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自行车上的童年
自行车上的童年
我家曾经有一辆自行车,它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漆黑崭新。可是后来它旧了坏了,父亲也老了,走了。
记忆中的自行车后座,很稳,很大,坐在上面很安心,也很快乐。
那会我经常坐在后座,开始是骑着坐,后来是斜着坐,但骑车带我的总是父亲。父亲经常骑车带着我走亲戚,逛庙会,一路上总少不了歌声,不是我欢快的儿歌,就是父亲深沉有力的秦腔老调。
上坡的时候,我坐在后面嘴里喊着加油口号,耳朵听着父亲粗犷的喘气声;下坡的时候,我坐在前面大梁上,遇到不好的路面,我的脑门直顶父亲的下巴,惹得他哈哈大笑。
自行车从来都是归属我和父亲的。一次二哥骑车带我,出村的路口被父亲发现了,撵上来狠狠地打了二哥一顿;还有一次,大哥骑车驮着东西又带着我,进村的路口被父亲撞见了,自然是大哥挨了一顿骂。总之,父亲在心疼自行车的时候,更是心疼我,他总是担心鲁莽的哥哥们骑车把我摔倒了。
夏天里,父亲骑车送我上学,车子在金黄的麦浪中穿梭;秋天里,瓜果飘香一派繁忙的景象,周日的下午父亲总是撂下心爱的苹果园,骑车送我上学;冬日里的周末,无论是雪地还是冰滑路,放假的那一天,学校门口总是有父亲等待的身影;春天里,开学了,我拖着春节喜庆的尾巴,不情愿的嘟着嘴,然而在坐上自行车的那一刻,返校的愁虑瞬间化为乌有。
小学到初中的那几年,我坐在自行车后面,把所有的快乐都讲给父亲听,一路上父亲笑着,我也笑着;有时候我也会把学校里的烦心事抖落出来,这时候父亲总是安静地听着,而我的心却像兔子一样乱蹦,生怕父亲生气扔下我。路上的小石子被车轮碾过,蹦着跳着跑出好远。
这时候父亲停下车来,深沉的说道,你看这碎石子,它成不了好的石材,用来压路面,也不好好和沥青混合起来,不踏实,不争取,这山望着那山高,最后也只能被来往的车轮碾到了水渠里,再也爬不上来,夏天暴雨一来,就会被冲到沟里去了,永远也就没用了。
父亲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而我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上,耳朵尖也开始发烫,就差流眼泪了。
高中报名的那一天,父亲用自行车驮着行李送我去车站,路上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了:以后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就不能每周都来接送你了,你也长大了,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你,不够再给家里打电话。
我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拿过钱,装在了衣服兜里,摆摆手对父亲说,没事儿,就在县城上学,来回都有班车,没钱了我就回来了。爸,我想让你再给我买个自行车,我可以骑着车找同学玩儿。
父亲一言不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没过几天,我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学着父亲的样子,骑着它上下学。
后来我上了大学,是要去外地的。开学的日子快要到了,一直闷闷不乐的父亲终于开口了,人家都是往省城考,你非要去外地,看来是长大了,要飞喽。一句话说的全家哈哈大笑,几个月以来笼罩全家的沉闷和不情愿,伴随着笑声和临近的开学日,都越来越淡了。
离家的那一天,还是父亲用自行车驮着行李送我,出门时的欢呼雀跃,却走着走着就没有了,车站越来越近,我的脚步却越来越重,我低着头,不敢看家人,心里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上学啊?省城不好吗?离家近点不行吗?父亲也走慢了,好像是走不动了,甚至连推车都弯着腰。
当我转身坐进车里的时候,透过车窗我突然发现,那辆漆黑的自行车锈迹斑斑,又老又旧,旁边的主人也和它一样,侧着脸,晚霞的红光照亮了父亲的脸庞,又黑又红。父亲嘴里噙着一根烟,和旁边的熟人说着话,强作欢颜的笑声频频传来,眼角却在偷偷地看着我,双手不自觉,不忍心地在车把上摸来摸去。
我的双眼早已模糊了,恨不得冲下车去。可是车子很快就发动了,一声长笛,缓缓的就要出站了。我扭头看去,父亲跟着大转弯的车子,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双眼紧紧盯着我这边。渐渐地车子提速了,转眼间就不见了父亲,我的泪水喷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了。然而车子出站的时候,我抬起了头,再次看见了窗外的父亲,孤零零的站在车站门口,朝我挥手。只是这次风中的父亲,是那么瘦小,慢慢地消失在了车窗外。
