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家天---在龙岩,曾有座属于漳州的煤矿
柯家天---在龙岩,曾有座属于漳州的煤矿
蔡汉以
2020-12-08
柯家天先生,他写的这篇文章,我饱含深情地连看三遍!这是一篇好文章,以写实而生动的手法,记录那段的历史……。1978年我在龙岩“福建煤炭工业学校”读书时,曾到过陆家地煤矿……对于煤矿的生产生活情况,我是很了解的。柯家天先生所描写的那些事,将激励新一代,以此精神,来开创未来的新生活。
让我们不要忘记老一辈创业者的艰辛吧!
(来源:悦色书声 作者:何家天;林文固等提供图片)很多人也许不知道,漳州也曾有过一个煤矿,叫做龙溪地区陆家地煤矿,但地点却不在漳州境内,而是在龙岩境内铁山,是与当年赫赫有名的漳州糖厂、龙溪机器厂并列的地属县团级大中型重点企业。半个世纪前,两千名龙溪儿女,奔赴矿山艰苦创业,为矿山建设贡献了青春。
最近,几百个陆家地煤矿的老矿友重返故地,聚集一堂,隆重纪念陆家地煤矿建矿50周年,共同回忆起在矿山难忘的岁月。六十年代末国家号召各地大力发展地方“五小工业”,即: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小机械厂,漳州各县也纷纷办起了农械厂、合成氨厂和水泥厂,但漳州缺少煤、铁资源。为了扭转“北煤南运”的被动局面,福建省把已探明储量的龙岩陆家地煤田、苏坂煤田划归没有煤炭资源的龙溪地区建矿开采煤炭。并把田螺形煤田划归龙岩;大田上京煤田划归三明,永春天湖山煤田划归晋江,永安斑竹坑煤田划归莆田,永安丰海煤田划归福州……这样全省各地市都有了自己的煤矿。
1970年龙溪地区成立了龙溪地区驻龙岩煤矿筹建处,由郭景周副专员任党委书记、主任。龙溪地区驻龙岩煤矿下辖龙海县、漳州市(芗城区)二个采煤团,分别负责建设和开采陆家地煤田和苏坂煤田。后来又建设了一个石灰石矿,开采的石灰石,由汽车运龙岩火车站装车皮运回漳州糖厂供制糖所用。当年几千名龙溪儿女在东宝山上艰苦创业,克服难以想像的各种生活、施工等困难,终于于1973年建成年产15万吨的煤矿。生产的煤炭用大卡车源源不断运往漳州,解决了漳州经济的燃“煤”之急,更多数量的煤炭就近运到铁山坑口电站发电,通过闽西南电网将强大电力输往漳州。
我们这批1975年进矿的知青矿工,进矿时大部分安排到井下,我和几个新来的知青分配在新成立的喷浆队。喷浆队从属于矿部,正试验推行一种叫锚喷支护的新技术,要先在需要支护的岩石上用风钻钻锚杆孔,孔内放钢索,通过压力往孔内注水泥浆,水泥浆凝固后与钢丝绳形成锚杆,深层岩石拉住周边岩层,岩石表面再高压喷涂水泥砂浆,起到岩层支护作用。这样就可以不用水泥衬砌,也不用木头支护。我们还专程到永安的福州煤矿学习锚喷技术。回来后我们先在518水平巷道搞试点,大家很有兴头,虽穿着雨衣,仍满身水泥浆。矿部技术人员也经常现场指导和测试。我们有时也干起井下泥水匠,对主巷道排水沟维修,井下有个人行台阶通道,边上也有排水沟,地下水潺潺不断,我们逐段浇灌水泥衬护。在喷浆队只上白班,中午有时还会溜出洞口见见阳光,相比井下的主要工种掘进采煤好多了。
矿山生活并不会太单调。矿里有一名电影放映员,配有一台16毫米电影放映机,并同时与龙岩和漳州两地的电影公司挂钩,片源充足,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新电影。电影大部分时间在球场露天放映,矿工家属孩子自带凳子,早早占好位置,遇雨天就移到矿礼堂室内。当年银幕上充满高大全形象,正片前的《新闻简报》也很受欢迎。煤矿附近还有三家厂矿:龙岩电厂、龙岩造纸厂、省石油地质队,也经常放电影,大家每周可以连续好几天看到免费电影。煤矿离龙岩县城不远,走小路五公里左右。文革刚结束,复映佳片如《流浪者》火爆,更有新引进的如《追捕》、《望乡》等进口大片,大家走夜路争先进城观看。矿礼堂二楼有个图书馆,书虽不多,但有不少新书,文学类、技术类都有,甚至还有《第三帝国》等内部书。阅览室摆有各种报纸杂志,可以方便职工了解天下大事,是我常去之处。为丰富文化生活,矿部很早就向晋江华侨买了一台当年罕见的进口大彩电,还带遥控,虽信号不好仍观众爆满。灯光球场利用山坡建了看台,一到晚上灯火通明,这在当年算很超前了,经常有矿友打篮球锻炼身体。
