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喜春来 : 秀
秀
喜春来
那年,秀的弟弟军考上了大学。军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天大的喜事,家里却掏摸不出一分钱,爹蹲在门槛上吸旱烟,一口接一口,愁苦的脸似深秋的苦楝子,皱巴巴的,怎么也展不开。
瘸子的爹来了,送来厚厚一沓钱,150元,够军一年的花费了,条件只有一个,让秀嫁给瘸子。
秀说,我不嫁那个瘸子。秀低了头,不敢看爹。
爹眼一瞪,瘸子怎么啦?瘸子会挣钱!
瘸子是个裁缝,手艺好,能挣钱。可秀讨厌瘸子,瘸子贼眉鼠眼的,一双眼睛滴溜溜总往女人胸前瞟,村里人都说瘸子腿瘸心也瘸。
出嫁那天,秀哭肿了双眼。瘸子喝得醉醺醺的,一拐杖砸在床沿上,嚎你娘的丧呢!老子告诉你,小贱货,你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老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要再跟贵生眉来眼去,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秀去地里干活,贵生也去地里干活。秀低着头,弯着腰,一锄接一锄,给棉花苗松土,除草,追肥。隔不远,贵生也低着头,弯着腰,一锄接一锄,给棉花苗松土,除草,追肥。秀累了,直起腰身,抬起头,一眼撇见贵生,又慌忙低下头。贵生累了,直起腰身,抬起头,一眼瞥见秀,明晃晃的日头照着秀,秀的头发乌黑闪亮,秀的脸红润似桃花,秀的胳膊白嫩如莲藕,贵生呆了。
贵生喊,秀。秀埋头锄草,装没听见。
秀,贵生又喊。秀的身子颤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贵生叹了口气。
下午,贵生还是给棉花松土,除草,追肥。贵生望着瘸子家的地,不见了秀。
秀被瘸子一拐杖打折了胳膊。秀吊着胳膊回到娘家,秀流着泪对爹说,我要离婚。爹的脸挂满寒霜,爹说,丢人现眼,你丢得起人,老子可丢不起人。爹又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死你也要死在瘸子家。秀抹干泪,扭头回了瘸子家。
秀再去地里干活,便戴了大大的斗笠,遮了脸,遮了世界。
秋天,棉花地里似下了鹅毛大雪,白莹莹一片。
秀去地里摘棉花,两只手似小鸡啄米,小半天就摘了满满一大布袋,足有百多斤。秀要背棉花回家,秀身子沉,布袋还没上肩,腰却扭了,不觉“哎哟”了一声。
贵生也在地里摘棉花。听到秀的叫声,忙赶过来问,怎么了?秀红了脸,轻声说,腰扭了。贵生看看秀的腰身,说,我帮你背吧。秀忙摆手,眼睛望着别处,不用你帮,我自己背。贵生说,那我帮你送上肩。秀没言声。贵生双手托起布袋送到秀的肩上。秀吃力地走着,贵生呆呆地望着。
你这个贱人!又去勾引野男人?
秀回到家,放下布袋,一手撑着腰,还来不及坐下,瘸子的拐杖就砸了过来。秀腹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醒来天已经黑了,秀的下身湿漉漉的,孩子没了。
秀疯了般跑到贵生家,问贵生,你喜欢我吗?贵生点头,喜欢。秀一把抓住贵生的手,走,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里屋传出贵生娘的咳嗽声,贵生看看娘的门,抽出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你?秀盯着贵生,贵生扭头看别处,不敢看秀。
秀扑到娘的坟头痛哭了一场,然后就消失在村人的眼中。
再次出现在村人的眼中,是十年之后。秀一身洋装,身子丰满,肌肤红润,別有一番风韵。大家好奇地围住秀,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在人群的外围,秀看到了瘸子,还有贵生,怯怯地,不敢正眼看秀。贵生苍老了,瘸子也苍老了。
瘸子已经几年不做衣服了。自从花花绿绿的衣服挂满大街小巷后,就没有人找瘸子做衣服了,瘸子就断了钱路,靠爹娘种地养活,日子过得皱巴巴的。
这些年,贵生的日子也过得皱巴,给娘治病,安葬娘,耗尽了家底。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以家里太穷回绝了。
秀是回村办服装加工厂的。服装厂招收工人,村里人都来报名,唯独瘸子和贵生没来。
秀到瘸子家。瘸子家还是那三间瓦房,只是破了,旧了。瘸子低着头不敢看秀。秀对瘸子说,你手艺好,到厂里当师傅吧。瘸子眼里噙了泪,秀,我……秀摆摆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秀又到贵生家。贵生家的三间茅屋更加破烂,秀看了心里不是滋味。秀叹了口气,对贵生说,厂里有适合你的事,为啥不去?又拿出三万块钱说,先做间像样的房子,再娶个媳妇,好生过日子吧。贵生不接,贵生说,秀,我……秀说,啥都别说了,帮我把厂办好,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
【此文《槐荫文学》留用,择期刊发】
- 关于作者 -
喜春来,本名龚润芝,中国寓言学会闪小说专委会会员,多次在闪小说大赛中获奖。在《四川文学》、《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小小说选刊》、《民间故事选刊》等报刊杂志上发过作品,有作品入选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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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8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