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报】程金焕:泥瓦匠(长篇连载9)
长篇小说连载《泥瓦匠》
第三章
杨柳湖建成游乐园
诸葛锐出面熄风波
从省城回来不久,县开发办的通知就到了村上。村长于大叔兴冲冲地告诉桂花,说县开发办批准了她的开发项目,并根据实际情况提供无息贷款用于开发投资。桂花立即和菊花、荷花到梅花家里来开会。因为梅花刚刚生下紫藤不久,虽然不能出力,但可以出出主意,四大美人四朵花是一把萝卜不另卖,当下分工协作,行动了起来。建码头由菊花负责,建酒店由荷花负责,桂花负责解决资金和购买游船,整个工程由吴勋承包。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槐花盛开的时节,村子里到处飘着槐花的芬芳,那股甜丝丝的味儿沁人肺腑,白色的花穗一串一串地挂在枝头,诱惑着贪吃的孩子们直往树上爬,大人们会把摘下的槐花给孩子们做麦饭吃。
杨柳湖上更是热闹,湖岸边的柳丝像少女的秀发一样飘逸,又像少妇的身姿那样婀娜,湖面上几十只游船已经下水,码头上的喇叭里播放着于文华和尹相杰的新作《杨柳湖赞》:
柳丝湖中摆,绿影水里照。
槐花枝头坠,香味村头飘。
喧闹锣鼓声,惊飞树上鸟。
八村人来贺,炮声湖上绕。
百舸竞戏水,秀色赛南江。
……
那声音、那曲调,优美而动听,夹着十里八村来湖边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吆喝声在湖面上飘扬。
今天是“杨柳湖水上娱乐中心”开业典礼的日子,村长于大叔、吴勋、梁栋早就在那里张罗着。天气特别晴朗,红彤彤的太阳把彩霞倒映在湖面上,仿佛天边燃起的大火一样。人称四大美人的四朵花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桂花穿着蓝色的连衣裙,荷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菊花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梅花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她们像彩蝶一样在湖边飞过来飘过去。湖边的码头上搭着彩门地台,地上铺着红地毯,两侧两溜桌椅,桌上放着两溜茶杯,十一点,三辆黑色小轿车开到了湖边,依次下来雍川市开发筹建委员会谭主任、云阳县杨县长、杨柳镇柳镇长及其随行人员,后面还有一辆县电视台的采访车,四大美女迎上前来接待,分别把他们引上彩台就坐,并送上茶水。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肩扛摄像机开始忙碌了起来。
十一点十分,柳镇长宣布典礼开始,接着杨县长讲话,他说:“尊敬的各位领导、同志们,亲爱的父老乡亲们,'杨柳湖水上娱乐中心’的开业,是乘着雍川市开发大潮的东风,打开了我县开发建设的第一扇大门,将为云阳县更多项目的开发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最精彩的时刻到了,菊花用托盘托着一朵彩绸花朵,荷花、梅花拽住彩绸的两头成一字型,谭主任,杨县长分别拿起托盘中的剪刀为开业典礼剪彩,随着“咔嚓”一声响,杨柳湖畔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空气中飘散着蓝烟和纸炮爆炸的味道。舞台上江湖班子开始了戏曲节目的表演。此时,吴勋、梁栋已经在县城最好的酒店里订好了工作餐等待着。
谭主任、杨县长、柳镇长一行在村长和四大美人的陪同下参观了游船——游船分为儿童船,成人船和情侣船,凡是划船的人每人都配有一件救生衣;谭主任、杨县长他们在桂花的陪同下,穿上救生衣,坐上机动救生艇在水中绕了两圈。上岸后还参观了设有卡拉OK音响的蒙古包、露天烧烤园以及坐落在杨柳湖对面柳眉公路以西的正在建设的杨柳湖大酒店六层大楼工地。
桂花介绍说:“它是具有综合功能的酒店,一层是酒店大厅,二层是餐厅和包间,三四层是客房,五六层是夜总会。”
谭主任说:“设想很好,抓紧建设,争取早日开业。”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员,接着说:“雍川建设的礼炮已经打响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建设大军将汇集雍川,这是一支不可轻视的消费群体,如果经营得好,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谭主任说得好啊。”杨县长接过话茬对桂花说道:“这里地理位置也不错,柳眉公路拓宽以后,交通更方便,一定要抓紧建设,早日开业。我们等待你的好消息。”
“谢谢领导们的关心,到时一定请你们喝酒。”
“那你可得多准备些酒,我们可都是海量啊。”柳镇长说笑道。
