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四川•人物】田闻一 ‖ 贾题韬闯棋城(五)棋韵袅袅
贾题韬踏雪夜归,刚要安息,窗外有人喊他接电话。他好生狐疑,自己在兰州无亲无故,谁会打电话来呢?拿起电话才知道,这是一个厂工会主席打来的。说是魏长林是他们厂一个工人,虽是业余棋手,但自负甚高,当众输棋给贾先生后,觉得大丢面子,一头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这两天神经有些不正常。有点疯兮兮的;工会主席问贾题韬,贾先生能否让两盘棋给魏长林?
魏长林(图片来自网络)
“可以,当然可以。”贾题韬当即答应。他大骇,万万没有想到下棋会下出这样大的事来,把人家棋城的“大棋王”魏长林都快下疯了。
贾题韬说:“请他明天到棋园去,我陪他下,他要赢几盘都可以。”对方表示感谢,这便放了电话。
无巧不成书。
贾题韬刚刚回到屋里,接到办事处通知,说是青藏线通了,明天拂晓起程。贾题韬想打电话告诉那个厂工会主席,这才想起刚才忘了问人家的电话号码,只好失约了。
车行万里。
一路上,贾题韬都想着这个事。真是!他猛地想起了在兰州一个政府机关作公务员的王和生的电话。昨天,该打电话告诉王和生的,为此,他懊悔不已。
回到拉萨,他立刻打电话告诉王和生他之所以失约的原因,并关心地询问魏长林的病情。
小棋王在电话里笑得哈哈的,说是贾先生走后,棋园又是魏长林的天下,他的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他要贾先生放心。
贾题韬听后这才放心,哑然一笑。
数年后,贾题韬从雪域高原西藏回到了成都。
一次在成都举办的西南数省象棋大赛上,他见到了一路过关斩将、直向王峰逼近的甘肃选手魏长林。
真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话。
这时的魏长林棋艺已经大长,最后却一连败在贾题韬的高足刘剑青、蒋全胜手下。
尘埃落定,自负甚高的魏长林摸了摸底,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蒋全胜得过前第六名,刘剑青得过前第四名……至此,魏长林始信,贾题韬当年在兰州说他的水平在全国来看,只算三等,实在客观公允,并无贬意。于是,他更为虚心拜贾题韬为师,以后师陡二人感情日增,贾题韬对远在兰州的魏长林随时加以指导,魏长林的棋艺也日益精进。
只可惜魏长林太为用功,性格也太好强、太急了些,英年早逝。
回到成都的贾题韬,因多方面的贡献,政治地位和学术地位都很高,不断著书立说。他是全国政协委员、佛教文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那年,当我还认不到贾老而又决定采访前,在他居住地附近就不止一次见到过一个气质很不一般的人,我上前笑道,我敢肯定你是贾老、贾题韬先生!他笑得嗬荷地,正是鄙人。很多人想认识贾老,倘若你在风和日丽之时,漫步成都西郊枣子巷外田野,见一老人满头皓发,神清气爽。倘一交谈,则旁证博引,口吐莲花——那必是蜀中奇才、博学居士贾题韬无疑。有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话用在贾老身上最为合适。
贾题韬84岁告别棋坛。
他退而不休。退休后,主要精力用在佛学上,经常被请去讲学;业余时间还是经常下棋,挂四川省棋类协会副主席职。虽然他后来下棋都纯系业余,但还是没有人下得过他;纵然与棋手过招,他对棋手也属辅导性质。
1995年1月8日,86岁的贾题韬先生驾鹤西去。
他留下40万言的手稿《象棋残局新论》由成都蜀蓉棋艺出版社隆重推出,书中收入了他当年在兰州同魏长林鏖战的精彩对局。
这本书发行数万册,在象棋爱好者中风靡一时。据权威人士说,这本书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对传统的中国象棋都有新的突破;尤其是对残局的运作之高妙,出神入化,可说是前无古人。
象棋界后起之秀,有“旷代棋王”之称的象棋大师胡荣华,在贾题韬《象棋残局新论》出版时,欣然接受贾题韬家人邀请飞来成都,在成都新华书店签名售书,盛况一时。可以想见,如果贾老尚在,贾老亲自出面签名售书,又该是一番何等的状况!
遗憾的是,贾题韬贾老这本心血之作、封山之作,竟被海外书商以莫名其妙的“蜀中客”名疯狂盗印,至今如是。
贾老的名气太大了,而且他去世时也才86岁,在我们这个普遍老龄化的社会,他也还不是非去不可的年纪。改革开放了,他在国外、海外的许多故旧、朋友也许不知他去世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住址寻了来。当时我家离他家近,我就见过好些慕名前来拜访他的人。
这些人大都上了年纪,恰好向我问路,他们好些都是贾老过去的同学、同乡、同事、朋友;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神态举止、语言来看,大都来自宝岛台湾和美国这些地方。而且,好些都是象棋界人士、佛学界人士。
我告诉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问对了路,也问对了人;但当我不无遗憾地告诉他们,贾题韬先生已经仙逝时,他们全都默然,不胜惋惜。
我至今记得那样一个场面、这样一个人:来者姓朱,是贾老的山西老乡,山西大学的同学;抗日战争期间,在二战区共过事。朱先生告诉我,别看贾题韬是个文人,其实,如果他继续从军,肯定是个很好的将军。他回忆起他们共同参加由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主持的一个高级军事会议时,在如何开展忻口之战时,阎长官提出一个作战方案,下面的人都说好,当时,仅仅是一个上校参议的贾题韬却明确提出不同意见。他的真知灼见引起阎长官注意,阎长官表扬了贾题韬;过后因为贾题韬卓越的见树,被提拔为少将参议。那时,贾题韬还很年轻,在他们一批弃文从武的同乡同学中,实属凤毛麟角。
这位来自台湾的贾老同乡同学同事,是从文职少将职上退休的。
“贾题韬去早了,可惜了!”这位白发苍苍、风尘仆仆、满怀希望而来的朱先生,不胜惋惜,跌脚长叹。最后,他告诉我,“我既然来了,题韬虽不在了,我要到他家去看看……”他向我拱手作别,转过身去,顶着一轮如血的残阳,顺着我指引的方向,向枣子巷贾老的家走去;走得有些沉重,步子有些蹒跚,与精神健旺的来时相比,判若两人。
目视着朱先生消逝在霞光中的背影,我不禁想起贾老生前很喜欢的那位在成都望江楼住了很久的唐代女诗人薛涛的一首诗《送友人》: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这首诗的意境很有些沉郁,意思大体是:水国之夜是笼罩在凄寒的月色之中的,寒冷的月色与夜幕笼罩中的深青山色浑为一体,苍苍茫茫。谁说友人千里之别从今晚就开始了,可离别后连相逢的梦也杳无踪迹,它竟像迢迢关塞那样遥远。
也许,在成都客居多年、最是精通佛学的贾题韬贾老,生前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境、意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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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