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心头事

   芙蓉树越见稀疏，落叶落英铺满了甬道和美术室门前的场地。是课外活动时间，屋里除了方晓，学生只是肖承钧一人，他在专心画一组静物素描。方晓老师正画他的脚石膏模型，他一会儿停住笔，眼睛凑到画板上瞅，一会儿又退得很远，摘下眼镜，眯着眼看自己的画。

洛云飞来美术室找肖承均填一张表格，给他带来了一本练习题册。方晓忙让座：“稀客稀客啊。请坐，坐。”“不坐了，方老师，我还要回班里，给学生讲试卷呢。”“奥，好。听说，最近定亲了？恭喜，恭喜。”方晓说着，凑付着拱手表示祝贺。“嗯，还不错，是霍主任说的媒。丑俊不太重要，有爱情就行。”“爱情？哈哈哈，人家是找你的好条件。找对象最好门当户对，若门不当户不对，条件互补才行。”

洛云飞一时惊讶的眼神，他望着方晓，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有些懊恼，又觉得莫名其妙，他心里在嘀咕，今儿中午，陪着同事上街，遇到一个算命老先生，同事花两毛钱算了一挂，听算命先生掐指解释，同事不住地颔首。同事还非要给他出钱算算，他愣是不算，算命先生说：“不用再拿钱，你刚定亲是不是？这个女的可不是你老婆啊。”听了方晓一番话，洛云飞没有心思继续在这里逗留，他说班里有事，赶忙告辞离去。

方晓目送洛云飞离去，他继续画他的画儿，一阵静静的氛围，铅笔磨着素描纸沙沙作响。“唉！我真傻，……上大学时，女同学邀请我跳舞，我都不跳，想起来真后悔！”方晓冒出这么一句心里话，肖承钧虽不太懂得男女感情，想到师母的为人，也明白了八九不离十。方晓的脚模型已经画的差不多了，画到高兴处，他停住笔，转脸对肖承钧说话：“真他妈的有趣。你看《暴风骤雨》电影里那个老农，见了当官的就赶快站起身来，真是可笑，简直奴性，奴性十足啊！中国的老百姓，就怕当官的，真他妈的有趣。”肖承钧说：“在村里，这种情景司空见惯。有些人天生势利眼。” “今儿早上，我去副食品门市去买肉，到那里一看，已排了好长的队，里面的营业员直喊‘卖光了，没有了’。人们不信，还在拥挤着不走。一手提篮，一手拿着肉票凭证。……”

胖师母推门进来：“老方，家里没蜂窝煤了，买煤去。”方晓哼着，刚才的喜悦得意一扫而光。他嗫嚅着：“先借点吧，借点凑合着，我明天去买。”“鸟么没有，咋混日子。天热了，人家开始吃豆角，咱还吃老茄子！人家冬天吃韭菜饺子，咱还得光吃白菜呢。”守着学生，这番数落使方晓下不了台。他觉得悲凉无奈，方榫不对圆卯，他只是忍着苦笑着：“好了，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蜂窝煤用供应证定量供应，他要拉着地排车到煤建公司去排队购买。他怵头的不是体力，而是买东西时总要排队，面粉、葵花籽、花生、甜酱都要凭购粮证到直属库门前排队购买，还要看柜台里女服务员尊贵的脸色。一进了腊月门买年货，队会排的更长。

等胖师母走了，方晓静默了好一阵子，他问肖承均：“刚才我说到哪儿了？”肖承均说：“去副食店买肉。”“营业员哄他们不走，值班小李看见我，就用眼神示意我从后门过去，我心里明白。”当他说话时，喉节上下不停地滑动，那音调里充满激动、热情、好奇和几分天真。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就悄悄从后面转过去，以前我给副食上画过两次橱窗，里面位置很熟。小李从里面迎出来，他刚从柜台下的竹筐里拿出一大块肉塞给我说：‘老方，给你留了一块最肥的，三斤重，不要票了’。哈哈……关系，人熟是一宝，现在的人，真他妈的有意思，真她妈有意思。”他兴奋的眸子在镜片后放着光，然而喜悦又变成了叹息和摇头。

方晓给家里买回了蜂窝煤，他洗洗手，立即转身，朝着美术活动室走去。他跨入门槛，掩上门，一脸的兴奋与喜悦，他的表情与手势因兴奋而有点神经质。“霍主任刚才接到美国寄来的邮件，他不懂英语，就到英语组找人翻译，英语老师也拿不准，正巧我路过那里，他们就推荐我：‘老方是英语行家，让他翻译一下’。嘿嘿，我一看就明白了，顺口就他给译出来了。哈哈，怎么样，人还是要点真才实学才行，哈哈哈。”

平日里方晓一脸的严肃，这时都变成了喜悦与天真。他的笑声充满了整个画室。直到他目光专注画起画来，嘴自然微微张着，下巴更加突出，仍然不时地露出一些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