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县话儿”,按时下讲,应该叫“林州话儿",但我还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时俱进。因为很早时候就远离故乡,在外闯荡。我身边的人,不论来自四面八方,一听口音,就知道我说的是“林县话儿”;如果你给他解释林县改林州市了,我的话叫“林州话儿”,他会蒙圈儿。而且,大部分地球人都知道林县。中国太行山区有个地方叫林县,那地方有一条人工天河叫红旗渠,那地方人说的就是“林县话儿”。林县的名声出去了,“林县话儿”自然也就影响大了,不论好听不好听,人们都会仔细、认真地去听。
走南闯北、身在江湖的林县人大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乘火车、坐汽车,或在繁华都市闲逛、在北国南乡打拼时,打听路、问个事、与人答话,刚没两句,忽然就有人拍打你的肩膀,“喂,你是林县人吧……”然后就是老乡见老乡、喜极泪汪汪,继而相拥相抱、寒暄问候,互留联系方式,成为知根知底的朋友。听到乡音“林县话儿”,是如此地熟悉、如此地亲切,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故乡人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很快映入眼帘、响彻耳际,搅动你的心绪和情感。“林县话儿”里土薄石厚、骨头多肉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山旮旯里长出来的人(尤其是从困难年代过来的人),从小就走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干着移山填海的农活,吃着萝卜白菜、粗米淡饭,喝着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山泉硬水,长出来也大多如石头变成的黑毛大汉和铁姑娘。所以,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眼实在、为人憨厚,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弄虚作假、坑蒙拐骗,一句话掉地下能砸出一个坑。说着有棱有角的石头话,再加上有着石头一样的身板、石头一样的脾气、石头一样的活计,所以,林县人在全国都知名。林县的兵个个都是好兵,训练刻苦、干活舍得出力、打仗敢于拼命,部队都争着抢着要;林县的工匠人人都是好样儿的,建筑大军遍布东西南北各大城市,甚至异国他乡,一幢幢优秀建筑为他们竖起了一座座丰碑!“林县话儿”里有的是熊熊火焰,但缺少涓涓流水。一个地方人的性格,从说话中就能听出个七七八八。不似南方人聪慧、北方人豪爽、东方人委婉、西方人豁达,虽地处中原,但也没有中原人那样大众化,偏隅于太行山沟沟里的林县人说话非常特殊。口音重、嗓门大、“把子”多,很小一件事,本可以轻声细语、慢慢道来,但大部分林县人非要大声大气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有时甚至像吵架。可能是打小就在“水贵如油”环境中生长,缺少清水溪流的滋润,所以表达感情风风火火、大大咧咧,说话对谁都不藏着掖着,从来不会遮遮掩掩、似是而非,让人懵懵懂懂、捉摸不透。当然,就发音上看,似乎也存在问题,与普通话比,在嘴皮子边上的“啊”偏要从口腔深处“媉”出来,舌尖音千篇一律变成舌根音、鼻音,轻声、阴平声、阳平声基本不用,一律改为平声和去声。这样,“林县话儿”自然就缺少了抑扬顿挫、婉转曲折,但却更显得激越高亢、荡气回肠。“林县话儿”如果用乐器伴奏,宜用铜管乐或打击乐,不宜用弦乐和弹拨乐。说林县话儿像吵架委实不够准确,林县话儿更多时候像唱歌,不过不是美声唱法,也不是流行唱法,而是大山里的人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原生态唱法。其实,早就有相声演员在拿“林县话儿”逗乐了,他们说,“林县话儿”本身就是谱子。比如米饭、稀饭、大米饭、稀大米饭、馊大米饭、稀馊大米饭,用谱子唱出来就是“米发、西发、多米发、西多米发、索多米发、西索多米发”。我这里卖弄卖弄,谱了几小节曲子,识谱朋友可以小声哼哼:“13 4 │73 4 │71 34 │513 4 │”;注意,倒数第二拍的三个音符用三连音唱,谱是词、词是谱,词谱一体,可申请专利。如果再配上铜管乐队和豫剧鼓板,我敢打赌,味道独特,一定能赢戏!当然,“林县话儿”也并非尽善尽美,林县人也不是足赤完人。“林县话儿”山里山气、土得掉渣,常常让人听不懂、闹误会,也常常成为无事挑毛病者的谈资笑料。现实生活中不乏以貌取人,甚至以口音取人者,尤其是一些单位和部门的领导,喜欢长的白白净净、说话甜甜美美的人,如那样,“林县话儿”就不具优势,林县人的命运也许就惨了。不加倍努力、不付出一定的牺牲,压根就很难有出头之日。对于语言,国家向来都是非常重视的,专门进行研究者甚多。当然他们研究的多是大众语言,而林县话儿应当是“小众”语言,不知国家有没有人专门研究。听说故乡出了不少有心之人,他们一直在收集、整理、研究“林县话儿”,真的非常期待他们的研究成果。但愿今天的一顿胡诌乱侃,也能让这些乡友们看到,能够给他们研究“林县话儿”带来一些有益启示。
【作者简介】:田新法,男,大学文化,籍贯河南林州。1968年2月入伍,从戎23年,1990年12月转业,铁路工作近20年,曾出版文学作品集《春天过后不是秋》《文乐极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