上学的那几年,我总是没了生活费就给家里打电话,每次的索取都不曾说一句感谢,自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义务。我拿得自然,父亲也给得干脆。甚至一年才回家一次的寒假,也是短暂而期盼返校的。每次离开家的时候,都是老旧的自行车和苍老的父亲送我去车站。回学校前,总以为接下来就是肆无忌惮的自我放飞,甚至自以为年少的我,可以执剑走天涯,没有家人的牵挂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松。
直到工作以后才懂得生活不易,人生道路的艰难。有那么几次,我双手颤抖着接过父亲递过的钱,却羞愧不敢抬头。父亲却总是微笑着说道,回去吧,家里缺什么就打电话吧,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了,记得说句话吧。我总是微笑着摆摆手,却不曾一次握过父亲苍老皲裂的双手。
这几年,我心中的愧疚却开始不断增强,总想着撇下工作,回老家多陪陪父亲,看看自行车是否还在。但却总是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看着星空中最闪亮的星星,以为发光发热是亘古不变的出现。多少次,计划着买好回家的车票,却又在无奈和徘徊中取消了行程;多少次,电话端的问候也成了常有的片刻沉默,我开始意识到回家陪伴才是最好的礼物。
只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再回家时,却发现自行车早已没了后座,父亲也不再推车走了。我不敢问,也不愿意问,硬着头皮回去,却又硬着头皮离开。父亲总是一个人叹息,却从来没有说过,挽留过我。
我总以为,雏鸟离开鸟窝,再回来就是探望;我总以为,照顾好自己和小家,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我甚至总以为,陪伴和照顾可以来日方长,退休后把自己全部交给父母;我甚至错误地以为,时常的照应有家里的哥哥和亲戚,我是在外面干大事的人;我以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然而有一天,家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先是母亲知道,几个月后哥哥们才知道,等到我知道后,已是亲人无法继续隐瞒的无奈和父亲抗争的失败。
是的,父亲和自行车一样,坏了。
我发疯似的赶回家,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和安详,仿佛一切又都是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表演。病床上的父亲,侧着头,看着窗外,好像在等待什么。
我走近床前,俯身用手指轻轻的想抠下父亲脖子上的一个小黑点,却怎么也抠不下来,颤抖着的手指无力的伸缩着,眼泪抑制不住的开始流下来,多么无用的自己啊,干大事的人怎么救不了亲人啊?!我不敢放大声哭,怕惊扰了睡梦中的父亲。
“都这么大人了,还哭啊,以后心要坚强点……”
几日后,一切都办理完了,我恍惚中,总以为这是一场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里的一切,却总闻到一股生铁生锈发霉的味道。我走出院子,发现了角落里的破旧自行车,那么的可怜,那么的破旧,缺失了后座,没了坐垫,甚至两个轮胎也不翼而飞,只有一个空架子躺着哪里,风吹日晒。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向,都是过往;惶惶凄凄的全是散落的云朵和远处静谧的群山。家门前一排排大树,静静的矗立着,风儿吹过,看到的全是若隐若现的笑脸。
我捡拾起破旧自行车,把它收集安置在一个干净的地方,希望以后能有人来修它,或是在梦里,或是我带着它去归还。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春芹,用发现平凡人生活的眼,借一知半解的文字叙述,讲一段平凡人的不平凡故事,让平凡得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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