，我也没留她们，荒岗头鱼亮子那时没有电，一到了晚上漆黑一片，我说你们回连吧，这就走吧。天黑了这儿还没有电，路上又都是林间路，常有野兽出没……

他们三个人走了，不长时间月亮出来了，照得大地雪亮雪亮，树林里斑斑驳驳顿显五彩斑驳之色，我心里十分后悔，留下他们在这儿多呆会多好呀，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呢，想到这里内心一阵酸楚……懊悔不已。（98年北京我与苗雷相见，而武小英、李沛思至今没见过面）

二十年前我和我的全家也回到了北京，不仅晒到了北京的阳光，而且还吃到了北京什刹海的大鲤鱼，如今我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我虽然老了，但荒岗头永远是年轻的，我多么想再回到荒岗头看兴凯湖沙滩上冰峰堆砌的银色长城，吃兴凯湖水炖的开江大鲫鱼。我也很想告诉武小英、李沛思我十分想念你们，自兴凯湖荒岗头喝完鱼汤之后，你们与我天各一方至今没见过面，倘若有幸再次相聚，我们有整整四十五年的眼泪和拥抱可以分享啊！

原黑龙江省建设四十三团工业营工业四连副排长张贤信

2017年10月25日

作者简介

张贤信，1950年1月27日生，68年10月10日以前为北京兴凯湖农场小学、中学学生。68年10月10日黑龙江省生产建设43团工业三连战士，班长。77年3月14日43团二营十连教师。79年7月7日云山农场二中（教师，教务主任，校长）。85年6月20日哈尔滨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86年7月17日牡丹江教育学院管理系大专毕业。86年8月14日云山职业高中，中专副校长，校长，书记。93年10月25日牡管局直属水利大队（湖北闸）党委副书记。93年12月16日进驻湖北省宜昌市三峡工程。98年8月28日返归北京（全家返归北京）至今。本人爱好文学，从年年轻时起，一直尝试创作笔耕不辍，犹爱散文、小说、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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