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打枣 4

肖来顺来替下肖建虎,让他到牛棚去赶车来,把鲜枣运到生产队的熏枣厂去。当他运过两趟再回来时,从大车上卸下来一摞粗瓷大碗和三只大水瓢,大碗的纹饰与男人头巾一样有着白底色和一粗一细两道蓝杠杠,人们正在疑惑发生了啥情况,只见肖明伦挑着担子往这里赶来。

“大家歇一会儿,歇一会儿。来喝碗绿豆汤,解乏解暑,秋老虎也惹不得啊。”肖来顺召唤大家往有水桶的地方聚集,这里正是一棵粗大的几百年的老枣树,硕大的树冠笼罩出偌大的阴凉。肖来顺冲着较远的枣树,以手卷起话筒喊:“肖承基,下来,你快来喝一碗,去替替你爹,让他也来喝一碗。”

肖承基喝了两碗汤,摸一下嘴唇,擦把汗就去了,肖明岭随后来到,加入了这个队伍。休息的时候,大家围成一个圈,东啦西扯的说笑着。田红柳喝足了水,歇了过神来,她这一组有俩儿子和媳妇,她根本摸不着打枣杆子,她一咕噜爬起来,就近随便拿了一根竹竿,向着一棵枣树奔去,一边走一边说:“大家看着,我也卖卖老,看我上树行不行。”她站定在一棵树下,上下瞅好了,三窜四窜就上了枣树的主叉,她觉着没有值得她打的枣儿,就又上一步,一只脚蹬在分枝上,一只脚蹬在树干上。瞅准了一根重得往下垂的枣枝,她提搂起竹干,双臂一摇,红彤彤的枣子便在空中跳跃飞溅,核桃般大小的枣雨唰唰泻落下来。树下一片喝彩声。

“这棍子就是你爹,我就是你娘……”是肖建虎学着田红柳的腔调,逗的人群爆出一阵大笑。肖明岭正用水瓢喝绿豆汤,他一下笑喷了,是苦笑的样子,而田红柳在树上一阵脸红,左手拿着杆子,右手摘了最大的一个枣儿,使劲朝着肖建虎的方向投去:“你奶奶个球,三天不骂你你就痒痒啊!回去告诉弟妹,让她黑夜夹死你!”“嫂子,你有那功夫?明岭哥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哈哈……”“看,我揍死你个瞎包货”田红柳半笑半嗔,恨不能一下跳下去抓住肖建虎,她顺下了杆子,岔开双腿准备下树,一转身,头发被枣刺挂住,好不容易摘下来,裤子又被刺勾住了,人群又是一阵笑声。

“虎子,你是哪把壶不不开偏提哪把壶啊。你的鞭功练的咋样了?咱今天亮活亮活比试比试,咋样?”肖明岭是在向肖建虎挑战。听从队长肖来顺的安排,肖明岭因病不得不把鞭子交给了肖建虎,他肯定要扶他上马,送他一程,他教了肖建虎使鞭子的方法,出发时如何照顾牲口。二队里的鞭子是肖明岭自己做的,鞭杆用弹性极好的软竹子拧的,枣木木把。鞭绳和鞭梢是熟牛皮的,他把蚂蟥拴到鞭梢上,甩起来特响,而且若打在牲口背上会很疼,用来对付懒牛邪驴最有效。不过,明岭不轻易鞭打牲口,他只是用鞭子弄弄响声,不论是牛还是驴子,多数都能听懂他的话。

“看,就那枝上的枣儿,你打哪一颗?”“我打梢上的那颗。”肖建虎说。“我打第二颗。”肖明岭说。“还是大哥先来,你是师傅啊,但是,别动了我的第一颗!” 大家一起瞅着高枝的那一颗枣儿,肖明岭接过肖建虎手中的鞭子,双脚叉地,气沉丹田,鞭人合一,腿撑腰,腰带臂,臂带腕,掌带指,力量流动就如咏春拳,也如电流一样从身体传直达鞭梢。只听“啪”的一声,第二颗枣儿啪嗒落在了地上,梢上的那一颗纹丝未动。嘟嘟从人群中一跃而出,一下把这颗枣儿吞到了嘴里。

“好鞭法!”人群一阵掌声。“师傅厉害!” 肖建虎伸出大拇指,“第一颗难度低点,我也选颗难的。” “行,你选。” 这时肖建虎仰着脸,看中了另一枝尖上的第二颗枣儿,这一枝比刚才的那枝略高一点。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大家看着肖建虎拉开架势就知道是内行,他手臂挥舞,枣儿落下,不逊色于自己的师傅。嘟嘟跟着落地滚动的枣儿,用前腿摆弄了几下,然后叼到嘴里,又吃了。

肖明岭说:“好,出徒了!我们今儿打了一个平手。不过,你敢和我掰手腕吗?”  这下肖建虎慌了神,忙说:“大哥大哥,饶了我吧,谁不知道你那两下子啊。我这双手还留着挣饭吃呢。”人群里一阵欢笑声。肖明岭环视四周,视点落到肖建虎的脸上,他说:“鞭子真用起来,点到为止,两分力就够了,使牲口像对待小孩子,牲口有灵性,赶车的要细心耐心,你喜欢它们,它们才不给你捣蛋。”肖建虎表情肃然,认真地哼了一声。

肖来顺问肖明岭:“秧歌队组织的咋样了?”,“报告队长大人,秧歌队组织好了,排练了五六回了。我们肖家七男七女都很卖力。”肖明岭顽皮地给队长打了一个敬礼。出乎意料的效果,大家又笑了。田红柳补充说:“自从领了你的任务,他像魔怔了似的,吃饭时,用手指在饭桌上画,掌灯后在自个儿手心里画。有一会吃过晚饭找不着人,原来,他蹲在院子里,趁着月光在地上画,回忆秧歌的路数呢”。

“嘿嘿,咱拽文不行,认字不行,秧歌咱还是满热心的。”肖明岭得意地嘿嘿笑着自我表扬。肖来顺说:“在这里比划比划,让大家看看,大家说好不好啊?”“好,好”群众的呼声一下点燃了他的热情。“行,就我们爷儿四个吧,大家继续歇着,看家伙!”他冲着承建、承均、承远一招手,把他们聚到人圈子中间,人们主动地往后退了几步,好让大秧歌亮开场子。他像江湖艺人敛钱一样,绕着圈子借妇女或姑娘的头巾,绿底红花蓝底黄花黄底翠花。他回到圈子中心,把红黄蓝底头巾分给了承建承均和承远,自己留下了田红柳那块绿色的头巾。他嘴里打着鼓点节奏,左手虚握上擎,表示拿着一把指挥伞,爷儿四人都右手握住头巾,开始表演。

所谓扭秧歌一般是扭出来的,而舞技强悍遒劲的卉原秧歌不是扭出来的,而是跑出来的,在跑动中完成各个角色的动作组合,在完备的套路形式中,互动交流,表现自我。他们爷儿四人,整个场地由左向右旋转起来,在旋转中不断地演化出丰富多彩的舞蹈场图,其中有黄河的流波、浪涛及漩涡,有庆丰收的欢欣鼓舞的喜悦场景。自从人民公社成立以来,肖明岭第一次无拘束的释放自己,畅快展示着自己的舞姿,并作为核心指挥带动着晚辈们。在他的眼中,人群、枣林和天空白云绕着自己旋转成光色斑斓的旋风。在围观的社员眼里,他们是一团色彩旋转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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