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刊备选）云本|秦月（陕西）
文学时代微刊·总第6106期
云本
文/秦月（陕西）
云本出生于耀县东塬上的贺嘴柿树坪村，是当地私塾先生梁青栋的大女儿，她从小聪慧善良，跟随在父亲身边，识得一些简单的字，受父亲思想的熏陶也未曾按照家中祖母的要求缠小脚。
16岁的云本嫁到了孙塬村张家，张家上有二老双亲，下有兄弟，侄儿，初为人妇的云本起早贪黑为一家人做饭，缝衣，纺线，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后来，怀了大女儿的云本，逢节回娘家，走了很远的路，过了几条沟，转了几道弯，看见柿树坪的时候，无疑是开心的，可以和姊妹一起荡起门前的秋千，看一看熟悉的田园，享受和父母家人在一起的短暂美好时光。
云本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也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一生生养了三个儿子，七个女儿，还养育了一个大侄子。尽心尽力伺候好公公和婆婆，为了一家十五口人的生活，她勤勤恳恳，做饭，缝衣，纺线，家里的活忙完，又去忙着地里的活计，在那个粮食紧张的年代，硬是凭着日夜辛劳，撑起了一个家，供出两个大学生。
大侄子毕业后，成了工程师。小儿子恢复高考后凭着一本十元钱的英汉词典，考上了西安外语学院，毕业后因家贫放弃了留校当老师的机会，分到了省城的旅行社，做了一名英语翻译。
云本是我的外婆，我的母亲是她的第四个女儿亚芬。
1975年5月，我母亲因为医疗事故，在外婆家挂吊瓶时药物过敏送医院抢救后突然离世，留下一岁多的我，成了云本的另一个小女儿。
云本是爱我的，但她从来没有表达过，她只是默默地为我准备好端午节的新衣服，新凉鞋，八十年代初过年时偷偷塞到我手里的二十元压岁钱，正月十五时，派表哥送来的红富贵灯笼……
最难忘上小学时，有一次，下午上自习时，教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云本头顶蓝色的方格子手帕怯怯的站在门口对我招手，小声说着，我娃，快来。
等我跑出门，才看见云本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蓝手帕包着的两个馍说，我娃恓惶地，快趁热吃，我给你夹地辣子酱，吃完了在打扫卫生，扫完早早回起，不要让你婆操心。
1985年夏天，我开始和云本一起生活，还有外公和小表妹，夜里我和云本睡一个炕，她每日里依然早早起来，辛勤劳作，夜晚在昏黄的灯光下纺线线，为我和小表妹翻新过冬的棉衣棉裤，缝制新的面桶袖和棉窝窝。
我从未见过云本对任何人发过火，她总是笑眯眯的轻声说话，她说，女孩子要多读书，长大了才会有出息。云本从来没有给我和表妹讲过怎么做人，我们只是看着云本，潜意识的模仿她，云本有一碗饭，也会给门口逃荒的老人吃，她对待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是热情备至，让每一个过年过节走亲戚的亲朋好友不管何时来家里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她真心待人好，并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她对待儿媳和女婿比对待儿子和女儿更好，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儿媳妇孝顺又懂事，女婿能干又顾家。
1989年六月，我去参加铜川师范体校招考，因为晕车与体校无缘，回家后闹情绪绝食，云本把攒下的鸡蛋撒在拌汤里，盛在小碗里，端着给我喂。
那一日，我坐在阁楼的台阶上，倔强的不愿张口，默默地流着眼泪，云本心疼坏了，她看着我说，我娃恓惶地，快吃，吃饱了咱才有力气好好学习，你不吃饭，婆心里难受地很！
恰好二姨回家，看见这一幕，气急了一手拿起门口挂的扫帚冲过来就要打我，嘴里说着，你么考好，杂还要给人种命呀，不吃不喝在家装神闹鬼折腾我妈，你杂不起天安门广场静坐呢，看我今儿个不收拾你……云本护着我，挡着二姨让我快跑，还说二姨，你给娃好好说么，么妈地娃恓惶地很……
云本没有说爱我，却在我当小学老师时，拄着拐杖走了很远的路，给我送来她攒的一提兜鸡蛋，还有包在手帕里的七十多元零钱，叮咛我要好好吃饭，订点羊奶把身体养好，她总是不放心我的。
1995年5月，我不顾二姨的反对，依然辞掉了学校的工作，要跟着父亲去咸阳工作，家里那么多人，只有云本是支持的，她说，我娃恓惶地从小没有妈，婆也年纪大了，照顾不好我娃了，以后你就跟着你达去吧，要听你达的话，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婆就放心了。
我跟着父亲走的那天，走出了老屋很远，回头看时，云本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对着我挥手，风吹起她头顶的蓝色方格子手帕，我能看见有一缕白发在风里飞扬……
1996年夏天，云本因脑梗突然脑出血昏迷不醒，接到小舅舅打来的电话，我一路哭着坐车回家，见到了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云本，我拉着云本的手不愿松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再后来，云本在医院苏醒过来，却因为脑梗后遗症无法独立行走，在炕上躺了九年。
这九年里，我忙着工作，结婚，生子，偶尔回老家陪伴云本几日，也是来去匆匆。直至2005年云本离开，从此，我和云本再难相见……
（2021年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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