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雨夜

左存文：陇西人。旅行，饮酒，写诗。曾骑行环太湖、川藏线，徒步过鳌太线、尼泊尔安纳普尔纳大环线，足迹遍布西北与江南。如今在西南大学开了自己的书吧，用了海子的诗歌意象，将书吧命名为“取火书吧”，做了大学老师，讲授写作课程。左存文的诗歌中充斥生活冷暖，贴着生活，燃着抒情的火焰。

陇西雨夜

一

我终于戒了酒，我的兄弟
无酒不欢的日子，结束了
曾经大盘大盘的肉，大碗大碗的酒
用来祭祖，用来成全我们的相聚
此刻，酒已上桌，菜过三巡
此刻，我摩挲着酒杯，从透明看到浑浊
仿佛一切突然陌生，那透明也与我陌生

二

兄弟啊，我多想大哭出来，用泪水酿酒
那样，我就可以狂饮，反复吞下，发酵
可是，哭不出来啊，忍了多年的泪
终于寄住在内心，成了瘾，成了毒瘤
你们成家，你们立业，你们祝福着我的漂泊
你们唱一首歌像撕扯着我的良心
空杯里有个影子，满杯里也有个影子
你们不是那个影子啊，她失踪了

三

你们说，爱情就是相守，就是离别和重逢的反复
就是一个沉默不语的锅具，盛满星辰和日月
我觉得这一切过于高尚，我只选择庸俗
我只想看着她的眼睛，用灼烧的态度
还要牵起她的手，亲吻，拥抱
要一起走向黄昏，走向贫穷和琐碎
也要走向一张床，和澄明的夜色

四

但是我爱的人啊，心有别属
你们让我祝福么？或者诅咒？
或者殉情？或者拿起任何一件凶器？
我只好坐在马路边等着、等着
即使有死亡的念头不断闪过，我也绝不还手
我要等到老去的时候，陪她走着、走着啊

五

爱情和毒瘾有什么区别吗？
一切懦弱的，走向幸福
一切勇敢的，走向毁灭

六

在暴雨中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声音涌入雨水，回旋至我的内心
一群在暴雨中奔跑的人，各怀心事
他们幸福，他们苦痛，他们孤独
一杯开水，变冷，变成雨，劈头而下
仿佛喝醉了酒，它们都是性情中水
不回头，不优雅，以自由的姿态
铺天盖地，只允许呼喊，容许奔跑
我的兄弟，别问这杯子的来历
就像不要问突然的相聚，和突然的雨

七

在陇西，一杯苦荞茶，喝出酒的味道
请原谅我的病，它拒绝酒恰如接受苦
长久地活着，多美好，多么让人心动
请原谅这场暴雨，对一个末路人的掩饰
可是岂能辜负这人生的良夜
纵然生命匆匆

八

我戒了酒。白开水和陌生人
才是生活的主角，我接纳了它们
杯子的容量，适合装温开水，请送我
酒盅的容量，适合盛下性命，我戒了
我的兄弟，任何相见，都不算晚
只要我不是在碰杯的那一刻，或之前
死去，变疯，甚至认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