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家·星夏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文学顾问:孔灏、相裕亭、徐继东、李锋古
□ 美文聚焦 □
归去来兮
(散文)
文/王宇鹏(陕西)
“归去来兮,我回到故乡,触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似乎还能聆听到残壁断垣间曾有的温情的故事。透过泪光,爷辈、父辈以及有关我们美好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族聚的大辗盘还在,那参天的核桃树却不见了,生生息息的音容笑貌只能留存于记忆深处。惟有留守的老人,坐在碾盘上,似一尊雕塑凝望峪口的方向,等待儿郎的身影,似乎张着嘴嗫嚅着一个个乳名……一丝风吹过,金银花香远益清,阳光普照的故乡却显苍凉而沉重。两山夹峪,风光施旎,岁月静好。清清浅浅的小河,再也映不见童年的玩伴的身影;滴翠流丹的青山,鸟鸣山幽,了无人之踪迹。年近八旬的父亲苍老了,走路蹒跚了。他生性倔强,依心而行。作为老党员,他恪守毛主席时代做人标准,勤俭自律深情清苦地生活在他汗水、泪水、苦水浇灌了的故乡。他习惯于双足往返在故乡和街道之间。自单位退休近二十年,他依然葆有着老党员本色,经年旧衣蔽体,裤腿及双脚常常沾着泥巴。故乡真真切切的过往如灵光闪现,人生俯仰一世,悲欢离合,生生息息在这黄土地。人,年龄愈长愈要活得清明。人世上的无字之书,因了这片土地,方可了悟得八九分。父亲是这个工业信息化时代最后一代农民。土地最亲,毛主席最爱,他开口闭口都是主席那个年代的人和事。这不仅仅是怀旧,还有他对那个思想纯正、精神饱满年代的一种深深的眷念和向往。他寂寞清苦地坚守着自己的一方精神田园,水磨湾的土地虽已复耕,但仍荒草萋萋。只是父亲依然挺起瘦硬的脊梁,踽踽寂寞地抡起镢头,倔强地在双向高架桥之间开掘出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少有人耕种的稻湾荒地,没有了鸡、牛、羊的踪影,却多了野猪、獾和锦鸡行踪。种不成小麦,只得换种苞谷、洋芋、豆子。为防止动物入侵祸害庄稼,父亲深入皂角沟,砍枣刺将土地四周围笼成篱笆,独自守望自己的一份念想和希望,“种豆南山下,苗壮草木稀”。西峪被解放了手脚的农民,早已移居城镇,父亲却归园田居,寂寞地守望着自己的精神原野。正月十五刚过,父亲便籴了洋芋种,买了肥料,厮跟着母亲一块种洋芋。深翻土地,打碎耙平。春寒料峭,父母亲却汗滴入土。自地两头用线绳拉成行,父亲后倾着腰,双手倒拉着犁,犁出一道道深深端直的垄沟,他将切好的洋芋母片间隔五六寸码放整齐,一撮撮专用肥施匀后,又深翻盖土,耙子搂匀,覆上地膜。等洋芋挤出了嫩芽后,他便在地膜上撕开小孔。洋芋苗挂叶疯长,绿汪汪地生机盎然,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父亲笑着夸口今年洋芋又要丰收。谷雨前后,父母亲便在洋芋行间套种“金黄后”苞谷籽种,不久出芽长苗。幼苗如新生婴儿,须时时经管呵护:间苗,栽苗,浇水,施肥,锄草。父亲的田园一半地种洋芋,一半地套种黄豆、黑豆、红小豆,边角地种上豆角,栽了西红柿、黄瓜、辣子,茄子。父亲的田园,土粒匀净平整,庄稼齐整茂盛,父亲常锄草保墒松土,人勤了,地里无杂草,庄稼自是长势喜人。父亲的生命,一旦接了地气,有了土腥气,他精神就健朗了,孤独焦虑感就消除了。他呵护扶持着庄稼成长,庄稼也在支撑着他的精神,他的生命。物欲横流的时代,他也不会受到人生虚无和尘世争斗的精神折磨。回归田园,生命必能饱蘸阳光,身体和精神自然不缺钙了,父亲扛着的病体,在艰辛的劳动里,时光的脚步也变缓了,他与庄稼对话,倾诉感情,寄寓希望。作为老党员,他恪守党员准则,兢兢业业奉献于自己的水利事业;退休回归故里,看到家乡拆迁中,暴露出某些不合理的做法时,他不畏艰难险阻,坚守原则底线,清白做人,勇挑重担。有人在利益争斗中,造谣诋毁、污损诬告,他蒙冤受屈,但他始终相信时间会证明他的清白和贡献。他默默耕种于田园,将自己的苦衷消磨在艰辛的劳作中,这反倒是没有一点颓唐气象。精神支撑着他的躯体,劳动滋养了他的精神。如果用等价交换的资本论来看父亲劳动的价值,那我们就太不懂中国的农民和农民的精神世界了。