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解不宜结】之“解冤结”信仰初考
“解冤结”信仰初考
——以巴蜀地区摩崖造像为线索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道理浅显而朴实,是中国民众希求平安、倡导谐和的基本诉求之一。事实上,解冤祈祷行为在中国民间流传已久,至清代末年以来,这一带有浓厚民间宗教色彩的个人行为与群体活动,往往有着形似佛、道两教的科范仪轨,但又似并无严格的佛、道两教之区分。
据考,“解冤结”信仰经过长期演变,在清代之前曾一度形成过单独的本尊信仰,即形成过严格区分的、独立奉行的偶像崇拜。这一宗教史实,可能肇始于唐末五代时期的佛教经典,为源自《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相关内容。至迟到北宋时,“解冤结”信仰的佛教本尊信仰基本成形,造就了所谓“解冤结菩萨”信仰,并一度出现过单体雕塑及摩崖龛窟造像。只是宋代之后的“解冤结菩萨”信仰又逐渐流变泛化,在与道教互鉴互动中蜕化为“解冤结”咒术体系,逐渐退出了纯粹的佛教偶像崇拜、本尊信仰的范畴,在民间宗教实践中继续流行于上个世纪前半段,之后方才趋于式微、渐趋消亡。
◎川东地区的三尊“解冤结菩萨”摩崖造像
笔者在巴蜀地区长期从事民间宗教信仰的田野考察,在进行本地域宗教图像搜集过程中,曾偶然发现过两尊明确有造像题记与一尊没有造像题记的“解冤结菩萨”。有题记者一尊位于四川省东部安岳县千佛寨[图版1],一尊位于重庆市大足区北山[图版7];无题记者一尊位于安岳县圆觉洞[图版3]。各造像基本情况,分别简述如下。
图版1:四川省安岳县千佛寨摩崖造像,南宋庆元二年解冤结菩萨造像
图版2:四川省安岳县千佛寨摩崖造像,解冤结菩萨像龛外南宋庆元二年造像题记
图版3:四川省安岳县圆觉洞摩崖造像,解冤结菩萨造像(五代)
安岳县千佛寨中有一龛残像,龛中刻有菩萨坐像一尊。像着交领袈裟趺坐,胸饰缨络,左臂置于膝前,右臂举于胸前,头手俱残。肩后壁处雕有残肢,似应为四臂像。窟外壁有一方造像题记,荷叶盖、双足座的题记外框,为典型的宋代之后的题记外框惯用形制。题记自右至左,共八列竖刻,分列录文如下(因剥蚀风化无法辨识的刻字以“口”符号标示)[图版2]:
1、佛弟子三□炼 同□ 2、 谨发心刻镌造 解冤结菩萨 3、 永远供养用祈过去先代宗祖父□ 4、 早登 佛地见在夫妇寿年遐远 5、 祈睐下嗣良□二□时中大顺 6、 圣贤加护 7、 岁次丙辰庆元二年七月初一日吉□ 8、 佛弟子□大□同室汝□佛护娘建
据题记内容查知,该龛造像应为庆元二年(1196年),南宋宁宗时所造。造像主要是功德主为超度祖先、祈福后人之用。只是既以解冤结菩萨作为供养主尊神像,却并没有在题记中明确的提到“解脱冤结”的相关祈愿内容,或亦可据此推知,南宋时“解冤结”信仰已然泛化,刻造供养“解冤结菩萨”亦与刻造供养其它菩萨佛像的祈愿类同,并无专门独一的宗教仪轨了。
安岳县圆觉洞中有一双重矩形龛[图版4],龛中主尊造像趺坐莲台,莲台置于一牛背上,牛呈纵向站立状;牛之左右两侧各刻造执绳武士及弟子像。此两像之侧,又各刻造小牛像两只,踞于龛侧。且于龛内台基壁面又浮雕有两只相向而立的牛像[图版5],龛内共造有五只牛像。
图版4:四川省安岳县圆觉洞摩崖造像,解冤结菩萨造像龛(五代)
图版5:四川省安岳县圆觉洞摩崖造像,解冤结菩萨造像龛内台基浮雕牛像(五代)
