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语红】特别看重“脸面”的那个丫鬟，她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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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纹之脸
------漫话《红楼梦》小人物悲喜之三十八
脸，即脸面，人体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个人形象的唯一标识。脸面除了美观、表情等生理属性以外，更重要的是具有尊严、声誉等社会属性。日常生活中有许多关于脸面的谚语，譬如“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死要面子活受罪”，“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等等，意思是，一张脸面代表了一个人在群体里的声誉，体现着一个人的尊严。人为什么如此爱惜自己的脸面呢？归根结底，还是讲究一个“礼”字。《礼记》中说：“六经教虽异，凡以礼为本。”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信，无以知人也。”这样，“礼”就成为维系上尊下卑、男尊女卑、父尊子卑的等级秩序关系的根本。每个人在社会中要分清个人的身份，按照礼的规范去做，就有“脸面”。反之，就叫做“丢脸”。
《红楼梦》中，有个丫鬟特别看重脸面，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难得这个脸面”，她就是秋纹。
秋纹是服侍宝玉的大丫鬟之一，却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论其地位，比不上袭人；论其才干，比不上晴雯；论其贤惠，比不上麝月。她出场少，关于她的描写也不多。
可是，她仅有的几次露面，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身上带有毫不掩饰的奴性，并以奴性为荣，以得到主子的赏赐有“脸面”。
如何理解秋纹之脸呢？我觉得，她有两张脸：一张脸对上，奴颜媚骨；一张脸对下，盛气凌人。
先说对上奴颜媚骨。
第三十七回，袭人到屋外办点事，回来找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晴雯接话，说一对联珠瓶还没收来呢，引出秋纹一大段话：“提起瓶来，我又想起笑话。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顽，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着的人都得了福了。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老太太见了这样，喜得无可无不可，见人就说：‘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枝花儿也想的到。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他们知道，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的，有些不入他老人家的眼的。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说我可怜见的，生的单柔。这可是再想不到的福气。几百钱是小事，难得这个脸面。
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的颜色衣裳，不知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再旁边凑趣儿，夸宝玉又是怎么孝敬，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以上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像这个彩头。”
在秋纹眼里，能得到老太太、太太的赏赐，就是“再也想不到的福气”，“难得这个脸面”，“这个彩头”，简直是无上的荣耀。这里，她奴性毕现，叫人发笑。当晴雯说太太把剩下的赏赐她时，秋纹说了一句叫人瞠目结舌的话：“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也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别的事。”至此，她人格全无，只能令人作呕了。得知袭人得了太太的赏赐，秋纹赶紧去赔罪：“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赔个不是罢。”如此看，秋纹对主子，对袭人等比她地位高的人，完全丧失人格，行动上绝对的服从，精神上绝对的崇拜。
再说对下盛气凌人。
第二十四回，宝玉要吃茶，大丫鬟都不在，小丫头小红服侍宝玉吃茶。秋纹、碧痕打水回来，见此情景，心中大不自在。小红要分辨，秋纹兜脸啐了一口：“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催水去，你说有事，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一照，配递茶水不配！”这几句，口气强硬，态度蛮横，尤其是“你也拿镜子照一照，配递茶水不配”一句，极其狠毒，摧残人心。
秋纹为何如此猖狂？因为她面对的是比她地位低下的“没脸”的小红。可见，在秋纹的潜意识里，等级观念多么分明，多么惧怕小红威胁自己的所谓大丫鬟的地位。
第五十四回，宝玉小解，麝月、秋纹服侍，要水洗手。小丫头端的水凉了，刚巧一个老婆子提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去要，那婆子不给，说这水是给老太太泡茶的，秋纹听了大怒：“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此话吓得那婆子赶紧倒水，秋纹依旧不依不饶：“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每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着的人就敢要了。”那婆子只好道歉：“我眼花了，没认出这姑娘来。”
这里的秋纹，面对着地位比自己底下的粗活婆子，盛气凌人，傲慢无比，言语里甚至把老太太贾母也没放在眼里。她之所以如此放肆，依仗的不过是贾府的掌上明珠宝玉，因为她知道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
至于秋纹的结局，书中没有交代。我猜想，从她的处世来看，一是配个小厮过活，一是卖到烟花巷，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秋纹之脸，表现出她上恭下倨的处世之道。在现实生活中，像秋纹一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们对上奴颜媚骨，对下盛气凌人，一副丑态叫人不齿。
我觉得，真正为人处世之道是上恭下恭，即对任何人都充满恭敬之心，尊重他人，善待他人。只有这样，人才会与他人和谐相处，为自己赢得良好的声誉，也会得到他人的尊重，也就有了“脸面”。
这正是：
秋纹之脸两面分，
对上奴颜下凌人。
猖狂一时堪可笑，
繁华尽处散烟云。
作者李清，笔名了一，男，1968年3月生，山东济南市人，文学、艺术爱好者，著有《京剧与人生》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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