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拙诚,何以能胜巧伪?
曾国藩有一句名言“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初闻此言,半信半疑。因为现在市面上关于曾国藩的书汗牛充栋,多以成功学论笔,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权谋家,野心家。在此背景下,张宏杰著述的《曾国藩的领导力》殊为可贵。他用详实的史料和理性的分析给我们呈现了另一个曾国藩。
曾国藩在处理湘军集团内部关系时,以“拙诚”为原则,尚拙,尚诚。他说”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他一直秉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事,以救国卫道的诚心,并以这种精神去组建和凝聚湘军,而非仅以兵饷丰厚为饵。对人,不用权术,对同事和下属推心置腹。“凡正话、实话多说几句,久之人自能亮其心,即直话不妨多说,但不可以讦为直,尤不可背后攻人之短”。这一点其实非常难得。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和不信任大多来自沟通不畅,这种不畅有主观客观各种原因,但主要源于各人之间的私心。要减少和避免这种情况,身为长官首先要开诚布公,以诚相待,才能有可能上行下效,营造良好的风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专门提到“长官之于属僚,须扬善公庭,规过私室”。中国是面子社会,但顾及面子不等于总是面上说好话,和稀泥。所谓待人真诚,应该是要在合适的时候和场合说真话,直言规劝,最忌讳的是当面说好话,背地说坏话。
曾国藩对待部下的第二个特点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即自己欲成就事业,先要帮助别人成就事业;自己欲显达,先要帮助别人显达。这其实彰显的是一种“仁爱”的精神。天下事众,仅以区区一人之力何以担负?更重要的在于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奖掖人才。在选择人才上,曾国藩强调要“有良心”,“有血性”,“朴实勇毅”,在带兵中更强调犹如带自家子弟般对待部下。据统计,到曾国藩去世时,受其举荐,三品以上大员50多名,其中总督4人,督抚、堂官26人,道、府、州、县官员难以数计。甚至有人称道“天下一半官员皆其门生”,包括著名的中兴名臣胡林翼、左宗棠、沈葆桢等。但同时也提到培养人的同时也要用法纪约束才行,“古人用兵,先明功罪赏罚”。一方面,“国家名器,不可滥予”,赏要名副其实,才能起到激励人心的作用。另一方面,“立法不难,行法为难,凡立一法,总须实实行之,且常常行之”。
曾国藩对待他人第三个特点在于“恕”。“敬以持躬,恕以待人。敬则小心翼翼,事无巨细,皆不敢忽。恕则凡事留余地以处人,功不独居,过不推诿”。就如他与“孤傲”和“争功”以称的左宗棠恩怨一生中,并不因私废公,在左剿捻及西征过程中,在关键的筹饷上面大力支持,又将最得意的部下刘松山交给左宗棠使用,助其成就功业。左自惭于心,在曾国藩去世后千里迢迢派人送来挽联,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挽联上署“晚生左宗棠”。再如对于因失城逃遁、自换门庭而多次受过自己弹劾的李元度,曾国藩在天京大捷之后,仍念着给他保举和改过自新的机会。李在曾去世后也毫不抱怨曾对自己的打击,在挽诗《哭太傅曾文正师》中写道“雨霆与雨露,一例是春风”,“程门今已矣,立雪再生来”,意思是说来生还要做曾的学生。
其实,无论是立人达人,还是宽恕,根本上还在于一个“诚”字。要达“至诚”,离不开“养心”,从自身修为下苦功夫,持之以恒才行。在这当中,做到“不忮不求“最为根本。不去嫉妒,不去贪求。这其实涉及一个价值观的问题,但世间能有几人在名利功业面前做到不忮不求,淡泊处之?但文正公却能以中等之资,一生以此标准来要求自己,成就不世功业,难怪后世多有仁人志士对其超凡入圣的精神和境界大加推崇。这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精华,而不是成功学书籍吹嘘的所谓“权术谋略”等等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