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 | 冷江：这个城市所有的夜晚（组诗10首）
这个城市所有的夜晚（组诗10首）
冷 江
梦中的烟火
儿时夜里有很多梦
每一个梦都能自由奔跑
绿叶在树枝上沉吟
露珠很亮
有一种光泽
离我们很遥远
天空悬挂着白亮的雨箭
我们都坐着小船
在风中摇摆
母亲的眼睛怕光
每一次都迎风流泪
泪光中
我梦见
儿时的烟火
在老屋的灶膛前明明灭灭
像母亲闪烁的眼神
这样的光亮
总在我梦里出现
热烘烘的甜香
以炊烟的姿态升起
祖祖辈辈将你我包围
遍地月光
离家时 母亲
你泪花在眼眶里溢着
父亲只是默默地抽烟
我走出的那几步
有多重哦
母亲 是不是踩疼了你的心？
我想起了 那一晚
咱娘俩守着遍地的月光
小花猫蹭在我们的腿边
豌豆花的香味飘过来 远远地那么暖人
母亲 我要是月儿 那该多好
我会把我深深的眷恋
化作纯白纯白的光 轻轻地拂上你布满皱纹的脸
融开你满脸忧郁的思念
悄悄地告诉你 娘,你儿子回来啦!
夜，睡在天那边的窗棂
夜晚了
我们还都没有回家
天气很热
时光被拧成了无限的水滴
一滴滴都在我们的梦里
归鸟倦了
鸣声若隐若现
梧桐树镇定得像铁
多久也没有开花
我在窗台上等你
小火车还停在我们的手心
这是来到异乡的第三十个夏天了
母亲的眼神
挂在橘黄的灯火里
我从不会哭泣
我知道岁月
总像一张帆
当我们用情感的砂纸去细细打磨
遥远的岸
轻轻翻转
礁石 贝壳 还有渔人网状的目光
累了吗
沙滩上很柔软
海水很咸
不要为了明天的太阳
错过各自端详
有无数的想象
揉成了碎片
听得见他们的足音
渐渐走远
此刻
无需侧目
夜睡在天那边的窗棂
那一夜
那一夜
是圣诞节的最后一天
英伦的天空飘洒着细细的雨丝
从窗外看远处的教堂
在旷无人烟的大街上
默默矗立、神秘而又凄迷
我们都是离群的燕子
找不到回家的旅程
在最黑暗的夜里
我们用熬夜来等待光明
那一夜
我们顶着满天星星
沿着泰恩河畔走向千禧桥
碧绿的河水与星光辉映
是无数双眼睛注视人间
走在古朴的青色铺砖街道上
两旁高耸的尖顶教堂一起向我们挤来
我见过那圆穹顶上艳丽的彩绘
却读不懂她发自心底内在的忧伤
我是来到了星球之外的又一个世界
那么脆弱
与母亲牵挂的唯一脐带随时可能会断裂
我想用最简单的话语
与新世界保持沟通
诡谲的星空下
无数人视而不见
那一夜
我们让世界涂满我们沉静的声音
就像用画笔在漆黑的天幕上
写下星星一样闪耀的姓名
在寒意袭来的那最后一刻
遥远的教堂传来阵阵钟声
一切喧嚣归于沉寂
搏动的心率像一团团跳动的火焰
抱着话筒
万里之外 说不出一个字来
英镑随着时间流逝
而我们唯有默默流泪
那一夜
纽卡斯尔彻夜无眠
无数个酒吧
在黑暗中沉醉
千禧桥像一弯羞涩的彩虹
把泰恩河荡漾的意乱情迷
在北英格兰浩瀚的星空下
曾经的罗马人远逝的了无痕迹
唯有哈德良长城
在无边夜色中若即若离
我看见
荣耀的种子
躲在历史的尘埃里喘息
或许翻开这一夜
就能在阳光照彻和海风吹拂中苏醒
1977年除夕夜的月光
那一年的月光
冷若一池透明的薄冰
我和母亲悄悄地在薄冰中穿行
像两条无家可归的鱼儿
却又像是两枚被冰封的深秋的落叶
四野静寂
我听见来自腹内饥饿的歌声
母亲枯黄的脸上
保留了野菜叶的痕迹
却又从双眸里涌出对炊烟的向往
那一年的月光
像母亲皲裂的手掌
粗糙、坚硬却又充满温暖
而我细小如蚁
默默地踩着掌纹行走
蜿蜒的山道
刻下月光的形状
深深浅浅都像是母亲脸上的皱纹
我们无声地前行
像沉默的犁 开向地心的深处
那一年的月光
是一九七七年除夕夜
最后一轮月光
在天空透亮之前
母亲和我逃离了饥饿的村庄
夜，长在我们的黑发上
我是认真的
