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历史040–走向一战
上篇《西北淘金》里面咱们说到,在英德造舰竞赛中,劳雷尔既想取悦英裔加拿大人又不愿意得罪法裔,结果是一支独立的加拿大自己的海军,说需要的时候交给英国统筹指挥。结果法裔骂劳雷尔出卖加拿大利益不说,英裔也对这支只有几艘巡洋舰和驱逐舰的海军嗤之以鼻,称之为“铁皮壶海军”,英裔要的是能跟德国海军正面硬刚的无畏舰。
劳雷尔的麻烦包括但不限于“铁皮壶海军”。西部的农民希望能为他们的粮食打开更大的出口市场,同时买到更便宜的工业品,于是劳雷尔重拾自由党的自由贸易政策,要跟美国互惠互利,“自由贸易”成为自由党参加1911年选举的政治主张,尽管历来反对自由贸易的西夫顿脱党抗议。
这个可以取悦出口为主的加拿大西部的主张,听上去不错,但是听到边界南面传来欢呼声,加拿大人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话,经济上加拿大岂不成了美帝国主义的小跟班?来自新斯科舍的罗伯特·博登(Robert Borden)率领保守党坚决反对,说我们的独立和完整不能受制于美国人。
劳雷尔或许有办法对付博登以及国内的反对派们,但是……
美国众议院发言人钱普·克拉克(Champ Clark)是这样评价同加拿大的自由贸易的:“我们并吞加拿大的日子不远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旗帜将飘扬在英属北美殖民地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达北极点。”
什么叫猪队友?这一下子劳雷尔无力回天了,保守党领袖博登击败劳雷尔,当选为新的加拿大总理。
跟自信优雅,浑身散发着领袖气质的劳雷尔相反,罗伯特·博登是一个矮壮呆板的新斯科舍人。劳雷尔善于四两拨千斤,博登则是个力大刚猛的实干家。博登当选后很快就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政治家来说既是机遇又是考验。伟大的政治家需要伟大的时代,但是不够伟大的政治家可能就此折戟沉沙。历史选择了让博登在最艰难的时刻领导加拿大,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差事,要知道加拿大除了英裔还有法裔,而联邦只是一群省抱团取暖。
在欧洲,经过多年错综复杂的合纵连横,形成了两大军事联盟,整个大陆成为一个火药桶,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火星来点燃它,而火星就在1914年1月28日来了。奥匈帝国王储弗朗西斯·费迪南德大公(Archduke Francis Ferdinand)在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分子刺杀,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自认为是塞尔维亚背后老大的俄国,不能容忍小弟被欺,开始进行战争动员准备支援塞尔维亚。
奥匈帝国背后也不是没有大佬,德国立即发通牒要俄国别动,俄国不理,于是德国对俄宣战,对俄国的盟友,一直想报普法战争一箭之仇的法国宣战,迅速借道比利时入侵法国,这又把大英帝国卷了进来。作为大英帝国的一部分的加拿大,自动进入了战争,这就是为什么萨斯卡通的男孩要战死在泥泞的法国战场上。
大战在两个军事联盟之间全面展开:协约国一方主要是大英帝国、法国和俄国,同盟国一方是德国、奥匈帝国还有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冲突很快就在每一个大洋、每一块有人类生活的大陆上展开。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印度自然在英国一方加入战争,意大利和日本随后也加入协约国一方。
美国保持中立直到1917年春天,最后他们也向德国宣战。尽管美国只是在最后一年半加入战争,但是他们提供了急需的新鲜血液和补给,帮助打破双方之间的平衡。
作为英裔,罗伯特·博登当然认为加拿大的责任就是“肩并肩地同英国站在一起”,而法裔也对加拿大为帝国尽义务没有异议,只是在投入程度上比不上英裔,作为反对党的劳雷尔表示全力支持。当时加拿大处于经济低迷状态,战争帮助重振了经济。失业的人踊跃报名参军,坚信这场战争只是一个短暂愉快的冒险:“圣诞节就能回家”。连一贯反对帝国主义的亨利·布拉萨也表示支持,他觉得战争能让法裔和英裔加拿大人团结起来,共同保卫他们的“母国”,人们的情绪都十分高涨。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是帝国主义时代,那时候帝国主义者可不是一个贬义词。”历史学家丹尼尔·弗朗西斯(Daniel Francis)说。
负责征兵工作的是民兵大臣萨姆·休斯(Sam Hughes),工作开始得有些混乱,不过休斯还是迅速征集到3万多人自愿参军,其中三分之二的人刚刚从英国移民过来,参军回去为祖国而战。
休斯选用了最“精良”的武器罗斯步枪装备他们,加拿大设计制造的罗斯步枪,长长的枪管特别适合精确瞄准射击,结果到了战场上,罗斯步枪反而成了一个灾难。原因很简单,罗斯步枪太娇贵,枪管里稍微有些土就打不响,连续快速射击的时候还容易过热,可靠性极差。几千加拿大兵发现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的枪成了“烧火棍”。固执己见的休斯一直觉得不是枪的问题,直到情况变得不可收拾,才用英国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把它们全部替换下来。
