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 | 张启超:也说老家过大年之: 赶年集
乡土专栏主编:朱保彰
文:张启超 / 图:堆糖
年集也是集,和平常一样,该早上早上,该上午上午,该单是单,该双还是双头日子,除非大小近(月)的时候加集。
和平常不同的是,平常卖的是日用品,年集卖的东西是以年货为主,所以人们才称为年集。第二个区别就是热闹,平常没事人们一般不到集上去,而年集有事没事都要去,该买的买,该卖的卖,不买不卖去蹭热闹。所以从腊月二十开始逢年集,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捞渣集,整整十天的时间,人们几乎每天都要赶年集。集上的东西像是香蜡纸炮,锅碗瓢盆,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服装鞋帽,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不愁买不到东西。有的人家担心年根东西贵,干货比如细粉木耳,油盐酱醋,有的已经提早买了,有的窖里有萝卜,地里封的有大葱,床底下放的有冬瓜,墙上挂的有白菜,坑里分的有鱼,㸆的有大油,炸的有棉油,还是会㧟个麻竹篮子到集上遛一趟,蹭蹭热闹,瞅点便宜东西。围在卖香蜡纸炮肉架子或者卖果子的摊子前搞搞价钱,看到底哪一家卖的灶画便宜,看哪家的蜡台、香炉子漂亮,以及初一放的坠子炮,十五放的雷鞭炮,其他日子放的麦芒炮,给小孩买顶花帽子,解块花布,买个花兜兜(新罩衣),新瓷碗和用红漆涂了一半还带花的新筷子,和小孩要的大花,摔炮,旗火子,不然小孩跑出来接的时候,一定会大哭大闹,而小孩的帽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再不然就是不好看(恐怕是显贵吧?),往往跑几个集也买不回来,所以,有的小孩是赶一趟集就哭一趟,直到买了新帽子为止。而大多人赶集又都不愿意带孩子,都是把孩子放家里,一是集上人太多,怕挤眯眼了(丢了),再就是买东西不方便,最主要的是小孩到集上爱吃零嘴,爱要东西,多花钱,本来一个物件不在计划之内,小孩看到了不买就要哭闹。所以,所谓新年愉快,只不过是对小孩而言,可以吃白馍,穿新衣裳,走亲戚要压岁钱!对大人只不过是忙碌劳累和忧愁而已。有一首歌谣唱道:新年到,新年到,闺女要花儿要帽,老婆要个破毡帽。因而人们把年比作邪魔,把过年说成是年关,过年就是过关。
新年
年集的时候,可以说村里倾巢而出,路上熙熙攘攘,集上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排满了临时的摊子,有的能排到集外数里。可以用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来形容,谁也别想超到谁前面去,只有跟在别人后面几寸几寸的往前趋。一边看着篮里的东西,一边不时地摸摸兜里的钱。因为那时候小偷特别多,而且还都趁着年集人多掏钱,一不留神,买东西付钱的时候一摸口袋钱就没了,口袋被割了一个大洞,不像现在都是用微信支付宝,小偷没有了可乘之机。本来是早起集往往可以集到上午,而上午的集可以集到半下午,所以就有很多打烧饼、炸油条、炸糖糕的,加上点蜡的、试炮的、人的呼吸(气息)、脚步声、叫卖声、吵闹声、呼喊声,可以说是乌烟瘴气、一片沸腾。往往离集市还有一二里地就要把车子放到路旁,让看车子的看车子,他们会把一片树林或者路边拴上绳子围成一个园子,把车子放到园子里集中看管,然后给一张剪开的扑克牌,或者上面绑了绳子刻了条纹的竹签做的三指来长的车牌子(和染布的牌子差不多,),回来再给一毛钱的看车钱,拿着车牌对照上面的刻线取车子。再㧟着篮子,掂着袋子步行上街。有的专门带一个如人(闲人,多余的),不管买,也不管卖,专门站在集头看车子看东西,别人在集上转悠、瞅东西,买了提着太累也不方便,买一样,送到集外面交给看车的,再回去买一样,再送回来交给他,有时候他能负责几家的,还代管邻居和本村其他人的,直到等得焦头烂额、饥肠辘辘了,大人才从集里挤出来说,等急了吧?该饿了,一会儿给你买个烧饼吃。
