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笔记:旧时年味系列——肉熟了没
一组旧时年味的文章,也是一段父母赐予的幸福时光。
肉熟了没
张亚凌
儿时过年前煮肉的情形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是除夕夜,在父母住的那间大房子里,连炕的泥炉子上放口铁锅。大半锅水,二三斤肉。
肉在锅里煮着。已经忙完了所有活的母亲,盘腿坐在热炕上,又开始手不闲地做起小零碎活——任何时候她总能找到活干。喜欢说古道今的父亲给俩哥哥摆起龙门阵。他能从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说到康熙雍正乾隆的文字狱,从项羽乌江自刎说到张飞的长坂坡说到岳飞的风波亭,从花木兰到梁红玉……父亲说得兴致盎然,俩哥哥听得很专注,还不时地发问。我呢,就趴在炕沿儿上,死死地盯着铁锅,眼巴巴地盯着,压根就没听父亲的故事。
热气儿出来了,不久,响起“咕咚,咕咚”的声音,肉在锅里翻跟头呢。那声音,比任何语言都有魅力,比歌都好听!我就盯着那锅,似乎一刻没盯住就会有人端走。肉香儿跟着飘出来了,已经直往鼻子里钻了我还是贪婪地皱起鼻子使劲吸。想想吧,美美地吸一大口,而后张开嘴巴,很陶醉地“啊——”,反反复复,宛如大口大口吃肉般。
好像是一个晚上地煮,明明已经熟了,绝对已经很熟很熟了,母亲就是不揭锅盖。隔一阵子,我就问她熟了没,总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快了快了。问得紧了,母亲就说肉烂自香,得慢慢煮。肉味儿越来越浓,感觉到浓得快要爆炸了。以至于有次我喊出了自己的担心:肉香得要炸了。母亲拖长声音说,炸不了,放一百个心。就是炸成肉花花,也能吃。
肉啊,离我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每年,我从摩拳擦掌到挽起袖子准备啃肉骨头(奶奶说粘在骨头上的肉最香),再到耷拉下脑袋继续傻等。浓浓的倦意袭来,忍不住地打起呵欠,就是等不到肉熟。俩哥哥都回了他们的房间,我依然硬撑着陪肉熬夜,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来我问母亲,那时候的肉咋那样难煮,一夜都煮不熟?她笑了,说一出锅不得被你们吃完了,咋招待客人?
年年除夕吃不到肉啃不到骨头,可并不影响我热切地等肉熟。因为我知道呀,我家煮了那么多的肉,迟早会装进碗碟,迟早我能吃上。不过,我一直没有问过俩哥哥,是不是在他们眼里,父亲的龙门阵比肉香得多?他们两眼发光地听着父亲讲故事,还时不时地提问,从没问过肉熟了没。
白眼狼忏悔室:或许,一定,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亏欠子女的父母,只有像我一样父母健在时嘟嘟囔囔,真的转身而去,倒掉进了懊悔里,恨不得扇自己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