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感谢跋涉的脚步【征文】
感谢跋涉的脚步
张曙光||安徽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真切感受，发生在九零年寒冬某一天的凌晨一点多，睡梦中如同天河倒扣,飞流如柱自天而降,将我和妻子惊起。
惊魂未定中，我顺手扯亮床头灯，妻子一脸的惊悚。我眼望着满床混漉漉的场景，一下子明白了。抬头仰望被撕裂的纸糊天花板，从开裂的豁口边水滴还在一下一下地坠落着；哗啦啦密密急急的雨声四面八方地涌进狭小而简陋的空间。
在昏黄的灯光里，在风声雨声里，妻子披衣而起，哆嗦着换了一床棉被。我找来脸盆接住滴下的雨水，一骨碌钻进被窝，一晚上伴着的嗒声在床上辗转反侧。
毕业已经九年，一直潜心于工作之中，却忽视了家的建设。眼看着孩子要进入小学读书了，一家三代四口还蜗居在低矮的两间正屋两间披的土砖房子里。
老房子经常要检修，遇上风大雨大的时候就会钻风漏雨，在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的夜晚，身处破屋的境界里最能感悟“风雨飘摇的日子”这一用语的现实意境。
正是这种强烈的感受炙痛了我，我不得不认真地思考怎么能给老幼有个安稳的家。
年老体衰一生艰辛的母亲，对生活的要求极低，只要吃饱了穿暖了，就心满意足了。常常逢人便说，现在活在神仙府里，比过去不知强了多少。母亲的容易满足,一方面是因为从苦日子里活过来的人，倍尝了生活的苦难；更重要的是母亲心疼儿子，拖家带口撑起一个不富裕的门面（家庭的内外务）不容易，不愿意让十九岁就担起家长责任，陪伴患癌的父亲（二年后病逝）四海求医，从此不得不开始挑起家庭重担的儿子为生计过于辛劳。而我六岁的儿子骨瘦如柴，不知是营养不良是照顾不周还是遗传基因问题，我们无法求解也无心顾及。
看着满面沟壑满手老茧的老母亲和瘦小的儿子，想想自己这一路走来，究竟给了这个家什么的时候，一种责任感就强烈地冲击着心房。
不能这样下去，要改变现状就要去寻求突破。我一咬牙首先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新盖两间平顶房，以后有钱了再加盖一层。妻子担心地说，我们收入低，这样的大动作至少要七八千，手头分文没有，到哪一下子弄这么多钱，再说怎么还债。但我态度十分坚决，我不能让老老小小持久着这样的生存质量。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压力哪有动力？凭着一时的血气，我硬是半年内撑起了两大间敞亮的钢筋混凝土的大平房。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这算是一个不小的轰动。搬住进新房子享受其敞亮空间快乐的时候，烦恼如影随形。两年七百多个日子，没有给我增添一点积蓄去还巨额债务，尽管我想尽设法地创收，然而收效甚微。心间堆起了一座山，该如何搬去这沉重的包袱？
改革的大潮风起云涌，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了支援经济建设，政府出台红头文件，号召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下海经商。单位召开全体人员大会，积极动员并给予政策上的支持。在这一股东风吹拂下，我勇敢地报了名，一方面响应政府号召，但更重要的是解决自己的难言之苦。
一个而立之年从闭塞的农村来到一片繁华的新兴城市的乡巴佬，渡过琼州海峡进入灯红酒绿的世界，除了满脸的惊讶就是满脸的茫然。如果不是我的姐姐姐夫的帮助，我可能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深入改革的前沿阵地。经过一番周折，在姐夫战友的引荐下我进入了当时在海口规模很大的集团公司。
这以前的一个月，我也应聘了几家企业，但被一一拒之门外。我写的简历都是事业单位的德能勤绩，一句谎言也没有，自己觉得还是很不错的，文面上用足了气力，工作上的表现应该是亮点，实绩自感可圈可点，可为什么就是不入法眼呢?后来经过一位来海口早的亲戚指教，我终于明白是缺少从商经历，不善于“涂脂抹粉”。这一金玉良言让我茅塞顿开，以至于我敢在后来的简历中添油加醋地写上一大堆的企业管理经历。不知我的录用中这些编造的简历是否起作用，但起码让我在进入公司后吃了不少的苦头。
我被录用在人事部门，岗位是人事部职员。既然简历中写了许多企业管理经历，那就应该是轻车熟路。正因为如此，我就需要想尽设法地熟悉业务，还要让人看不出我是在现学现卖。常常是马上要露馅了，急得我浑身冒汗的时候，灵光一闪险中过关。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就说打字复印，电脑在当时是新鲜产品，能打字就是一种职业。公司有个文印部，文稿经打印后都是自己复印，我连复印机看都没看过，全是英文的按键不知如何操作。领导要我去复印一批文稿，一下子就傻眼了，怎么办?愁肠百结中想出一招，眼睛瞄着打印室，一看有人拿着稿子进去，马上尾随而去，眼睛死盯着别人动作。也许是年青也许是精神高度集中，一下子就学会了如何操作。装着很熟练的样子，将领导交办的任务完成了,心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今天总算又闯了一个小关口。这种工作中的尴尬与棘手的问题，时时都有可能发生。每天我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生怕哪一天被发现我是个毫无企业工作经验的撒谎的家伙而被炒鱿鱼。
由于我肯吃苦肯动脑什么事都干，半年后我成了公司部门得力的干将，后调入秘书处任干事，不到半年时间就被提升为副处长、处长。
