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新:开辟“法治试验田”,只做刑辩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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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情千万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定力、没有耐心、浅尝辄止,是永远不能成功的。”

采访 | 新则

在成为一名刑辩律师前,徐宗新曾经是基层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官。2001年,他决定辞去检察官的职位,正式成为一名刑事律师。

从公诉人到律师,立场和身份发生了180度的转弯,压力和障碍也随之而来。

彼时的刑事律师,仍旧面临着“两低三难”的执业困境。所谓“两低”,即“刑事辩护率低、刑事辩护质量低”;“三难”,即“会见难、调查难、阅卷'难”。在做律师期间,徐宗新开始关注刑事律师的生存现状问题,他常在想:都说刑辩难,到底难在哪,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善这一处境?

怀抱着这样的思索,2009年,徐宗新在杭州开了一家专做刑事业务的律所,取名“靖霖”。“靖”是指“在人特别困难之时提供有力帮助”,“霖”为“甘霖”“恩泽”之意。他选择了“攻刑以专,相靖以霖”这八个字作为靖霖律师事务所的所训,希望在浙江打造一块“法治试验田”,以探究刑事辩护的发展路径。

经过了12年的发展,如今,靖霖已经拥有了16家分支机构,总部也从钱塘江边迁至黄浦江畔,采用浙江“靖霖”和上海“靖予霖”的双品牌战略,面向全国布局,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专门从事刑事业务的律所集群。

对此,徐宗新表示,自己的初心其实很朴素,“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择一行,我希望将刑辩做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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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犯罪学比较有意思”

1992夏天,徐宗新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华东政法大学(当时为华东政法学院)一共有四个系可供选择,分别是国际法系、经济法系、法律系和犯罪学系。这四个专业中,他一眼就相中了“犯罪学系”,犯罪学到底学什么,徐宗新并不清楚,只是单纯地觉得“比较有意思”。“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犯罪学’是什么意思,我爸给我写信的时候还误写成'犯罪系’,别人都跟他说,你儿子怎么去学犯罪了?”

大学时期的徐宗新

这个看似有些随意的选择,却是徐宗新与刑法结缘的开始。犯罪学系也确实“有意思”,许多与刑事侦查、办案技能相关的课程,比如刑事摄影课、人体解剖课、三轮摩托驾驶课、拳击课等等,都非常具有专业特色,令外系学生无比羡慕。

四年的大学,徐宗新过得十分充实。毕业之际,恰逢检察院到华政招人,他被检察长一眼相中:“好!还会打拳击!”自此成为一名国家公诉人,负责刑事案件的审查和提起公诉。

检察官时期的徐宗新

刚刚参加工作,就赶上了1996年的“严打”,大量的案子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又碰巧国家重新修订了《刑法》和《刑事诉讼法》。无论在实践层面还是理论层面,徐宗新不得不投入紧张的学习,而这样集中且高效的专业训练,使得他更快地掌握了公诉业务的基本技能。

当书本中的知识点终于有机会运用到实践中时,他才发现,原来二者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作为一名检察官,必须学会通过实践来思考和验证书本上的知识,绝不能纸上谈兵地审查案件。

这也奠定了徐宗新对检察官的印象,他总结出了一句话:“做检察官就别想发财,想发财就别做检察官。”他评价道:“这个职业对专业素质的要求非常高,对年轻人的要求也非常高,经过机关训练的人才,确实比较优秀,也比较守规矩”。

从另一个角度看,基层检察院的工作比较单一,业务范围也相对狭窄。做了几年检察官后,徐宗新还是希望能够开拓眼界,寻找一份“可以终身学习的职业”。他把目光投向了律师行业,认为律师可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涉猎更多的知识”

于是,做了六年检察官后,徐宗新辞去了公职,“下海”做了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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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从公诉人到律师,从综合到专业

初入律师行业,徐宗新充满了斗志,除了刑事业务外,他各种业务、各种案件都想学习、尝试一下。转行律师后,他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起离婚案件,后来,他还涉猎过房地产、建设工程、劳动纠纷、合同纠纷、医疗事故等不同类型的案子。

这些案件拓宽了他的专业领域,丰富了他的办案经历,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挑战。因为不熟悉相关的业务,每接一个新的案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段新的学习过程。那段时间,他除了熟读相关领域的法律规定外,还经常向这一领域的专业律师请教办案经验,很辛苦,但很充实。

而在身份上,徐宗新一开始也不太适应。

多年的检察官工作经验,徐宗新养成了强烈的公诉人思维定势,使他更倾向于站在检察官而不是当事人的视角看问题。这就导致有时候,提出的法律服务方案不够全面,没有充分保障到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有时候,面对当事人的语气和态度又比较生硬,惹得当事人也很恼火:“你到底是检察官呢,还是律师呢?”

