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罗｜千年汉罗 匠心传承——四经绞罗织造技艺和传承
罗作为中国最古老的特殊组织结构丝织品类之一，其历史悠久，有着独特的肌理和质感，是中国古代高超丝织技艺的代表之作。四经绞罗作为复杂罗组织中的一种，最早出现于商周时期，兴盛于汉代，宋代达到鼎峰，明清以后逐渐衰落，现如今四经绞罗织造工艺几近失传。自1996年开始，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家明织造坊四经绞罗织造技艺传承人——周家明，复原了已经失传的四经绞罗织造技艺，且复制了织造难度极高的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耳杯菱纹罗、江陵马山楚墓出土四经绞罗。
工作中的周家明（摄影：蔡婧）
一、四经绞罗释名
《玉篇》中载：“经，经纬以成缯帛也。”织物一般由经线与纬线交织而成，从丝为经，衡丝为纬，凡织，经静而纬动。经线便是织物中的纵线，罗的两股纵线相互纠绞谓之“绞经”。
《易·系辞》中写道：“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尔雅·释器》中载：“鸟罟谓之罗。”由此说明，罗最初并不特指丝织品种，而是古代先民作为捕猎工具用的“网”。到了汉、唐期时期，把绞经织物称为“罗”，有着“方孔曰纱，椒孔曰罗”的说法。明、清以后，罗的名称开始与纱相互借用混淆，并以“纱罗”作为绞经织物的统称。但“纱”与“罗”无论是在组织结构还是织造工艺上都有很大的不同。罗是指多根经线相互扭转，相邻绞经组之间环环相扣连接形成链条状，并与纬线交织的绞经罗织物，也就是链式罗。
链式罗自古以来就有丰富的组织结构变化，在考古发现中，使用最多的链式罗为四经绞罗和二经绞罗，它们在经线相绞根数和纱线密度上存在差异。一般来说，二经绞罗常与四经绞罗同时交织出现，互为花部与地部，从而在织物表面形成花纹，其中织造水平最高以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耳杯菱纹罗最具代表性。
绞经纱组织（家明织造坊）
四经绞罗组织结构
自古以来，罗作为丝绸品类中的高级织物，只有上层阶级才可穿用。《战国策·齐策》中载：“下宫糅罗纨、曳绮縠，而士不得以为缘。”以罗为材质的服饰，常用作官服。唐代时期，政府颁布了官服制度以不同的服饰质料来区别官阶，其中罗限于五品以上的官员使用。宋代着罗衣成为一种时代风尚，宋词中有大量关于罗衣的描写，向子諲在《秦楼月》中写道：“玉阶白露侵罗袜。”张泌《江城子》：“窄罗衫子薄罗裙。小腰身，晚妆新。”
服用罗款式多样，有罗衫、罗裙、罗鞋、罗囊、罗巾等。古人服饰衣料大量使用罗，是因为罗的实用性极佳，孔眼状的透气罗织物可谓是绝佳的春夏季衣料，如明代穿衣根据时令选择衣料，刘若愚在《酌中志》中曾写道：“自三月初四日至四月初三日穿罗”，“自（九月）初四自换穿罗”。除了用于服饰品，罗还用来制作家居用品，如罗帷、罗幕等，张纲《点绛唇·荣国生曰二首》中写道：“罗幕重重，画堂迎腊和风转。”李白《春怨》：“白马金羁辽海东，罗帷绣被卧春风。”王昌龄《长信秋词五首》：“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
二、四经绞罗技艺发展现状
四经绞罗是区别于一般织物经纬线上下垂直交织的绞经织物，经线之间互相交叉缠绕，织造工艺极为复杂，装造形式更为繁复。如使用细密度较高的丝线织造，极易产生断线和残疵，织造过程中需要不断整理丝线以保证其织造质量，因而四经绞罗只能使用手工织造。历史上关于四经绞罗织造技艺的相关文献极少，只有元代薛景石著《梓人遗制》中简单介绍了织机的名称和尺寸。目前，四经绞罗在极小范围内织造，例如苏州圣龙丝织有限公司织造的四经绞罗为素罗，中国丝绸博物馆以长沙马王堆出土的杯型菱纹罗为复制对象，但织造密度还未达到马王堆汉墓中的四经绞罗织造密度，只有苏州丝织工匠周家明复织的马王堆汉墓中耳杯菱纹罗，与马王堆汉墓中的四经绞罗密度接近。
三、四经绞罗复原与传承
家明织造坊以最传统的手工织造方式运营。“四经绞罗”织造技艺传承人周家明，现年63岁，28岁时开始跟随父亲学习织造，精研漳绒、缂丝、宋锦等高档丝绸的织机装造与织造技艺。
周家明复原四经绞花罗的机缘始自1996年，一位日本顾客的中间商拿来一块四经绞罗小样，这种菱纹罗便是汉代出现的四经绞花罗，花部是以大小不同循环对称的菱纹。为了探索罗的织造，周家明翻阅了大量历史资料书籍，找来毛线、木框制作了四经绞罗的组织结构模型以及模拟织机，试图找寻四经绞罗经线相绞的规律。织罗最关键的一步在于复原四经绞罗织机和装造方式，由于罗机特殊，为了制作更加契合的零部件，周家明亲自选材、削木和组装织机。通过一年中无数次实验装造和研究，周家明成功装造出四经绞罗织机。
日本菱纹罗（家明织造坊）
家明织造坊于1997年开始织造四经绞罗匹料，周家明也开始了长达22年的漫漫织罗研究经历。2014年，南京云锦博物馆与湖南省博物馆合作复原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耳杯菱纹罗”，由周家明先生完成复原织造。“耳杯菱纹罗”是马王堆汉墓中的代表性四经绞罗织物，图案中央为纵向的瘦长菱形，左右两侧各附加一个不完整的较小菱形，形似耳杯，纹样以显花与隐花的形式相间排列，其中以一件罗地“信期绣”丝绵袍面的经纬密度最高，可达到120*38根/厘米。“耳杯菱纹罗”的织造难度极大，由于其精密度高，选用的丝线极为精细，织造时张力大，丝线极易断，所以对丝线的强度要求高，且纹样复杂。历史上关于其织造技艺也无资料可寻，使得“耳杯菱纹罗”的复原并不顺利。周家明通过不断积累的织罗经验，加上无数次的实验上机，如今织造经纬密已达到86*26根/cm。周家明于2014年获得苏州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四经绞罗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称号；2018年，周家明荣获第十届“非凡时尚人物大奖”。
朱红耳杯纹四经绞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
虽然周家明匠心传承，复原了千年汉罗，但由于手工织造四经绞罗成本高，速度慢，四经绞罗组织结构复杂，必须使用手工织造，即使在改进了木机之后，每天最快也只能织造5~10厘米，人力、资金消耗大，四经绞罗的生产销售境遇愈加艰难。织造坊目前只能靠织造宋锦、妆花锦等其他丝织品和复制博物馆藏品的收入来维持四经绞罗的研究。但由于外需市场的缩小，销售情况不容乐观。为了打开市场，周家明也曾尝试开发工艺品，把四经绞罗织成艺术字装裱，制作成罗扇等装饰品，但因产品价格高，色彩低调，大众认知度低，懂得内行人又很少，四经绞罗的创新产品最终没有走向市场。面临这样的困境，周家明的织造坊并未停止，只因他始终执着于“什么时候才能织出像马王堆汉墓出土杯纹罗那样精致的四经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