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早6点半”杯第三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吴应举作品
羞涩事
吴应举(四川)
年近五十的农妇偏偏生下第十胎,百姓的幺儿本如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可是那三年,饥荒遍野、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现实,致使爱的真谛大打折扣,但疼在心窝,爱要自强,刻骨的初衷绝无改变。
拜弄沃土,勤动手脚,多种瓜豆,遍采野果,捕野食,养家禽,无所不在其极的找吃找喝,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播撒着爱的光热,让原本不该来世的幺儿能够活下去,长成人。
赶场天,母亲总要找遍鸡窝,尽可能多寻几个蛋、再採最好的青菜、萝卜到集镇上去卖,每斤两三分钱的价格,也毫不吝啬拿出分分角角,买个把把糖、宝塔糖为幺儿添爱,酷热天,为防止糖果融化,母亲抓紧办完灯油食盐杂事,就径直如梭奔家。
玉米面经常接不上趟,仅有的也只能和蔬果、野菜煮稀饭充饥。舀完稀饭后,母亲特地为灶膛添一把火,适度的火候,烘烤着锅面,稀糊渐成固体,这时,用锅铲子,从锅边、锅底铲起干粑粑食物递给我说:快吃,这个经饿!我迫不及待直接在铲子上舔着、啃着,有时还和小姐姐争抢个你强我弱,到口的快感,我盼着母亲下次再使劲多铲些让我吃个饱,天真小傻却不知那并非用劲大小而获啊!
似乎没过多久,总算在另一个场合饱享口福了!
那是一个春末初夏,艳阳高照的上午,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奉母亲之命,要我去三哥和二姐都在那里吃中午饭的大兵团食堂,期望我可以在那里吃点顶饱的。
夜不闭户、门不上锁的六十年代初,毫无可虑,五、六岁的我,独自前往三华里外的地方,房前那道梁,可窥视目送到我达,我欣喜地去了。
很快到中午,三哥收工回伙食团吃饭,他也算大兵团一个小头目,为弟去了,黑呼呼的一大盆就我俩享用,虽然看上去稀涝涝,但里面干货着实不少,吃着柔软可口,干稀搭配着,我食欲猛增,好几碗下肚,腹部胀感并没有阻止和分散眼睛对盆里瞟梢,斜视着还有!肚子胀了,但嘴馋,三哥心知肚明:“还想吃就吃蛮”,我忍不住,又来了几个大块头,直到确是吞不下去为止。
一会儿,三哥叮嘱我独自回家。“路上不要逗留”!他们就出工劳动了。
沿着玉米地的小路一直上行,走了不足百米的路程,烈日下的我开始肚子疼,逐渐越来越胀,头昏昏沉沉,腿也有些拔不动、站不稳,恍惚间,腹部翻江倒海,眼泪直冒,哇……哇!我呕吐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一大滩食物,有的已被阳光晒干,喷到身上,溢在脸上的已干固结痂,双手抓得黏糊糊,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味扑面而来,破旧的衣服也被汗水和污物渗透。晕乎乎的我,抬眼看去,太阳斜搭至山岭约两竹竿位置,我要回家,爬起来鼓着劲,继续向家的方向走着。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熟悉的路程好像如此漫长,少小的蹦蹦跳跳,成了蹒跚学步、走走停停。
终于,我到家,三哥、二姐收工了,母亲知道了中午饭后就让我回家,眼见萎靡不振、瘦骨嶙峋的躯体被沾满污物的破衣包裹的可怜样子,还是厉声呵斥道:哪门搞起的?一下午在干什么,快说!
我胆怯着:头晕,在路上睡着了,还吐了好多饭!
二姐心疼的忙着给我擦身子,很快让我上床睡了。
隐约听见大人们对话:“我一看再看,没见路上有人,咋个的呢?难怪走了一下午哦”!母亲的话音刚落,二姐气茬子打开:“那个要烂不烂、焉耙耙的陈(旧)土豆本来是用来做猪饲料的,青黄不接的季节,用来煮稀饭,搅入些甜荞面,软绵绵、黏嗒嗒的,口感是好,但伙食团把毛芋头、芋母子混到一起煮,吃多了要闷人(中毒)啊!这么酷热的天气,一身弄成这样,“闷死”咋得了哦”!踏脚甩手、猴急火燎的比母亲更是激动。
哪有睡意,这些我都听着,不敢起床,并默念着:今天我硬是吃饱了。
这段经历,往往让我产生疑问,是劣质混杂食物闷的,还是吃多了撑的?童年轶事谜底,早已被社会变革所揭开,母爱被强大的祖国替代。
多少年后,每逢侃往事、拉家常,那般吃不饱、不放手,只顾多吞、哪怕呕吐、晕倒的场景总是难以抹去,我真想滔滔与人一吐,让华夏更能感受到如今幸福的滋味,但一脸羞涩数次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回望脚印,是坦途、荆刺,走过的路,初心永驻!看今朝,怜惜美好,撸起袖子,实践梦景,幺儿——我才会更幸福、甜美。
2020年秋
【作者简介】吴应举,笔名老吴,生于平武,成都某上市公司退休人,大专文化,高级职称,善于文字写作,作品曾见诸中国商业出版社《彩色的纽带》,《四川日报》、《成都工运》、《四川工人日报》、《锦绣》等刊物,行业工作论文多次获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