回想一路的经历，满腹心酸。除了小心翼翼之外，我常常是一边自学，一边没日没夜地张罗公司事务。处理文案要及时，尽可能以最快的时间呈现在领导面前。而有些大的材料就常常是通霄达旦地伏案写作，还要想尽设法地搜集我不熟悉的素材，临时钻研我不熟悉的业务和知识。跑外勤最头痛的是政府和宣传部门的攻关事务，因为人生地不熟，从一个封闭的活动范围狭窄的事业单位工作转换成开放城市的企业秘书处掌门人，临时突击充电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挖空心思地拉关系混人缘更耗精力。
印象最深的是公司宣传工作的两件事，一次是请记者为公司做宣传，我跑断了腿。既要尽力地到公司主管领导处申请经费，又要想办法花最少的钱办好事。请记者写报道正面宣传公司需要提供公司情况的材料，集团公司面广需要整理的东西多，我要亲自动手从头到尾地从书面材料中寻找素材，不时地还要向分公司索要值得写的东西。省报记者要请出来不容易，得动脑子曲径通幽地搭上线。真正是劳心劳力，弄得我精疲力尽。
再一次是公司举办大型联谊会，要将政府、部队（因集团总裁是部队出身）、重要的事业单位负责人请出来，一起安排到某大型宾馆举行联谊会。从策划到联谊会的主场安排，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我只有一个助手，还是从学校刚毕业工作经验不是十分丰富的年青人。我辛苦地操办了近半个月，最后一个晚上我累得趴在办公桌上不知不觉地睡了一个通宵。这一次我瘦了一圈。
含辛茹苦的工作，虽然付出了很多回报也丰厚，我当年就还掉了巨额的债务。为了多挣钱，我申请过年值班，二千元的值班费太诱人。可是我最终没有抵挡得住母亲与儿子电话那头的哭泣声，泪光中凝望着窗外熙熙攘攘五彩缤纷的世界，遥想着一家老小心思沉沉地过除夕的情景，我心理的大堤崩溃了，火速办理了请假手续。
大年二十八下午才动身返乡，留给我的只有五十个小时。如果在今天，千里不为遥,也只是一天的车程。可九十年代初，在交通极其困难的时期，隔江渡海，这千里之距就是千山万水的阻拦。我一路颠簸，人山人海里昼夜兼行。几次挤在随地而卧的返乡大军里,心急如焚地盘算着如何争取在三十晚上赶到家。
隔空相望的日子太长，思念就显得特别沉重，除夕之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对于我来说太重要了。强烈的愿望激发了我，想方设法的从车船交替、客货车列车混搭中，一路惊险的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六、七点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家。当母亲从柴房里抱着一捆柴草准备做年饭，已是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喜气洋洋推杯换盏正热闹的时候，我想:如果今年我不回家过年，不知一家分两处的年过成什么样。
因为有这一段人生经历，而后的岁月里再大的困难,我不畏惧；陌生的领域我也敢闯；我变得自信了，沉着了，办事干练了。我知道人生很多的时候困难不可怕，怕的是心理上的畏惧。所以一代伟人的话千真万确，“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现在回想当年的艰辛，一切都是源于贫穷。为了生计四海奔波，一家人天各一方，妻子在家里内内外外,辛苦劳作,拖老带小；母亲锅上灶下，门前屋后忙忙碌碌；孩子心无杂念，自然成长。虽然清贫然而充实，没有奢望但有追求,虽不能朝夕相处却心心相印。因为苦才更追求甜，因为贫才更向往富。
我们这一代人大都和我一样面临过贫穷，都有着由贫穷到温饱的过程，也都有着个人奋斗的历史，大多数人都在奋斗中获得了幸福的人生。
如今，贫穷离我们越来越远。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每天吃不愁穿不愁,物质上的富有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也难以比拟的。然而生活在幸福之中的人们，似乎缺了点什么。离婚率越来越高了，孩子们越来越不听话娇气了，两代人越来越难以相处在一起了，社会的戾气越来越大子，暴力行为越来越离谱了。究竟为什么，是不是幸福生活惹的祸，该不该感谢贫穷？
其实，贫穷是不值得挽留的，感谢贫穷是有前提的。贫穷是压力，压力就是动力，贫穷激起人突围的斗志，置身于困境，人的潜力就迸发出来了。一路被狼追的奋勇，让平凡的人也变得不平凡起来，而奔跑的过程成就了自己。所以说身经百战久炼成钢，关键是要有磨练的过程。而面对富足的生活，如果把它作为奋斗的物质基础，作为起点向更高的方向攀登，那么就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人生永远在途中，贫穷与富裕是相对的,人生的不同阶段社会的不同时期贫富有着不同的内涵。贫穷与富裕只是人生途中两个不同的路段，怎么跨越决定着人生能走多远。贫穷与富裕本身无意义感谢与歌颂，值得赞美的却是面对贫穷与富裕时的正确态度与不停的奋斗，应该感谢的是向上攀登的跋涉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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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曙光，安徽桐城市人，追求有意义生活，努力做有品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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