到煤矿后三餐吃食堂,矿工粮食定量55斤,是轻劳力的两倍。领到工资43.5元后,先买好整个月的饭菜票,用掉了大半的月收入。上班下井,每人都有固定的饭盒菜盒,进洞前要在自己的饭盒内放好饭菜票,到时专人将送饭的箩筐放进矿车,通过矿山电机车送进井下,再接驳提升绞车,送饭工跟随挑到工作面,黑天暗地里,还能吃上热饭热菜,大家在巷道里随便找块坑木坐下就吃,往往脚下都有积水。食堂里有的厨师是漳州名厨,吃的都是家乡菜。遇到节日,或平时偶尔也会改膳一次,有卤面有米粉,还有大块卤肉、炸肉,是矿工们胃肠的盛大节日,大家总是盼着食堂改膳,而且不用交饭菜票,说是食堂结余。龙岩蔬菜少供应差,龙溪地区商业部门特别照顾,经常从漳州拉来不少紧俏食品,但冬瓜是食堂永恒的主题。平时荤菜还要限量,打菜如要加肉需附食堂印制的肉票。
矿工大多是单身汉,住集体宿舍,煤矿虽有家属区,但满足不了需要,矿工家属如要长住,就只好在洞口用穿板简易搭盖,有的用破油毛毡、废风管布当屋顶遮雨,带家属的很多都在山上开荒种菜。矿区没有饮食店,工人晚上想吃个夜宵,只好自己动手,每排宿舍前有个大煤炉,24小时炉火通红,随时都有开水,也可用来煮点心,有时躲在宿舍里用自制小煤油炉,煮点面条,放些巴浪鱼干,就是一餐美食。后来我也干过掘进工,掘进就是按煤层地质图,开挖连接煤层到井口的通道网,类似开挖公路隧道。一个掘进班组约有10人,每天要干的活:用风枪在掘进岩层断面钻爆破孔,装填炸药,运用不同延时的电雷管引爆,先爆破中心,延时爆破周边,可提高爆破效率,排烟,然后清理爆破后石渣,推出装满石渣的矿车,挂车后由电瓶车拉走,并在新开挖的巷道用坑木和穿板支护,最后铺设轨道,再交接班。每班测量掘进进尺,周而复始。三班制,要求准时在井下工作面而不是井口交接班,一般从工作面到井口要走一个小时以上,上一次班来回要走2小时,加上出井后还要搓澡更衣,上班时间超过10小时。搞不明白制度规定,这额外的时间为什么不算劳动时间?偶尔有到井外装卸河砂鹅卵石,或用矿车装石头运进井下,都算是很“阔活”很轻松的活啦。超限劳动,使得大家刚招工就算计什么时候退休。有时会有奇怪念头:希望生病,甚至羡慕工友得了肝炎能回家休息。
下井必须戴矿帽矿灯,领出矿灯留下灯牌,凭灯牌号知道谁还在井下。旧式铅蓄电池很重,挂在后面皮带上,经常会漏出硫酸,很多矿工屁股上的裤子都被腐蚀掉,露出白肉。煤矿条件很苦,危险性高,也会有矿难发生。我一个下乡龙岩的厦门知青同学来煤矿找我,我带他到井下转了一圈,后来他是留美博士,成了分子生物专家。四十年后的他仍对此行体验刻骨铭心,说回到井上第一个感觉就是能看到蓝天白云,呼吸到新鲜空气,那种感觉真幸福。
1976年中秋节在9月8日,几个要好的矿友相约在宿舍外泡茶吃饼赏月开讲聊天,外加露天音乐欣赏会。我刚装好了一台当年发烧友流行的高保真(HiFi)功放,正想在人前露一手。中秋前早早准备,有个矿友事先用广播室的电子管录音机录下朝鲜人民军协奏团访华演出,中秋当天借出录音机。有的特地从漳州带来整套文革前洪湖赤卫队歌剧胶木唱片,接上了用炸药箱改制的音箱,低音效果明显!一场隆重的音乐欣赏会在月空下成功举行。最讽刺的是,一场正常不过的音乐会竟被人举报到矿政工组,说聚众播放毒草唱片。1977年秋天得知要恢复高考,是很多矿工希望脱离困境的难得机会,但没能停班复习,大家只好利用井下饭后短暂休息,在矿灯下背政治提纲,背英明领袖十一大讲话,下班后四处找复习材料,恶补没学过的内容。矿友拿到一套复习题,大家如获至宝。
考试那天矿里还用专车接送大家到龙岩一中参加高考,并专程送饭。全矿有60几个人参加考试,后来通知上录取体检线仅4人,我是其中之一。有一天矿政工组通知我,说四厂联办的子弟学校需要一名中学老师,要派我去,我满口答应。后来虽然没等到录取通知,但七七年高考却改变了我的命运。
在煤矿的五年,正是我一生的青春年华,虽吃过苦,也有很多收获,让我受益终身。1980年根据行业调整规划,陆家地煤矿划归省属龙岩矿务局管辖,不再隶属龙溪地区,我和几百名干部职工矿友陆续调回漳州,分布在漳州的各行各业不同岗位,说不定你身边就有陆家地的矿友,他们继续发扬煤矿工人“特别能战斗”精神,不少都成为了各单位的业务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