风不会冷
夜长在我们的黑发上
有时候
我们像船 在波心里飘走
有时候
我们像灯塔
多么晚了 总要守候到归人
我是认真的
第一眼看起来很沉很沉
你躲在时光机的背后
我们一路颠簸
夜不会撒谎
有时候
我们像花朵 只为了清晨那片刻的露珠
有时候
我们像雾 漫漫的说不清的回忆
我是认真的
二十年后 我们一瞬间
还能触碰到彼此 眼神背后的心跳
我看着你
你看着我
我们都老了
夜静静
流淌
夜的恐惧
夜是不诚实的朋友
在我们最脆弱的时候
悄悄光临
像黑色的幽默
溜进我们的鼻子、眼睛甚至
还有嘴巴
我们无力反抗
在黎明到来前
我们所有的拥有
都视而不见
夜早有预谋
无数的光影
在天地间飞舞
像潮水
漫过我们心的边界
需要一场梦
来缓解我们的恐惧
需要一缕炊烟
让我们从悬崖边苏醒
雄鸡的血性
故乡老屋门前小河潺潺
那些微小的记忆
穿透我们
久已沉睡的眼神
今夜，包公井在月光中荡漾
一千年了
清冷的月光
照着你的一贫如洗的四壁
一层层青苔在璧上攀爬
泥沙可以掩埋岁月
却始终无法掩埋一代代人的追忆和怀想
你在月光中沉默
冷峻的外表是大青石的钢硬和从容
粼粼波光
今夜，你在月色中荡漾
你，照见每一个人的影子
和影子背后一个个鲜活的灵魂
有人喝了井水神清气爽
有人喝了井水目眩神迷
有人听见了千年的吟诵
有人听见了无声的叹息
江水涨潮又退潮
城廓坍塌又修起
历史就像上玄月与下玄月 圆缺难定
唯有这包公井
在月光中轻轻荡漾
有人在苏醒的时候 其实他是在沉睡
有人在沉睡时 其实他却无比苏醒
当所有的欲望汹涌而来
当冲动的颤栗一次次拍打绝壁
你说
我听见了涛声
一千年了
清冷的月光依旧
浮华的世界不停地在奔跑
唯有你的心
在时间的泥沙里日益沉静
井再深 深不过你悠远的目光
穿透夜色 穿透灯火
你在月光中荡漾
这个城市所有的夜晚
在这个城市
我属于眺望者
千万盏灯火里
我相信
终有一盏为我点亮
在远处的群山之巅
我属于思想者
用云朵装饰羽毛
用天际线擦拭伤口
用鸟声蛊惑心灵
在城市与灯火之间
我选择沉默
无数个夜里
童年的风铃
响彻云霄
在城市与群山之间
我选择守望
哭过了笑过了
每一次呼喊
都期待回声
在群山与灯火之间
我选择归隐
宝塔上的黑色琉璃很沉重
风吹过了雨落下了
还是不变的日子
在静静跳荡的灯火里
我是一粒飞虫
逐光而来
即使一百次碰壁
仍不改飞翔的姿态
在最苦涩的时候
想念南方烟雨
想念梦中的那条河
泪光中彼此微微笑着 笑着
时光静静流过
闪烁的繁星，是我寻觅你的目光
曾经，青春悬挂在初月上
如今，初月成了青春的明信片
曾经，你说你选择了地平线
如今，你给世界留下了背影
曾经，你在我们的星空上涂满色彩
如今，我在你的背影里写满思念
曾经，你像清澈透明的山泉水轻舞飞扬
如今，我长成了一棵树站在你曾经走过的路边
曾经，岁月在指缝里如沙漏般默默流走
如今，满天闪烁的繁星依然是我寻觅你的目光
作者简介：冷江，安徽池州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北京市丰台区作协理事、中央财经大学导师。作品散见于《小说月报》、《青年文学》、《安徽文学》、《读者》、《散文诗》等。曾获首届咸宁桂花杯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第二届王亚平海内外诗歌大赛优秀奖、青年文学杂志念亲恩诗文大赛优秀奖、第二届中国工业文学大赛优秀作品推荐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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