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香和她的龙场九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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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香和她的龙场九驿
文/赵永康(西南大学教授、泸州文史专家)
奢香的故事在川滇黔湘边境地区广泛流传，近年，更因电视连续剧《奢香夫人》而全国传播。
明代初年，奢香带领她的同胞，开通龙场九驿，使从四川经黔边去云南的道路得以畅通，大大方便了川黔滇三省的交通，促进了泸南黔边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几百年至今，谈起这个为祖国统一与西南边境地区开发作出过如此重大贡献的彝族土司女头人，没有人不佩服，没有人不赞赏。奢香是元明交替之际古蔺扯勒土司的女儿，明洪武十年（1377）出嫁贵州水西彝族头人霭翠为妻[1]。道光《大定府志》引录《夷书》:“奢香乃永宁且蔺[2]奢氏之女。天启四年，安位追王三善于内庄，奢寅至大方第中，俄射第梁，正中太极图而走，位见矢，追之，及之于永宁红岩，弗许归且蔺。寅以莫得、波卧、得额、得查四目地还水西，位乃许寅归且蔺。”
据是可知，奢香生长且蔺，而且蔺不是永宁（今叙永）。《明史》是清代初年编写的。书中对于霭翠、奢香的记述，与明代皇家档案《明实录》多有抵牾，殊非历史真实。包括关于奢香故里考证在内的这些问题，已经超出本课题范围，尚容另文探考。
奢香带领部众以偏桥（今贵州施秉县）为中心，修筑了一条向北，穿过今日瓮安县境内的草塘，经客山（今湄潭县）以达于乌蒙（今云南昭通）和另一条向西，经水东、大方以达毕节而与通往四川永宁（今叙永）的驿路相通的两条驿道，建设了9个驿站，接待往来官吏、军兵，史称“龙场九驿”：
1、龙场驿。在今修文县城。为重要交通枢纽，南有驿道经木阁箐、卜野弩等地而达达贵阳的皇华驿；北有驿道经札佐驿、底寨驿、养龙坑驿而通播州与重庆；西有驿道可通乌撒、乌蒙。从龙场驿西行至陆广河，此是明代水西三大渡口之一。
2、六广驿。自龙场驿经蜈蚣坡、小桥到六广河边的今修文县六广镇、即六广驿。今日蜈蚣坡上，尚有一段古道残存。
3、谷里驿。清道光《大定府志》：“明谷里驿，在（黔西）州东30里”。从六广驿西行过六广河，经五显台、百花箐，一碗水、五里坝到黔西县的谷里镇，为谷里驿。解放后修建沙坝河水库，残存的5华里古驿道和朵泥桥被水淹没。
4、水西驿。古驿道从谷里经杨柳塘、打鼓寨、官庄到今黔西县城东南2里，即水西驿。
5、西溪驿，又名奢香驿。从水西驿向西，经箐头、以那坝（野坝）、新铺塘（清铺塘）、杨家海、松树沟到西溪，即西溪驿。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金鸡东又50里即奢香驿也，在黔西州南40里大渡（河）桥侧。”《大定府志》：“（大渡河）桥侧即旧奢香驿，亦号西溪驿，实黔大分疆之处。”奢香在河边建有官衙，驻此越冬。
6、金鸡驿。在大方县城南30里。从西溪向西，过大渡河桥，经干堰、簸箕箐、乌西、羊场坝、路穿岩，即达金鸡驿。《大定府志》著录清傅汝怀《金鸡驿记》云：“奢香所开金鸡驿，今小屯石墙院其遗址也。址之外，古道犹存。址之下，石罅中有枣树一，在监生刘莹存厢房角。乡老相传，不知植于何时，围3尺许，不加长，皮半剥落，然不枯，仍结实。乡人爱护之。未裁驿时，左右有通祥寺，大寺院各祠庙。今虽鞠为土田，居者犹习呼其名不改也。驿之东有山，曰果宝，其巅可望数百里。上有树，夏初开白花，实似荔枝而无壳，甘可食，俗亦呼为“荔枝”。花开之多寡，可卜年之丰歉，上尝兴云气，其聚散可验阴晴云雨，近今称金鸡驿，仍连及而名之。”
7、阁鸦驿。《大定府志》：驿在“大定城西15里阁鸦塘。”从金鸡驿西行经九里箐、大方、响水、小阁鸦即达。《读史方舆纪要》云：“阁鸦洞在大方西南近毕节之阁鸦驿，落折河水自毕节流经此，谓之阁鸦江，流颇盛，渡江而北至大方，有阁鸦洞、俗名牛鼻子洞。悬崖绝壁，下临巨川，舟行至洞中，深广不可测。登临以梯乃得上。夷人常保此以为大定之障蔽。”现尚存宽约4米、长10里的古驿道。
8、归化驿。即今大方县归化镇，距离毕节市30公里。从阁鸦驿渡过落折河，经双山、老塘、沙子哨，即达于归化驿。《大定县志》：“大定西65里归化塘，即龙场九驿之第八驿归化驿。”
9、毕节驿。在今毕节市七星岗区，是龙场九驿的终点。为川滇黔驿道的枢纽，北通四川永宁；南可经周泥、黑张、瓦甸、乌撒而达于云南曲靖。
这条驿道上，还设有龙场、蜈蚣、陆广、青岗、谷里、垛泥、水西、雨那、杨家海、西溪、乌西、金鸡、阁鸦、落折水、老圹、归化、毕节二铺、头铺等“十八站”，递送公文、邮传信息。
与此同时，奢香还在偏桥及容山、草塘境内修建有驿道。偏桥即今施秉县城，为湘黔驿道上的扁桥驿，驿道在城郊的打杵岩一带。容山、草塘，地在今日湄潭、余庆境内。奢香所开的这些驿道，未见明确记载。但明代确有驿路东走今湄潭、余庆和施秉县境。此驿道自川黔驿连上的湘川驿（今遵义县南境）起，经湄潭驿（容山）折向，过鳌溪驿在乌江岩门司，瓦经白泥驿（今余庆）过紫荆关，在偏桥驿（今施秉）与湘黔驿道相连。