至少经过了三年的时间,他才慢慢转型为一名法律服务工作者。在检察院学到的工作方法和积累的经验,包括如何出庭、如何质证、如何调查、如何做笔录、如何写刑事司法的论文等等,也被他转化成了律师的法律服务产品。

转型期过后,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徐宗新离开嘉兴来到省会杭州。在这里,他一边做业务,一边写文章,同时思考着自己未来的职业发展方向。

做了几年综合业务,徐宗新发现,民商事诉讼做起来虽然不那么得心应手,但只要认真处理,胜诉率还是比较高的,而他相对比较熟悉和擅长的刑辩业务,却普遍面临着风险大、收费低、执业难等问题。

刑辩业务到底为什么难、难在哪里?徐宗新希望找到答案。从前在检察院时,他接触到的只是一个区域内的一类刑事案件,但如今律师的身份给了他更多的自由和更大的选择权。他可以在全国的范围内,办各种类型的刑事案件;可以办理侦查、起诉、上诉、申诉的各个阶段;可以做辩护案件,也可以做控告代理案件。

在办理案件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每一个案子都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的诉求和不同的难题,面对的当事人和司法官员也各有特点,让人充满了新鲜感,不会厌倦,也永不可懈怠。刑辩业务看似很窄,但钻研越深,越能感受到其中的魅力所在,也越能发现自身知识的匮乏。

徐宗新意识到,什么业务都做,广而不精,最终难有竞争力,律师还是应当选择一两个专业深耕下去,做专做精。于是,兜兜转转做了7年综合业务后,最终,他又回到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也最感兴趣的刑事领域。

这期间,他偶然了解到,张青松律师在北京开了一家专门做刑事业务的律所——尚权律师事务所,这是国内首家刑事专业所。这件事,给徐宗新带来了很大的触动,也从中获得了灵感和启发。

他想:做一家专门的刑事所,就相当于开辟了一块刑事辩护的法治“试验田”,或许,可以从中探索到“刑辩难”的破解之道。

于是,2009年10月,浙江省首家、全国第三家刑事专业所——靖霖律师事务所,在钱塘江畔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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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法治试验田与靖霖模式

律所创立之初,几个创始人打算做一家20人左右的精品所,专攻刑事领域,将手头的案子办成精品。然而,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有两个巨大的难题摆在眼前:没案子、没人才。

徐宗新回忆道:“我们的定位是只做刑事案件,其他的案子都不做。但一开始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的刑事案件来找你做?”

由于案源少,且只能做刑事案件,律所的人才难招,流失却十分严重。这也是徐宗新遇到的最大问题,“我们很多的人才有能力,但不愿意只做刑事业务,不能坚持只做这一项业务。”

作为浙江省第一块刑辩“法治试验田”,省内律师行业很关心靖霖的命运。成立第一年,浙江法制报专门为靖霖做了一篇报道,题目就叫做《浙江首家刑辩所生存调查》。徐宗新笑称:“就是看一看我们还活不活得下去。所幸我们第一年还是活下来了,但还要看第二年、第三年怎么样。”

最初几年确实很艰难,每年都有人离开靖霖,律师人数始终岌岌可危,人才流失最严重的时候,连律所的合伙人都走了一大半,需要紧急对外招聘才能勉强维持队伍。

但即便是这样,徐宗新也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 他有一个观点,叫做“先专门,再专业”。专业与否不是自己标榜的,而是靠客户的口碑评价出来的,但律师至少可以先做到“专门”,“只有愿意舍弃其他专业、坚持只做刑事专业的律师,才能和靖霖走在一起”。

“做'专业’讲究的是'舍得’,只有舍弃了才能得到。”

没有案子做的时候,徐宗新就领着律师们“练兵”,练好内功。每周组织两场内训,周一练口才,周四轮流讲课做研讨,这被靖霖人称为“刑辩道场”,自创所以来直到今天,从未中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靖霖模式”。

靖霖培训

在徐宗新看来,口才和文笔是刑辩律师的基本功,这也是他多年经验积攒下的心得。

从小在福建的林场长大,刚做检察官时,徐宗新的普通话不够标准,一时间竟成了他工作中最大的障碍。他下定决心,苦练口才,买了一大堆带有拼音的四书五经对照朗读,还对着新闻联播练习发音,一下班,就自己训练演讲和辩论,终于克服了这个问题。

而写文章,也是徐宗新多年来的习惯。在古代,律师被称为“刀笔吏”,顾名思义,律师是“以笔为刀”的。因此,他认为律师平日里多写文章,有助于持续锤炼法律语言和工作语言的表达,对写作法律文书极有裨益。

除此之外,徐宗新也非常重视律师的专业刑辩技术,他对此有着严格的标准:一名合格的刑辩律师,至少要在技能上达到与公诉人相当的水平;如果能够超过公诉人,就可以称之为优秀。

他以自己公诉人的经验举例:“我曾经就遇到过刑辩律师提的辩护意见不全面的情况。在审查案件时,一些对被告有利的情节,检察官注意到了,反而辩护人没注意到,这是很不应该的。如果刑辩律师的辩护意见都无法涵盖过公诉人的意见,你又能提出什么高见来让公诉人采纳呢?”