此龛主尊造像身着通肩薄衫,胸前饰璎珞,右手抚膝,左手坦掌执物,置于趺坐之腿间,头部后壁有双重圆形火焰背光。此龛虽无造像题记,无从考究其确切刻造时间,但从造像体态趋于清瘦,衣衫质感薄柔令造像躯体肉感略显但又不十分明显,菩萨所戴璎珞装饰较之唐代造像等趋于简化,雕刻技法惯于使用圆刀,整龛造像呈现出清朗圆巧的风格,基本可以判定为五代时期造像。
值得注意的是,此龛为依附于一座千佛窟(今编为圆觉洞第42号窟)的“附龛”[图版6],应当比主窟刻造时间稍晚,刻造时间从五代晚期直至北宋初年,皆有可能。
图版6:四川省安岳县圆觉洞摩崖造像,第42号千佛窟及其“附龛”解冤结菩萨造像龛(五代)
在大足北山今编为第209号龛内,龛中造像主尊即为“解冤结菩萨”,趺坐莲台,戴花冠,着通肩薄衫,胸前无璎珞,内衣缚带,悬于座下;左手抚膝,右手举玉印于胸前,身后有双重圆形火焰状背光。菩萨所坐莲台置于一牛背上,牛呈站立状。龛外右壁上有一阴刻题记:“(南)无大圣解冤结菩萨壹身”[图版7]。
在“解冤结”称号之前冠以“大圣”之号,这是与安岳题记有区别的。据《大足石刻总录》记载,该龛造像年代为五代时期;但从阴刻字体的风格以及“大圣”称号等信息来看,题记可能并不是五代时的题刻遗迹,而是后来信奉者的补记。据笔者田野考察经验判断,此则题记应为清代或清代以后的遗迹。
图版7:重庆大足北山石窟第208号龛,解冤结菩萨造像,
龛外左侧石壁上有阴刻题记:(南)无大圣解冤结菩萨壹身
◎“解冤结”信仰溯源
在“解冤结菩萨”之名前冠以“大圣”,应可溯至明清以来的关帝信仰。因为明清以来,关帝崇信者众,托佛转道,以关帝信仰为核心的伪经频出,清代所出《圣帝大解冤经》即是其中一部。此经伪托东汉普净禅师垂注开解,据称为慈光慧佛的言传身教。此经共分八品,分别为大解冤经因由品第一、普净禅师说法品第二、解结消灾品第三、解释命元品第四、解释子女品第六、解释六类品第七、解释十难品第八。在此经前有《解冤咒》一偈:
因果生生报不停 恶缘孽债两相寻
从今解脱千年结 善道频开福德门
无上解冤结菩萨摩诃萨 (叩)
经中“因由品”明确说明,此经因由即取材于《三国演义》中第七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卷首语云:
“盖维昭明大帝,得封汉寿亭侯之职,一灵真气,直上斗牛。 拜见斗姆元君,翻阅三生因果,始解夙根。自此屡施感应,显灵於玉泉山寺,得蒙上帝敕命,敕封都天纠察之神。时於玉泉寺中,会故人普净长老,於此清修道德,悟透本来。时普净禅师,已证位慈光慧佛。”
原来,慈光慧佛即是普净禅师,那位传说中关公的师友。其后敷演关公见下界苍生苦痛灾祸,奏请玉皇大帝于大梵天宫中派遣慈光慧佛下界讲法,以解苦济困。该卷末尾宣称,关公于“大梵天中,参谒慈光慧佛,各叙昔情;复将来意以告禅师,请求说法,解释冤愆。”整卷“因由品”佛道参混,却借关公之言行开宗明义。
但此经除却经前解冤咒中提及“解冤结菩萨”名号之外,经中再无其他内容与之相关。此亦是民间宝卷伪经之惯用手法,不足为怪。北山第209号龛题记,冠以“大圣”之号,当与此经有所关涉(托关圣名号)。至于窟中那尊主像是否经清代改刻改妆,甚至本身就是清代补塑,也完全是有可能的。故《大足石刻总录》所考五代造像之说,似可存疑。那么,解冤结菩萨有据可考的最早造像,是否就是安岳千佛寨的南宋庆元二年造像呢?是否可以在同时代或更早的佛经原文中找到其造像依据和出处呢?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系唐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制,此经后附有回向偈一品: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解结解结解冤结,解了多少冤和业。洗心涤虑发虔诚,今对佛前求解结。药师佛,药师佛,消灾延寿药师佛。随心满愿药师佛。