和父亲一起劳动,我很知足,也懂感恩。脚踩土地,吐纳着自然灵动芬芳之气,让绿色成为生命的底色,在与自然生命对话中感悟人情世态和世道人生,我也不会有乖戾失衡的心态了。人的精神在劳动改造中协调平和。汗水融于土地,庄稼成长与自己精神滋长相融合,艰辛的劳动也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精神释解的快乐和通达。父亲不忍心我肩膀被磨破皮,净衣沾满泥土,总是借口说我工作忙,让我回去。我岂能忍心看着父亲拖着病躯进行繁重原始的农业生产呢?布谷鸟叫了,阳光亮得刺痛双眼。东风从田野深处刮过来,父亲擦了一把汗水说:“要下雨了。” 我看了实时预报:自十一点到二十点有雨。我说:“嗯,有雨,借雨水给苞谷上肥料吧!”父亲给西红柿打了顶、搭了架之后,我们便给苞谷施肥,父亲用锄头在苗距间深刨,我便施两勺臭肥,臭肥释散的氨气刺鼻伤眼,吸入喉肺似针扎,呛得人几近窒息。父亲说:“种庄稼得顺应天时,既省力又赶活;天时时在变,人就要主动舍得出力。”的确,阴了一整天,天空零星飘散几粒雨,我们等到第二天天亮还未等到下雨,太阳却将全部的热情倾泻而下。我犯嘀咕:才施了臭肥的苞谷苗不见雨水就会被烧死的。想着父亲天未明就会从街里的住处赶回老家,我也得从单位赶回去。远远就看见父亲一担担从地畔的溪沟里担水到地头,用葫芦瓢一勺一勺地给苞谷浇水,风吹过,苞谷苗颔首点头,阳光映照的水花白亮亮的跳跃,苞谷苗久旱逢甘霖,像饥渴的婴儿饱饱地吮吸乳汁,“嗞嗞”入地的水声融化人心。“庄稼是有灵性的,”父亲说,“世界再大,大不过生命的成长。”我点头认同。布谷鸟和“算黄算割”鸟相继叫着。二十年前的水磨湾此时应是金浪涌动,银镰挥舞,伛偻提携往来其间,肩挑背扛,笑浪声声。如今的水磨湾,只有父亲的一亩三分责任田,父亲坚守着良心,自足地耕种着他的精神田园,只问耕耘,不计收获。生命的过程,小在一隅,世外的兴衰荣辱,也只是不同生命形态的演绎罢了,即便我们活在自足的小世界里,也会美美地享受着融入大自然的惬意和从容了。透亮的世界,在水磨湾的田野里,我接过父亲的水担,在骄阳似火的田间,我一担担地往田地尽头担水,父亲小心翼翼地一瓢瓢地浇苗。清甜的山泉滋润呵护着干涸的土地,苞谷幼苗饱饱地汲足水分,消融化肥,吸收养分,被喂养后的苞谷苗自会茁壮成长!归去来兮,人,生活在热闹纷乱的世间,却因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而患得患失、互相争斗,累得要看穿世上的潜规则,还要察言观色,礼尚往来。声色犬马的世界,推杯交盏;真真假假的世情,迎来送往。而像我这样抱朴守拙,不识体统和时势的人,活在自我圈定的小格局里,在边缘的小世界里,只有陪老父亲一起劳动,我才体会到人间挚情,这种感触虽清苦寡淡,但互相陪伴,时时保持着敬重的距离,不温不火,不焦不躁。这也是另一种自我确认的幸福吧!生命的过程就是彼此陪伴,您把我养大,我陪您变老。天大地大,亲情最大。滚滚红尘,人生莫若草木荣枯。归去来兮,人生百年,感知人间沧桑,人又何必被社会的风浪磨平棱角,失去本色忘却自我呢?归去来兮,脚踩绿色的大地,珍惜相伴一世的亲人,在生命互相陪伴中追求大美人生,岂不痛哉?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王宇鹏,70年代生于陕西商州,长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高级教师,《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有70余篇诗歌、散文,文论在“中国作家网”《作家摇篮》《阳光报》《商洛日报》《九天文学》《作家在线》《当代作家》《当代文学家》《陕西文谭》《九州作家》《读写联谊》《作家联盟》《作家家园》《长江诗歌》《西府文学》《商洛作家》《商洛写作》《纪录商洛》《商洛文苑》《商洛百草园》《纵横秦岭》《天竺山》《禹平文学》等报刊、杂志或平台发表。工作之余常随性练笔,善于将个人对生命和生活体悟思考行诸笔端,喜欢在平淡生活中淬炼个人文学情趣,以文会友,丰富精神世界。愿走进文学百草园,让心灵得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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