第一支加拿大远征部队1914年10月出发,他们在英国进行了训练然后被运到法国。1914年12月,第一支加拿大部队帕特丽夏公主加拿大轻步兵(Princess Patricia’s Canadian Light Infantry)踏上欧洲战场。
宣传机器开动起来,把敌人描绘成十恶不赦的恶棍,动员起同仇敌忾的气氛来,也把敌对的情绪带给了加拿大的“敌国人”。
联邦政府通过了一个《战时措施法案》(War Measures Act),给予政府逮捕和关押可疑危险分子的权力。这个法案实际上给了政府一切权力来“保卫加拿大的安全、稳固、和平、秩序和安宁”。哈利法克斯的一位律师奥康纳(WF O’Connor)起草了这份法案,法案获得了国会朝野双方的支持,就连反对党自由党都这么跟奥康纳说:“记住别拉下任何政府可能需要的权力。”
在那个年代所有的敌国移民都可疑,1916年2月国会大厦失火烧毁,一时谣言四起说是外国人搞的破坏。反德情绪高涨起来,德裔移民小镇柏林(Berlin)被勒令换个名字,改成英国战争英雄霍雷肖·基奇纳(Horatio Kitchener),这就是今天的基奇纳(Kitchener)市。
公众情绪激烈,加拿大政府依照《战时措施法案》开始了对“敌国移民”的逮捕,1914年底第一波逮捕的浪潮掀了起来,8,500多名“敌国移民”被投入监狱。集中营建立起来,身份证开始采用,德国、奥地利和土耳其移民及其后裔成为逮捕对象,还有乌克兰移民,如果家乡在奥匈帝国境内,也一概要抓。在那个排外的古怪逻辑下,乌克兰人都成了“加拿大的敌人”。
5,000多乌克兰移民被关进集中营,被送往新斯科舍的钢厂、安大略的伐木场和英属哥伦比亚的煤矿进行劳动改造。今天加拿大最美丽最有名的班芙国家公园,很大一部分是由德国和乌克兰劳工建立起来的。尽管很多人在战争期间就被释放,但是集中营被彻底关闭已经是1920年的事儿了,那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很久。
不过在那个年代,战时拘押敌对国的国民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很多加拿大人包括一位法裔加拿大议员,也被拘押在了德国,当然并不能把这种带有报复情绪的做法当作合理合法。1988年这个法案取消前,《战时措施法案》又在二战中用于针对日裔加拿大人的关押和遣散,还有1970年针对魁北克民族主义分子,所以“不经审判就关押”也是加拿大的遗产之一,哈哈。
在西欧的战局很快就进入了僵持状态,在法国北部和比利时,交战双方开始掘壕据守,前面是铁丝网,中间是弹坑密布的“无人地带”。第一次世界大战堪称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一场战争,双方付出几百万条生命,结果也只是把战线挪动几公里而已。
1915年4月22日在比利时的伊普尔(Ypres),德军顺风释放5,700升氯气,黄绿色的云团随风飘过无人地带。守在阵地上的法军士兵立即感到窒息,喉咙刺痛舌头肿胀,身上的黄铜纽扣开始变绿,法军崩溃开始逃跑,加拿大军队奉命顶了上去封住缺口,德国人的进攻被打退了。
两天后即4月24日,德军第二次释放化学武器,这次直接对的是加拿大军队。加拿大军队坚守阵地,他们用战壕里的泥水,甚至是自己的尿液浸湿手帕和围巾捂在嘴上和鼻子上。德军发起潮水般的进攻,机枪大炮扫向加拿大军队的阵地。加拿大军队奋起还击,直至把他们的罗斯步枪打得发热卡壳,德军的进攻被打退,阵地守住了。
历史学家帕特丽夏·吉泽尔(Patricia Giesler)说:“第一次出现在欧洲战场上,加拿大军队就赢得了英勇顽强的声誉。”
代价也是高昂的,6,000多人战死、失踪或者负伤,后来德国人又投入更加可怕的化学武器芥子气,烧伤了很多战士的皮肤。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一场战略和战术跟不上技术和武器进步的战争,随着战局的僵持,协约国最高统帅部的指挥水平越发显得水平低下。1916年7月,协约国军队在索姆河地区发动大规模攻势,10万协约国士兵奉命在白天冲出战壕,冲过无人地带冲向德军的火网。接下来便是一场大屠杀,57,000多英国士兵战死、负伤或者失踪,这是英军单日最大的伤亡。
在博蒙特-哈梅尔(Beaumont-Hamel),第一纽芬兰团在试图冲过200米泥泞的无人地带时,遭到德军重机枪火力的射杀。第二天早上点名的时候,790名纽芬兰战士只有68人还能应答,其他人非死即伤,这是战争中最高比例的伤亡率之一。一直到今天,1916年7月1日依然被认为是纽芬兰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草根2019年7月1日在纽芬兰,参加的也是纪念阵亡将士的仪式,见《雨中圣约翰斯》。
索姆河战役已经不是打仗而在绞肉,三个月的战斗中协约国损失将近80万人,而战线只不过向前推进几公里而已。这场战争也变成了消耗战,战争的目标是杀死更多的敌人,让敌人的血流光。
下一篇咱们继续讲述《鏖战西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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