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离婚后的夫妇再“同居”,这档综艺有多大胆?
以前看《离婚》,读几行就能被老舍文中机警的幽默,逗乐得一阵阵。小说中的张大哥,认为离婚的原因只能是媒人的天平不准——没有充分看准撮合对象。对于他来说,如果人群中有一个姑娘,脸上有点麻子,她必能在普天之下找到一个男人,眼睛有点近视。张大哥能让麻子与近视结成超强婚姻,绝对不存在离婚一说。
老舍的《离婚》写于30年代,到了2021年,我们的《民法典》出了一个“离婚冷静期”规定。30天之内如果双方不去领离婚证,就自动规为“撤回”。这又引起各种讨论。有人认为好,可减少冲动造成的后悔,有人认为太麻烦,如果离婚设冷静期,结婚是不是也应该设。
韩综《我们离婚了》援引美国华盛顿医科大学的一个采样实验,得出人一生中所受的压力感排序,与婚姻有关的占四个。节目里嘉宾笑称,所以远离婚姻至少可避免四个压力来源。
离婚,究竟是人生中怎样一种经历?《我们离婚了》有一句话说得好,“离婚不是为了更加幸福,而是为了减少不幸”。这其实就是一个及时止损的道理。就像一个人掉进粪坑,应该做的是寻摸着如何尽快爬出来,而不是发誓生生世世要与这个粪坑耗上,喝干它的液体、咒骂它的固体,苦苦在臭气中徘徊,寻思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报复这个坑。
《我们离婚了》的创意,真是清新大胆。让离婚后的夫妇在一间屋子“同居”数日,看会发生啥。选取的两对离婚夫妻也很有代表性。一对是老年夫妻,上世纪韩国演艺圈中备受瞩目的金童玉女,他们举行的婚礼也是世纪婚礼。李莹河和鲜于银淑,离婚十五年后首次单独相处。
另一对是年轻夫妇,肉肉和紫苏,刚离婚七个月。两人都是视频博主,能看出他们是那种外表上互相吸引的一对。女生十分美。
这两对离婚夫妻,一重一轻,让观众的心也在沉重与搞笑中沉沉浮浮。前者有种老式的东亚社会男女关系的苦、艰难、难以逾越的不解。后者让人在甜蜜中感到苦涩,也会更让人反思当下年轻人对于婚姻、伴侣的态度。
这档综艺,表面是离婚题材,内核还是在讨论相处。第一对经历了岁月的离婚夫妻,可以看出鲜于银淑在那段婚姻中受了很多委屈。前夫下车刚进到院子里坐下,她就开始大段的诉说。第二集,两人一同外出,在车里,她又开始演说之前在婚姻里受的伤。
积攒多年的伤痛,鲜于银淑这样说出来,对于她来讲,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心理疗愈。有时,人在受到伤害的那一瞬,因为太震惊或彼时没有经验,都不会向造成伤害的一方言说。憋着憋着,多年后,心理创伤已对她的性格或人生,造成极大影响。《我们离婚了》给鲜于银淑营造这个让她倾诉、言说的机会,对于她是好的。
李莹河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婚的?这一点真的想象不到。”这句话让我很触动。大多数人都会记得爱情的瞬间,那么,离婚的瞬间呢?一段关系中,是什么具体事件,让你觉得,够了,是时候离开这个人、结束这段关系?
看完《我们离婚了》两期,片中人似乎都没有说“离婚的瞬间”。相反,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莹河和鲜于银淑都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想和这个人结婚。
也许,人的记忆总倾向于记住美好的回忆,而不是不堪吧。
银淑说是为了感受新的莹河,才来到这个节目。但她却觉得历史再次重演,她经历了和从前一样的旧伤。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不一定能绝对分出对错,关键还是性格合不合适。银淑莹河,也许都分别更适合其他性格的伴侣。他人会不会改变,这永远是他人自己的事。人似乎永远不应试图改变他人,而是反思自己在这段关系中还能做什么。如果自身该做的都做了,关系仍未得到改善,那么真的可以考虑,尽快抽身离去。
目前节目还没播完,很期待看鲜于这一对后续的展开。从预告的剪接看是有冲突的,我们是否可以瞥到,离婚的些许真相?对EX不甘的人,也可以从这一对的故事中,悟出些启发。
韩国电视圈摸爬滚打20年的编剧郑淑,在她的书里有这样一个观点:韩国综艺引起的受众共鸣,不在于真实呈现的趣味,而是真实呈现带来的“张力”所引起的共鸣。“特定角色在设定情况下会产生反应,在不失整体故事性的情况下,制造出仿佛连续剧般的效果”。
《我们离婚了》的编剧显然也深谙这一点。第二期特意邀请肉肉的新视频搭档娜塔莉,一起来录节目。就像观察嘉宾指出的,原来紫苏在视频中的位置,被现在的娜塔莉“取代”了,而且娜塔莉也是离异,有一个和肉肉孩子年纪相仿的儿子,四个人一起出镜时,就像一家人。
娜塔莉的插入,真是一个精妙的引起戏剧冲突的笔法。而且,孩子居然自然地叫肉肉“爸爸”。童言无忌,但刚离婚七个月,别的女人的孩子就叫他爸爸,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平铺直叙的综艺霎时像电视剧一样好看起来。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离婚一个最大的共同点是它总能让人觉得一种可惜,或“不再”。无论曾经多么金童玉女,多么完满幸福,到最后,都很可能是掰开的、不再的。曾经,“双宋”结婚,我们刚写完“韩剧里的女主角终于嫁给了男主角”。但过两年,他们离婚,又不免写,“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人为什么会离婚?也许就像老舍笔下的老李,终究是为了寻求一种感觉,一种他觉得现在对象所给不了的感觉。他要“诗意”,要找到一个他更向往的对象、更向往的生活、从未经历的美好。无论是30年代的离婚,还是现在的离婚,它们似乎都是“不可说、不可说的了”。
一段关系中真正的问题,当然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无论如何,把离婚做成一档综艺,把曾经这个隐形的、禁忌的话题,大方摆出来谈,并探讨一种新的、更健康关系的可能,这个初衷和愿望,是美好的;态度,也是进步的。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微信号:lifewe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