也难怪,因为买年货是最费劲和磨蹭人的事,比如买大葱,那时候虽然大部分人家种的都有葱,却都是封沟葱,葱白很少,包饺子炸丸子调凉菜还是要买鞭杆葱,鞭杆葱我们老家很少种,都是安徽太和临泉的人拉着架子车来卖的,既要先挨家问一下价钱,又要看谁家的板正,白子长,叶子少,又要扒扒看看哪家的葱里面泥巴少,上面捆的麦秸腰子细,有的打开里面能揳打出一二斤泥巴,麦秸腰子能有一斤重,而且他们不开捆,就是不零卖,要买就要买一捆,这就要和邻居或者另一个卖葱的合伙买一捆,然后再用卖葱的秤两家平分。即便死乞白赖软磨硬泡的要买半捆,一斤也要贵几分钱。最重要的是刚开始往往他们要的价钱都格外的贵,都拿劲,只有等到快散集的时候他们才松价钱,所以还要瞅准商机,把目标锁定以后先去买衣服,等买了衣服再回头买葱。
新年
买衣服也是先问几家的价格,看谁家的最便宜再回头搞价钱,然后再挑选衣服的颜色,款式,特别是挑花了眼,不知道自己到底相中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还要请人帮忙参考,再试衣服,再搞价钱,最后因为让不让钱,而磨破嘴皮,甚至赌气离开,再去另外一家,到另外一家再把上一家的程序重新重复和演绎一遍,还是因为价格赌气放弃,再回到第一家,接着讨价还价。
虽然如此费劲,可是对于那时候的农村妇女来说也都习以为常了,不足为奇,并不觉得什么。
赶年集最引人入胜的莫过于试,什么都可以先试试,买衣服可以试,来到一个衣裳摊子前,不论买不买,卖衣服的也不管你要什么,都会先拿起一个围巾(少女买长的,妇女买三角形的)列到买家的脖子上,先拿个帽子给你戴上,拿个衣服帮你穿上,然后他们会说如何的合适如何的般配。确定要了,再说价钱,就是不要,放下走了也没有事。
卖蜡烛的会在架子(摊子)角先点燃一支蜡烛试蜡做广告,让赶集的人看他的蜡烛是干碗是水碗,如果是干碗,就证明他的蜡烛是在蜡油里一下下的沾的(沾蜡),这样的蜡烛点燃起来就不容易淋(流),如果是水碗,就证明他的蜡烛是用蜡磨子在土里倒的(倒蜡),这样的蜡烛就容易淋。买炮也是先试一盘听听响不响,嘎(卡)焾炮多不多,所以集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只要哪家试炮马上就会围过去一大圈人,人们都戏谑地说,“有钱买炮响,没钱爷(也)听响。”吃的东西也可以尝,叫“先尝后买,知道好歹”。卖肉的(猪头肉,熟牛肉)大老远就会先切一点递上去,让人尝尝烂不烂,味道好不好。卖果子的也会先拿一个让人尝一尝甜不甜,而买果子的,也一定会先尝尝哪家的果子甜,掂掂谁家的分量重。如果卖家问,甜不甜?封多少?一定会说,甜甜甜甜,下集,下集一定封你的!有的人一个集一封果子没有买就吃饱了。
新年
年集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最后一个集,人们都叫捞渣集,赶集的人大多是配东西,就是一样东西要用了才发现忘了买,赶紧到集上补配,卖东西的大部分都是以清仓处理为主,所以捞渣集是真买真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有人是为了瞅便宜,收拾货底子,不过也有涨价的,有时候集上的果子没有了,肉卖缺了,价格就可能是翻倍,去的时候问问10块嫌贵,到集那头拐回来,已经涨到20了。“早知道刚才买了,”“谁也没长前后眼。”让人后悔不迭。不过贵也要有,哪怕少买点。也有的就坚持不买,过了年再买,反正初六就开集了。
直到要贴春联点蜡烛放鞭炮了,卖年货的这才匆匆收掉摊子,赶回家上坟烧纸。
这时候如果还有东西没有买齐,再到集上去,会看到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只有满地的纸屑和踩烂的菜叶,会失望地说,哎呀!来晚了,集罢了,散了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