在这样的严格要求下,几年下来,“靖霖模式”培养出一批优秀的青年律师。同时,为了鼓励、吸引并留住优秀的人才,靖霖也优化了律所内部的薪酬分配方式。

对刚入职的年轻律师,采用底薪加提成的授薪机制,为其专心做刑辩业务提供最低保障;在分红上考虑全所律师的利益,年利润除20%留做律所发展外,50%由合伙人分红,30%由全所律师按照创收比例进行再分配;同时,与分红制度相配套,靖霖也创新出台了《浮动股权制实施办法》,吸收骨干律师作为合伙人,根据个人能力、对所贡献等要素进行年末股份分红,实现对所内律师的科学激励。

一系列的律所管理制度实施后,解决了“没人才”的困境,律师数量也快速增长起来。靖霖律师的专业能力,逐渐在业界内积攒了良好的口碑,在靖霖的快速成长阶段,“80%的业务都是律师同行推荐的”。2016年起,律所平均每年加盟律师40名,创收平均增长60%,在行业内打出了明显的知名度,找上门的刑事案件也日渐增多。

2018年靖霖业务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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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景:“把刑辩做到极致”

浙江这块“法治试验田”初见成效后,徐宗新开始向远方眺望。他希望能从省会走向全省,再从浙江走向全国,在没有刑辩专门所的省会城市各建一家分所,通过靖霖专业技能的推广和输送,培养当地的刑辩团队,为当地法治建设添砖加瓦。

2016年,靖霖先后在宁波、温州、南京等地设立了分所,随后,又东进上海,北上进京;2019年,在靖霖成立十周年之际,为寻求更大的突破和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徐宗新带领一批骨干律师在上海“二次创业”,成立了“靖予霖”律师事务所。

随着16家分支机构的落地,靖霖的专业优势焕发出新的生机,律所的辐射能力也得到显现,由行业的探路者,逐渐来到了领跑者的位置。

徐宗新对靖霖的定位非常清晰:“我们是一家刑事专业律师事务所,其实标准一点讲,应该叫刑事专门律师事务所,即专门做刑事业务的律师事务所。”

刑事业务分为刑事辩护、刑事代理和刑事合规,其中最主要的是刑事辩护。为了保持一家专业所的纯粹性,民商事的案子,靖霖一概是拒之门外的,这是徐宗新一直坚守的底线和原则,对各个分所也具有同样的约束性。

不仅如此,他还提到:“对于刑民交叉的案子,我们也会严格区分。如果它属于刑事案件的性质,我们肯定做;如果属于民事的性质,我们就介绍给其他的律所。既然对外宣传只做刑事,那就实实在在地只做刑事,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

徐宗新对靖霖的愿景,就是把刑辩业务做到极致。

何谓极致?


首先,要真正训练出一批业务能力非常强的、绝不低于公诉人业务水平的专业律师团队,只有这样,律师才能真正赢得公诉人的尊重和认可,才能改善律师的执业现状,提升律师的地位。

其次,要把对刑事辩护业务的研究做到极致,把这一领域现存的问题、难题钻研透彻,提出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

靖霖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年必须出一本书,内容包括对刑辩业务技巧的总结以及刑辩问题的研究探讨。其中《刑事辩护实务操作技能与执业风险防范》,前后一共修订了三次,被法律出版社评为“畅销法律书籍”。徐宗新认为,出版这些书,一方面是要体现一家刑辩专业所总结的成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与律界同仁共享经验。

靖霖秘藏:靖霖所十年来出版过的部分书籍

最后,要发挥刑事律师在中国法治进程中的作用。如何能真正履行刑事律师的使命,推动中国法治进程的发展,这是徐宗新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熟悉徐宗新的人,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两个字:“勤奋”。律所的同事都说,徐主任“闲不住”“充满干劲”“正月初三就说闲得难受开始看卷了”。

这样的勤勉,也被他加注在对青年律师的期望上:“我总感觉一部分年轻人努力得还不够,这也是我现在最头疼的地方,已经提供了这么好的平台和模式,所有的资料和成果都非常丰富,我想青年律师都应该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才是。”

谈到对青年律师的建议,他说了十二个字:“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择一行”。

“假如你选择了刑事业务,就是做这一行了。那么做一行就要把一行干好,投入感情地去做,如果不爱这行,你是做不好的。爱一行后才能扎根于此,深耕专业,把这一行做到极致。在精一行的前提下,才能做出选择,比如可以继续选择做刑事专业也可以选择从事别的专业,但不管做出什么选择,前提是一定要先做到极致。”

而反观他自己的职业道路,也是沿着这个逻辑成长起来的。从一名检察官到一名刑辩律师,再到一个刑事专业平台的打造人,无论他选择了哪条道路,都尽可能地把事情做到极致、落到实处,“做事情千万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定力、没有耐心、浅尝辄止,是永远不能成功的。


附:靖霖10年出版的书籍名录
2011年《浙江省经典刑事辩护案例选》;
2011年《刑事辩护实务操作技能与执业风险防范》;
2012年《刑事司法公正论》;
2013年《刑事辩护实务操作技能与执业风险防范(最新修订版)》;
2014年《辩护人认为(第一辑)》;
2015年《刑事辩护的专家经验》;
2016年《辩护人认为(第二辑)》;
2018年《刑事辩护实务操作技能与执业风险防范(第三版)》;
2019年《辩护人认为(第三辑)》、《刑辩拾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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