此偈中明确提到“解结解结解冤结”,无论此回向偈是否为唐人所制原文,亦可作为对此经主体思想的一种概括描述,应当是最早提出“解冤结”这一说法的佛经文句之一。复观经文,虽仍无“解冤结菩萨”这一明确称号,可其中有一位“救脱菩萨”已具其雏形。经云:
“尔时、众中,有一菩萨摩诃萨,名曰救脱,即从座起,偏袒一肩,右膝着地,曲躬合掌而白佛言:'大德世尊!像法转时,有诸众生为种种患之所困厄,长病赢瘦,不能饮食,喉唇干燥,见诸方暗,死相现则,父母、亲属、朋友、知识啼泣围绕;然彼自身卧在本处,见琰魔使,引其神识至于琰魔法王之前。然诸有情,有俱生神,随其所作若罪若福,皆具书之,尽持授与琰魔法王。尔时、彼王推问其人,计算所作,随其罪福而处断之。时彼病人,亲属、知识,若能为彼归依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请诸众僧,转读此经,然七层之灯,悬五色续命神旛,或有是处彼识得还,如在梦中明了自见。或经七日,或二十一日,或三十五日,或四十九日,彼识还时,如从梦觉,皆自忆知善不善业所得果报;由自证见业果报故,乃至命难,亦不造作诸恶之业。是故净信善男子善女人等,皆应受持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随力所能,恭敬供养’。”
此后,经文围绕救脱菩萨与阿难之问答,来表现药师如来之愿力弘大,甚为详尽。究其文理法义,此救脱菩萨亦具解困祛怨、普渡横非于世人之愿;此菩萨于唐代经文中首次出现,又于何时演变为可资造像供养的、有明确称号的“解冤结菩萨”呢?
◎“解冤结菩萨”称谓溯源
北宋苏洵撰有《嘉祐集》一部,其间卷十五【极乐院造六菩萨记】云:
始予少年时,父母俱存,兄弟妻子备具,终日嬉游,不知有死生之悲。自长女之夭,不四五年而丁母夫人之忧,盖年二十有四矣。其后五年而丧兄希白,又一年而长子死,又四年而幼姊亡,又五年而次女卒。至于丁亥之岁,先君去世,又六年而失其幼女,服未既,而有长姊之丧。悲忧惨怆之气,郁积而未散,盖年四十有九而丧妻焉。嗟夫,三十年之间,而骨肉之亲零落无几。逝将南去,由荆、楚走大梁,然后访吴、越,适燕、赵,徜徉于四方以忘其老。将去,慨然顾坟墓,追念死者,恐其魂神精爽滞于幽阴冥漠之间,而不获旷然游乎逍遥之乡,于是造六菩萨并龛座二所。盖释氏所谓观音、势至、天藏、地藏、解冤结、引路王者,置于极乐院阿弥如来之堂。庶几死者有知,或生于天,或生于人,四方上下,所适如意,亦若余之游于四方而无系云尔。
据上列记述可知,嘉祐四年(1059年)九月,苏洵之妻亡,苏洵决定全家离蜀。为了超度死去的夫人,苏洵捐造了观音、大势至、天藏、地藏、解冤结和引路王者等六尊菩萨像,连同两副龛座都一同舍予极乐院,在如来堂里供养,为此作了上文《极乐院造六菩萨记》。据此可知,解冤结菩萨的造像之风兴起,应当不晚于北宋。
1987年5月,武威市新华乡缠山村群众在亥母洞寺遗址施工中,发现一批西夏文文献,共34件,现藏武威市博物馆。孙寿龄先生川、史金波先生曾先后对这批文献作过介绍。2005年,《中国藏西夏文献》刊布了这批文献的全部影印件。