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小作家】方略/我心中的冬雪 / 四六文摘

我心中的冬雪

作者：方略

秋日本是肃杀的季节，万木凋零，百草枯落，无处不透着瑟瑟的萧索。然而近日在校园内，这秋不知怎的似水柔情了起来。天若是飘起雨，那一切事物的棱角似乎都软化乃至磨平了。微雨被风散得稀稀疏疏，随意地点缀在各地。像斑竹上轻带的泪痕般，轻带在一切可知可感的事物上。尔后是大起来了，斑斑点点都成了豆大的雨珠，滴滴都欲倒影世界。砸在地上，便溅出一串倩影。水碎开的时候，便有新世界的形成。水滴中映着的具象世界便这样生生灭灭，这秋雨也随着这无数的生生灭灭的世界零落在时间的长河中。

我就像往常一样走在这雨中。看着它由稀至密，从点到线。我任由它无意而有情的抚摸着我裸露的每一寸肌肤，仿佛终于湮灭了主客体的界限，零零散散地与之化为一体，融为一处了。

待得秋雨落尽，路上便积凝起深深浅浅的潦水。一片片零碎的叶便浮在这些微起皱纹的明镜之上，细细打量镜中那犹卷着青绿的自己。这样的时节往往飘荡着不知名的馥香。秋雨太过有情了，散成了水汽还依旧氤氲在这飘香的风中。校园里那些常绿的树木也高傲地掺和一把，于是这校园的秋便成了淡淡的清新与绿意。只有那把人类建筑群逼仄得无地自容的黑云未散的天，才带来了一丝金秋的辽阔与苍凉。

这样柔情的秋还算是秋吗？那“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怆又到哪去了呢？少年的心中是承载不下这样悲凉的光景的。于他们而言，再深的秋日也不过是早春时节。永远看得到生机，永远看得到希望。

所以少年人就更应该多待在春天。让那蓬勃的生气与向上的心灵融在一起，在一片花红柳绿中放声歌笑。累了，便可躺在乡间的软泥上，陪着下午的阳光一道慵懒。耳畔满是清啼的雀，轻吠的犬，眼前则是浅草乱花迷去的行迹。卧看满天不动的云彩，似乎冯虚御风，与之偕行，与之偕逝了。可惜我身在城市，是领略不到这些的。耳畔从未盈满过清啼的雀，轻吠的犬，眼前也难寻新发的嫩绿与似锦的繁花。只有那大街小巷中无数的人与车憋得太久所放肆出的喧嚣。人厌倦了，便想着逃离。可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中又去得了哪里呢？再圣洁的地方也难安守最后一份静谧。

于是我总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人的一切都已过去了。从此追溯的每一朝每一夕的亭台楼阁、孤雁寒鸦都从身边流过，流过。在那时春也凄清，秋也寂寞，天地往往因一人之狐独而泣色。仿佛这天地有情，随着那天涯沦落的游子浅斟低吟。到而今，哭也罢笑也罢，这世界仿佛与你无关似的照样熙熙攘攘。什么也不顺心，什么都不如意，在这烦闷到极点的时候便迫不得已地迎来今时的夏。

太阳开始浮躁，风也渐渐喧嚣。空调功率再大似乎都无法给内心带来一丝清凉。徒然地望着无尘的天，嗅着早已忘却那馥香的空气，感受着再无细雨缠绵的热浪。耳畔是再无雀与犬的音讯的，眼前更是早已没有浅的新芽。夏是成熟的,偏偏是成熟的事物最令人厌恶。再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也还没有老年的世事通达，夹在二者中间，一切琐碎与庸俗便都纷至沓来。古人的文思也终结在夏，今人的怨气也聚在夏天，只得盼着快快离去，快快离去，好再来一场似水柔情的清秋。

夏是火的季节，燃烧的时代。不知为何赫拉克利特独独偏爱于火。非要把世界说成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我还是更痴心于泰勒斯那水的学说，那“万物皆有神在”的理论。若是物有知，物有情，一个人便可与天地孤独地活下去。卧看满天不动的云彩，闲步于雨后的小道，看着从此回溯的每一朝每一夕的亭台楼阁孤雁寒鸦从身边流过。一脚踏破明镜，便可从溅破的水珠中瞥见一眼幽荡的天，瞥见那无数生生灭灭的倒映却具象的世界。一人之情便是那天地之情。这样想着，又不觉烦闷了。在时间的长河中零落的一切事物总将遇合，而一生的每一次相逢又都值得留恋。不说是那柔情的秋，生机的春，还是火热的夏。

只是我仍旧最留恋冬夜无情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