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浮躁”

有人说我浮躁,做事东一下西一下,没个稳当。我当然是不认可这种说法的。世世代代当农民是够稳当的,今天下地耕田,明天还是下地耕田,我也没见哪位哥们特别好那一口,一脑门子想着回家继承祖业。言归正传,也有人说陈飞浮躁,苏州刚待够半年又跑去新疆,一个人飘荡了几十天。他是一个很有反省精神的人,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从哄孩子入手。

他大概会失败,因为此浮躁不同于彼浮躁。说得更直接点,陈飞那种情况不能叫浮躁,至于用哪个词描述,等待有识之士指点。

往近了说,三毛一生流浪,从台湾到法国、德国、西班牙,又去美国,长居撒哈拉。她做过一段时间秘书、导游,几个月便逃之夭夭。荷西死后,她好像对什么都不满意。看中了朋友家的房子,她吵着闹着买下来,刚装修好又不要住了。某日又看中一幢小高层,连夜给老爸打电话哭着要钱。后来呢,她还是自杀了。三毛有不少好朋友,似乎没人说她浮躁,今时今日的人也不好说三毛浮躁吧。

远一点说,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他老人家是当地的名人,皇帝都想着他呢,谁敢给他穿小鞋、欺负他,可他还是受不了鞠躬作揖迎接上司之类的琐事。饿得不行了才去当几天官,领点银子度日,刚赚够粮米钱,他又不干了,名曰‘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其人‘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醉,期在必醉。’回家种田吧,好不容易开出的二亩地,常常是草盛豆苗稀。邻居告诉他春天到了,赶紧挑着锄头拉着粪车下地施肥,他倒好,或命巾车,或棹孤舟,寄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搞不清他是郊外宴游,还是下地干活。

吃完上顿没下顿,穿得是粗布衣裳,他不以为意,有事没事写点小文章自娱自乐。需要指出的是,陶渊明的怡然自得跟农村老大爷叼根烟,披着一张革命年代的破棉袄,目光呆滞地倚坐在某个角落里不同,他有远大的关怀。他读书读到‘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太孤独了就‘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能说陶渊明浮躁吗?

‘浮躁’的通常含义

某人踏进大学校门,没人管没人问,课爱上上不上拉倒,想干嘛干嘛。社团活动、工作兼职五花八门,他什么都想试试,可从来不会坚持三个月。学长学姐意味深长地建议他戒除浮躁,静下心来念一本书、做一件事。

也有人说,现代人很浮躁,一脑门子想着快速成功,不会沉下心来思考生活。此浮躁跟大学生不同,他可能目标明确,一心一意要做公司赚大钱。

‘浮躁’经常在这两种意义上使用。陈飞和我在第一种上中招,一份工作干不过两年,一个地方待不过数月。

陈飞大概算不上浮躁

陈飞是个小才子,认真念过不少宋词,仿写本领可圈可点。这只是技术层面的东西,跟他相处起来,但觉其人大气洒脱,不拘一格。有一次跟他讨论‘何为牛人’,共识是,技术高超算不上牛人——就像马鞭挥得好,你完全承认他操作得好,却不会格外欣赏那种技术,以至于要学。

这让人想起肯德基的鸡。测鸡肉成分,白羽鸡大概和家养鸡相去无几;看外表,白羽鸡长得也不丑;看毛色,白羽鸡一点也不暗淡。就上述标准而言,白羽鸡确实不输给家养鸡。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总怀疑哪里有问题,若是价格相仿,果断吃家养鸡。

笼统说来,家养鸡比白羽鸡更有活性。那啥叫有活性呢?比谁跳得高,比谁跳得远,比谁的腿更粗?都有点关系,但似乎不能完全还原成跳高、跳远、腿粗等指标。一只家养公鸡和一只白羽公鸡放在你面前,家养鸡的猛劲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说到这里,我会想到两幅图画,西湖的花丛中盛开一朵红玫瑰,一群游客噼里啪啦拍照留念;茫茫的西北荒漠里长出一朵红玫瑰,会有怎样的触动呢?你大概不会只说它很美、花开得好大、颜色很纯正,而是震撼于玫瑰花竟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你要接着问‘生命力是什么’,真不好往下接。

人家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结了婚跟没结婚一样潇洒,好不容易谋个写歌词的差事,干两三年就受不住仰天大笑出门去。陈飞有着浓厚的浪漫气质,心思敏感而细腻。他干不住枯燥乏味的工作实是情理之中,本性使然,无关浮躁。

如何理解他所承认的‘浮躁’?

一个人能有一个一辈子的爱好是幸运的,幸运归幸运,其中的烦闷与苦恼一点也不少。文学家不是那么好当的,没人知道如何成为一名文学家。文字驾驭水平遇上瓶颈,叙述思路打不开,在房地产公司卖房子大概于事无补,身体和心灵至少有一个在路上,灵感不来,交换空间是最容易想到的路子。

当然,存在一种可能,文学家与文学修养的种子扎得不够深,心有点静不下来——爱好有程度差异。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靠哄孩子玩。

有浓厚浪漫气质的人是不是不适合工作

有人说诗人受不了任何束缚,所以不适合工作。这事得分开看。工作至少有两种,其一,发传单赚钱,过程很无聊,赚钱是全部的意义来源;其二,去亚马逊丛林拍纪录片,过程很有意思,也能赚到钱。廖亮一心挣钱,只要给钱多,什么活都干,陈飞大概做不到。既有趣也能赚到钱的活不多,文学、哲学很有趣,可惜不太有用(能出名的人是极少数)。


文|丁振 编|西子

第49篇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