贵州远离中原，山高路险，羊场鸟道，行旅艰难。宋、元年间，与内陆的交往至为艰难，境内各地之间的联系也无法紧密。元时，今日贵州之地分属湖广、四川、云南三省，成为三省毗连的极边之地。为了改变这种落后局面，元王朝在今日贵州境内初设“站赤”，明初，又修通了：
1、由湖广至贵阳的湘黔驿道。
2、由贵阳到云南的滇黔驿道。
3、由重庆到贵阳的川黔驿道。
4、由贵阳经都匀到广西的黔桂驿道。
以上四条驿道，均在贵阳交会，推动贵阳成为交通枢纽和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
5、由四川叙永经贵州毕节、乌撒到云南的川滇黔驿道（西路）。唐代李林甫征伐云南，就沿这条道路进军。
宋太祖放弃西南边疆，以玉斧在地图上划大渡河为界，说“此外非吾有也。”从那以后，云南和内陆基本不通往来。元代，云南虽有梁王镇守，与内陆也事实上处于隔绝状态。明军平定云南以后，为了加强对于云、贵的统治，明王朝决定把这条道路重新开通。洪武十五年二月，明太祖朱元璋诏谕水西、乌撤、乌蒙、东川、芒部、沾益各部：“遣人置邮驿通云南，宜率土人随其疆界远近开筑道路，其广十丈，准古法以六十里为一驿[3]。”这就是自四川永宁驿（今叙永）向南，经普市驿（今叙永普站场)、摩尼驿（今叙永摩尼)、赤水驿（今叙永赤水河镇），南渡赤水河入贵州，经阿永驿、层台驿、毕节驿、周泥驿、黑张驿、瓦甸驿、乌撒驿进入云南，经傥圹驿、可渡驿而达于曲靖的川滇黔驿道。
奢香的龙场九驿，是贵州这个驿道网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奢香开通龙场九驿，促进了贵州与滇、川、湖、桂的道路构成网络，与全国各地相通，交通条件大为改善，有力推动了包括水西、永宁和镇雄诸地在内的云贵川三省结合部经济、社会事业长足发展，广大各族民众，受益无穷。
关于奢香和龙场九驿的由来，世代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说是明军贵州都督马烨“政尚威严”，粗暴对待当地少数民族，必欲废除土司“改土归流”，由中央政府直接委官治理。百般挑惹事端，反诬夷人不遵王化，在公堂上剥去奢香衣服，当众鞭打。想用这种侮辱性的作法，激起少数民族的反抗，然后以此为为借口横加镇压，“尽灭诸罗（彝族诸部）”。水东女土司刘淑贞千里进京，向朱元璋皇帝本人控告。朱元璋敕召奢香进京，对她说，马烨残暴，把你们害苦了，我为你杀掉他，可你怎么谢我？奢香说，永不造反。朱元璋说，这是你职责分内之事，不算。奢香说，贵州东北旧有间道可通四川，年久不修，梗塞未治，愿刊山通道，建设驿站，方便驿使往来。朱元璋说：行。彝族同胞大为感动，在奢香带领下，协力同心修通了龙场九驿。这个故事，载在明人田汝成的《行边纪闻》，其后《黔书》《黔纪》诸书辗转抄传，后来载入《明史·贵州土司传》以及明、清贵州志乘[4]，几百年至今家喻户晓。今按《明实录》，奢香进京朝见，事在洪武十七年，其时霭翠兀自安然健在，而且，马烨并非都督，只是贵州都督同知，曾经调任陕西，但也并非因为奢香得罪，而且不几年就又重新回到贵州，景川侯曹震奉旨入川修整川黔水陆道路，永宁至曲靖一段，就是马烨具体负责办理。所以，老一辈史学名家方国瑜先生在他传世之作《彝族史稿》里说：“此近于创作，未必是事实，当不可信。”他说：贵州都指挥同知马烨激变诸罗，奢香劝阻不听，通过郑彦文侍郎转报朝廷，马烨被调离贵州。明太祖宣召奢香赴京陛见，赐给珠冠银花及彩段。历史事实，无非如此而已。方生所说当然是事实，但是，奢香的功劳太大，各族同胞世代受益，人们明知误传而宁愿误信，方先生的意见，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否定了。人民政府俯顺民情，也特别将奢香墓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 余宏模《明初贵州宣慰使奢香家世考释》，《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8年《中华彝学专辑》。
[2] “蔺”原误刻为“蘭”。中华书局2000年整理出版本《大定府志》第993页校勘：“且蔺，原误为‘且兰’应是且蔺。”永康按：此盖蔺与蘭因形近而误。中华书局校勘是。今从中华书局本。
[3] 《明太祖实录》卷142
[4] 《明史》卷316《贵州土司》：贵州宣慰司宣慰使霭翠死，“妻奢香代袭。都督马烨欲尽灭诸罗，代以流官。故以事挞香，激为兵端。诸罗果怒，欲反。刘淑贞闻，止之，为走愬京师。帝既召问，命淑贞归，招香，赐以绮钞。（洪武）十七年，奢香率所属来朝，并诉烨激变状，且愿効力开西鄙，世世保境。帝悦，赐香锦绮、珠翠、如意冠、金环、袭衣，而召烨还，罪之。香遂开偏桥、水东，以达乌蒙、乌撒及容山、草塘诸境，立龙场九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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