其中两件题名为《佛说百寿怨结解陀罗尼经》的佛教文献残卷,经段玉泉先生考证, 这两件残卷原本是同一纸文献断裂后而形成的两部分,可以缀合并拼接成一部完整的经文;这一佛经实际应该定名为《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这部西夏文《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与今天所见嘉兴藏汉文本《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的陀罗尼存在着差别。[注1:详见《西夏研究》2010年第4期刊载的“甘藏西夏文《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考释”,作者段玉泉]
西夏文《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的出土,从佛经原文的文献角度,佐证了“解冤结”信仰在西夏时期就已成形,并产生经典解释。现代中土佛教中还流传着的“解冤结真言”或“解冤结经咒”,可能就来源于嘉兴藏汉文本《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虽与西夏本略有不同,但同一祖本的来源应无疑义。不可否认的是,“解冤结”信仰经典形成的时间至少因西夏文《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的出土,可以上溯至宋代晚期,虽然并没有发现宋代经藏中有同名称汉文佛经。
“解冤结”信仰逐渐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剥离出来,除了造像供奉之外,最显著的表现莫过于出现了“解冤结真言”或“解冤结经咒”的简单修行祈福程式,并以《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的问世为依托,产生了关于“解冤结”信仰的经典解释与标准版本。从《佛说解百生冤结陀罗尼经》中独立出来的真言、经咒所规定的修行程式,又附着在民间已经普遍流行的阿弥陀佛信仰中,广为流布。
此外,尚有《寿生经》之类的伪经,伪托唐贞观十三年,三藏法师观经而作。虽然这些经文中也提到“解冤结菩萨”名号,但此经敷陈之论,皆经债、还寿生、寄库、冥礼之诡论,被正统佛教视为旁门左道、伪传邪说,无足为据。但也应当看到,正是这些所谓的“伪经”,为“解冤结”信仰的大众传播鸣锣开道,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实际作用,也起到了民间普及的客观效果。
◎“解冤结”信仰的佛道互鉴与民间流衍
至迟在宋元之际,开始出现一种名为“解冤结”的词牌,成为颇受当时道士欢迎的一种填词格式,词作内容多为表现道教修炼、出世隐居、长生安乐的主题。据传为全真派著名道士丘处机作有“解冤结”词三首,词曰:
北方一日,南方一日,共东西、四方交日。梦寐沉沉,且往来、游行销日。待佗年、道心开日。百年短景,都来几日。暗推排、今朝明日。不觉推排,到圣贤、嘉音来日。洞天开、是吾归日。
当初学道、凭空炼己,志冲天、人间无比。放旷山林,次后复、逍遥云水。过夷门、又临秦地。飘蓬十载,游程万里。度关津、崎岖迢递。事事谙来,但悟了、般般总弃。只随缘、布裘芒履。
山河已定,干戈不起,太平时、八方和义。斋醮频修,盛答报、虚空天地。谢洪恩、暗中慈惠。千年一遇,神仙出世。幸遭逢、莫生轻易。供养精严,但一岁、胜如一岁。遇良辰、大家沉醉。
