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写作的写作——《金蔷薇》阅读札记
作者简介:杨志涛,正宁县榆林子人,资深语文教师,热爱教育,好读文史。平生三大爱好:培育英才,遨游书海,寄情山水。
为了写作的写作——《金蔷薇》阅读札记
蔷薇的故事
每个人都渴望自己倾注无限温情的人永远幸福。因此,当夏米再一次看到曾经那么极尽所能精心照料的女孩对自己的幸福前景毫无把握的时候,他萌发了一个念头:要送给苏珊娜一朵金蔷薇。根据谁也无法证实的传说,谁家有金蔷薇,谁家就有福气——而且不光这家人有福气,连用手碰到过这朵蔷薇的人,也都能沾光。
于是,夏米把从手工作坊里扫出来的尘土偷偷带回家,每当夜阑人静,就在院子里簸扬,以期从中找到工匠们打首饰时总要锉掉的那少许金粉。经过许许多多的日子,当蔷薇花终于在夏米对即将到来的见面不断的惧怕和犹豫中打成的时候,苏珊娜已经永远离开了。蔷薇花和老人的温情一起,终于没有送达女孩手中,却陪伴老人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
一个老文学家对这朵蔷薇的历史深有感触:每一分钟,每一个在无意中说出来的字眼,每一个无心的流盼,每一个深刻的或者戏谑的想法,人的心脏的每一次觉察不到的搏动,一如杨树的飞絮或者夜间映在水洼中的星光——无不都是一粒粒金粉。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集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
是的,不独文学家,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在生活的尘埃中夜以继日的筛取金粉,以铸就自己生命价值的吗?只是,大多数人缺乏夏米的执着和坚持,眼看着修筑人生高楼大厦的只砖片瓦一一在岁月里消逝,致使生命的原野在无谓的叹羡中荒芜而已。
关于写作
作为毕生从事文学创作的帕乌斯托夫斯基,在回顾其写作经历时,耐心剖析自己在 “筛取金粉”的漫长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以便有助那些醉心于写作的“新手”们成长。在他看来,写作不是政治生活在意识领域的简单延伸,而有其自身的规律性,同时,作为写作家,其身上也肯定有着不同常人的元素。
使命感和内在的动力激励着一个人去经受磨难,创造奇迹。一个真正的作家必须要有良心的声音和对未来的信念,否则像一朵不结实的花那样在世上度过一生,是有愧于自己内心巨大、丰富的思想和感情的。不能想象一个没有使命感的作家,把自己视作特殊的、独来独往的人,能写出在最普通的大众中广为流传的作品。
诗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们周围的一切,而且在漫长的冷静的岁月中从未丢失上天馈赠给我们的这件礼物的人,无疑是个优秀的作家。他们能时时刻刻感觉到生活的更新,能在平凡中找到不平凡也能在不平凡中找到平凡。正是年少时诗意的幻想,为一个作家的成长奠定了最初的底色。
丰富的阅历对作家来说必不可少。大多数人也许都有过创作激情,可是这激情如果缺乏营养,就会像它的产生一样,轻而易举地熄灭。只有用生活不带任何功利性地最大限度地充实自己,才能把创作激情变成创作活动本身。帕乌斯托夫斯基不仅全身心地“到人间去”,而且对于旅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在地图上神游各国,在想象中见识各地风光,在去那些地方之前,先把自己的想象加之于它们,然后实地去印证。有时候,哪怕“在卡车的车厢里”,他也能让自己的思绪漫游世界各地。
除此之外,作家还须对其他一些东西有一些必要的认识。每日每时、随时随地不停顿进行着的构思的形成和充实;被一些偶然事件和我们“转瞬即逝的生命”的喜怒哀乐猛然触发,因此突如其来的灵感;在创作之前就要完成然而却有可能被写作活动本身扩展和砸烂的写作提纲;不能纯粹出于业务上的动机而去观察,但却经常不约而至的各种各样的写作素材;只有那些对祖国人民有赤子之爱,并且感觉得到祖国大地的内在美的人,才可以领略到的具有名副其实的魅力和丰富多彩的内容的本民族语言;需要作家精心选择,只有在性格化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只有在能够像一道光芒那样立时把黑暗中的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个现象照亮的情况下才有权生存,才不可或缺的细节描写;渊源于生活有时也会反过来主宰生活的想象……
帕乌斯托夫斯基把自己能想到的几乎所有关于写作的思想之花,全部展示给读者,使每个热爱写作的读者感受恍然大悟的喜悦和醍醐灌顶的警醒。无怪乎,《金蔷薇》会成为很多作家的枕边书。
文学家眼中的文学家
当代的观点和概念若不同我们时代之前的一切,不同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这类观点和概念的一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不可能存在下去。文学本身就是传统性和时代性的融合。因此,大多数文学家的产生,都离不开生之养之的土壤,而如果这土壤里曾经产生过很多在同一事业上有过卓越贡献的人,则更是如此。
帕乌斯托夫斯基所生活的俄罗斯大地,在产生文学家乃至艺术家方面结出了累累硕果,信手拈出几个,都可以在不同地域不同肤色的人那里得到共鸣。他为自己早就打算写的一本人物传记列出了备极周详的名单,我们有幸读到了他为其中几个作家写的札记,有助于更为深刻地理解俄罗斯文学家们的一些侧面。
契科夫位于雅尔塔的那幢白色住宅,如今已成为该民族文学的栖息之处。所有来此瞻仰的人,都会思索自己的命运,契科夫和谐而又充实的一生,促使人们来对照自己的生活。他的天才和谦逊,尤其是他的善良,使其作品永远拥有最感染读者心灵的力量。
勃洛克的爱情诗与其说是抒发永恒的缱绻缠绵之情的诗句,不如说是诗的巨大力量的迸发,这种力量既可俘虏阅世已深的心,也可俘虏涉世尚浅的心。他的诗歌不只是诗,而高出于诗,变为同每一个人的心的跳动共鸣的诗情、音乐和思想的有机融合。
还有不管在这个不可理解的世界上是多么愁闷,却仍然坚信世界美好的伊凡·浦宁;因精神处于成熟和极盛时期,所以作者见到他时完美的内心世界在他的外表、举止、谈话风度和衣着上外化成非凡气度的高尔基;在屡遭轰炸的敖德萨仍然谈笑风生的尤里·奥列沙;摆脱环境强加于他的一切非他所固有的东西,而只“按心灵的意志”生活的米哈伊尔·普里什文……俄罗斯大地像个多产的母亲,给世界奉献出如此多的诗人和作家,而每个生活其中的人,在这些优秀儿女所呼吸过的空气中生活,该是多么惬意和舒畅啊!
艺术与自然
众所周知,所有与散文相邻的艺术领域的知识,能够大大丰富作家的内心世界,并赋予他的散文以特殊的感染力。一个作家如果是行家而非匠人,如果是精神财富的创造者而非庸人,如果想让其作品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而非像口香糖那样被人稍加咀嚼即随意丢弃,那么他就不应当忽视任何可以开阔视野的东西。
帕乌斯托夫斯基从画家那里学到好的眼睛是如何培养出来的:看每一样东西时,都必须抱定非得用颜料把它画出来不可的宗旨。他依法练习不到两月,果然感觉比以前浮光掠影的去看要有趣得多。在火车上,他遇到的一个画家让他相信,北方哪怕一枝帚石南都能唤起人无穷的联想,足够写出好几篇散文诗。其实,绘画对于写作,不仅在于能使作家们爱上光和色,还在于画家往往能看见常人视而不见的东西。
同样,建筑领域局部与局部之间的对称、朴实无华以及分寸感,都使他的创作获益无穷。一个热爱古典建筑的完美形式的作家,是不会让自己写出叠床架屋、结构繁复的作品的。还有,散文创作的节奏感同音乐是相通的,作家也应该有音乐家所谓的“乐感”来调整文字的节奏。
不可否认,除了艺术,大自然永远是作家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在书中,作者以他诗情画意的笔触,时而带我们走进俄罗斯中部郁郁莽莽的森林,时而仰望北部独特的白夜上空苍白如画的冷月,时而临近黑海沿岸的敖德萨防波堤,去俯瞰神秘的水底世界。帕乌斯托夫斯基诗化的语言与俄罗斯深沉广袤的景致完美融合,让人无数次对谜一样的俄罗斯大地无限向往。也许,正是在这样的土地上,才会出现普希金、柴可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的名字,也正是他们,才配得上这样的土地。
对于几乎所有作家来说,大自然对于作家的创作之作用,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的。可是,它不会自己主动来帮助我们的,只有当我们把自然界当作人一样对待时,只有当我们的精神状态、我们的爱、我们的喜怒哀乐,与自然界完全一致时,只有当我们所爱的那双明眸中的亮光与早晨清新的空气浑为一体,我们对往事的沉思与森林有节奏的喧声浑为一体,难以区别的时候,自然界才会以其全部力量作用于我们。这即是说
我爱大自然,
自然亦爱我,
我相信自然,
就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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