道士们的词作往往可以即兴演唱,作为宣传道教教义的辅助手段之一,至于这种词体格式为什么命名为“解冤结”,目前尚无相关文献可资考索。不过,“道藏”中关涉“解冤结”信仰的道教经典着实不少,略微翻检,即可见《太上道君说解冤拔度妙经》《太上三生解冤妙经》《太上始天尊说东岳化身济生度死拔罪解冤保命玄范诰咒妙经》《太上说通真高皇解冤经》等诸多名目。这些“道藏”经典究竟初撰于何时,是否源于或借鉴了佛教“解冤结”信仰,或者又同时融汇掺杂了中国民间“解冤结”信仰,都是有待进一步探研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大足北山209号龛解冤结菩萨造像的骑牛造型,在现有佛经文献中得不到确切证释,故有研究者据此揣测其中可能掺杂有道教因素,譬如与“老子骑青牛”形象的互鉴,这体现着五代时期之后的佛、道、民间原生宗教混融的趋向。那么,“解冤结”词牌的出现,及其在道士传唱中的广泛运用,以及“道藏”现存诸多关涉“解冤结”信仰之道教经典,能否作为这一揣测与假设的间接佐证之一,还将是一个需要长期求证与深入研讨的课题。
另一方面,暂且搁置这些关于“解冤结”信仰在佛、道两教领域,如何各行其道乃至是否又如何互鉴的严格研讨,且说这一信仰在民间流衍的情形,逐渐呈现出并不严格区分佛、道之势。
自清代末年以来,民间将“解冤结”信仰随意植入带有佛、道两教科仪形式的宗教实践之中,出现《解冤结咒》《解冤结忏》等名目繁多的、流行各地的民间宗教经典,甚至还出现了以道教符咒格式书写的,实则内容又以佛教说辞为主的符咒。这样的“解冤结”符咒,曾一度被刻制为版画,在民间大量印制、散发、流传。
据笔者所见,有一种所谓“西祖敕封解冤灭罪”符纸[图版8],上端刻印有咒文如下: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日结成冤,三世报不歇。吾今传妙经,解除诸冤障。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消灭。一如佛敕,准教奉行。右符告下:西祖敕封解冤灭罪。
符纸下端,刻印有一梳双髻的道教人物形像,似即为专司此“西祖敕封解冤灭罪”的本尊神像。除了民间一度流行的此类“解冤灭罪”符纸之外,后来还出现了更为简便的刻印有“解冤结”名目及图式的“纸马”。
图版8:“西祖敕封解冤灭罪”符纸
据笔者所见,晚清至民国时期,国内偏远地区,尤其以整个西南地区(云、贵、川三省及其周边)为代表,可能都一度盛行过以“纸马”施行“解冤结”祈愿的民间宗教活动。
所谓“纸马”,指旧俗祭祀时所用的神像纸,祭毕随即焚化,后演化为在特定场所向空中四方抛撒,以此行祭祀祈祷之用。纸马的形式实质上就是木刻黑白版画,云南地区研究者又多称其为“甲马纸”,这是根据最初收集这种民间版画的保山、腾冲、大理等部分滇西地区的民间称呼而来。上个世纪末,在四川阿坝、甘孜一带,以及西藏地区,民间仍在以抛撒方式使用纸马,故此纸质实物尚较易搜集。
纸马上的“解冤结”图式,被民间艺人简化为一头直立着袍服的人形牛首神像与两位体量极端缩小的立姿并列人像。图中牛首神一手执瓶状物伸向两小人,一手抛出丝带状物,带端又系一笔状物,笔尖正对两小人中间,似施法术状。图版边框右上侧,刻有“翻解冤结”四字[图版9]。
据此纸马图式,不妨推测,此牛首神像即是以“解冤结菩萨”所乘牛像衍化而来,以此简化形象来代表“解冤结菩萨”或“解冤结大圣”之神祗;两位并列立姿小人像,即为表征所有世间“冤结”之人。此牛首神像拥有神力与法术,专门“翻解冤结”。
无论如何,“解冤结”信仰的佛道互鉴与民间流衍,发展至清代末年,逐渐从单一的本尊神祗信仰转化为泛化的、通灵式的咒术信仰,在并无严格佛道区分的情形之下继续流行。
图版9:“翻解冤结”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