“好啊,那我们就准备一杨柳湖(壶)的酒,管你们喝个够。”梅花抢过话头笑着说。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大家都被梅花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柳湖畔热闹了许多,加上雍川开发奠基的炮声合着挖掘机、装载机、翻斗车的隆隆声天天不断,给正在建设的杨柳镇平添了几分喜气。梁栋也在镇上的集资建房中给自己盖了三间门面房,买了一辆拉货的小型汽车,准备坐庄经营,还打算成立农副产品贸易公司。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杨柳湖大酒店隆重开业了。四大美人进行了分工,梅花管理酒店餐饮部,荷花管理客房部,桂花兼管夜总会,菊花担任会计兼管水上游船和蒙古包及烧烤园。并聘请了大厨,还从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些年轻姑娘当服务员,大家齐心协力干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来自四川、湖北、甘肃的农民工潮水般地涌进了雍川,附近的村子都住上了干活的农民工。来湖上玩的人们逐渐多了起来,湖中不断传出木浆击水的声音和大人孩子们的笑声。每到傍晚时分,酒店、烧烤园人来人往,坐落在湖西的杨柳湖大酒店的楼顶上霓虹灯管制作的 “多瑙河夜总会”几个大字闪闪发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交替闪烁。从酒店蒙古包里传出的卡拉OK歌声,在杨柳湖上的夜空飞扬。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这年桂花给丈夫欧阳云过了三周年并在坟头上立了石碑,还给家里翻修了房子,盖了一座平房。杨柳大酒店经营得还算顺当,但桂花经常被一些外地顾客提出的要求弄得不知所云,于是她想在收完麦子以后去趟省城参观学习一下。
收割机的出现,给夏收带来了空前的革命。收麦子不再那么劳心费力了,而是变得格外的轻松愉快。桂花早早就将收回来的麦子晾晒干净收拾停当了。
一天早上,桂花早早起来,她把孩子托付给刘大婶照看,梳洗打扮一番,穿上蓝色的连衣裙,拎着坤包往湖边走去,准备坐车去省城。路过接生婆姚大妈家门口正好碰见姚大妈开了商店门,桂花招呼道: “姚大妈好,这么早就开门了?”
“桂花桂花,来来来屋里坐,大妈有句话想问问你。”
“什么话?大妈。”桂花走进商店。
“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懂政策的,大妈这院子能不能把东边的院墙拆了盖一溜门面房?像你们的酒店一样朝东面开门?这样咱们不就是一条街了吗?”姚大妈端了凳子让桂花坐下。
“能呀,大妈。你打算做什么用呢?”
“给我儿子儿媳开一个大点的商店,剩下的租出去开理发店或别的什么店。”
“你行啊,姚大妈。”桂花睁大眼睛看着姚大妈,心想不愧是走过村串过户的,见识就是不一样,心里很是佩服。
“可是咱这都是宅基地,万一村上不让开门呢?”
“不怕,只要你的房子盖在你的宅基地上,就不会有人找事。现在的政策是鼓励人们致富,只要你有这个想法村上是会支持的。谁叫咱这地方好呢。”桂花见姚大妈还有些顾虑,就说:“你去趟村长家吧,给他说说,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抬举个人你姚大妈不会要我教你吧。”说完笑了笑,眨了眨凤眼。
“谢谢你,桂花。”
班车还没过来,桂花便在湖边散步。
湖边柳荫下安装了不少石板连椅,她从连椅旁边走过,来到了刚建好的木结构六角亭子旁。只见亭子顶部的棕色琉璃瓦釉色明亮,檐口方形椽头彩绘浓重,闪金亮银,五颜六色,飞檐翘角处风铃摆动,叮咚作响,六根柱子用桐油土漆布裹,外用大红漆罩面,柱子下部离地五十公分处,除留有一个出入口外,其余六柱之间用五公分厚四十公分宽的松木板水平连成长椅,也是土漆布裹红色油漆罩面。长椅外首有雕花木质栏杆,油漆彩绘闪闪发亮。亭子内顶部木结构造型玲珑,衔接巧妙,屋顶铺有两公分厚的松木板子,椽子采用大小一致的四棱松木方子,全部涂刷桐油土漆。亭内檐下柱与柱之间的雕花边木裙框上,每框画俩图,里外共绘有王祥卧冰等二十四孝图案。亭子入口处有书法家耕夫先生的手迹,橡木横匾上镂刻着“观雨亭”三个大字,悬在飞檐下,两边柱子上挂着两块橡木板镂刻的对联:
雨后彩虹蔚蓝天 湖前荷叶赛芙蓉
桂花走进亭子里,手扶着栏杆,看着湖边白色的荷花,绿色的荷叶,只见几滴露珠儿在荷叶上滚动着,它们滚来滚去,最后都集中在荷叶的中间,形成一颗晶莹透明的水珠子,在荷叶的映衬下,就像一颗碧玉一般,玲珑剔透。她突然想起昨晚的梦境,在梦里她生了一个女儿,满月那天抱出来解开襁褓看时却是一块碧玉。醒来后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一下子触发了桂花的想象,大概是荷花快要生了,操心多了才做了这样的梦。荷花前几天就把她的姐姐麦花叫来顶班,自己在家里待产,说不定这回真能生个女儿。又想到梅花的女儿紫藤也两岁多了,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叫阿姨叫得人心疼。真是羡慕死她俩了,可怜欧阳云早早地走了,要是还活着的话,她一定要为他再生一个女儿,只可惜现在只能是一种奢侈的梦想,永远也不能实现了,心头不觉一阵酸楚,泪花早已溢出了眼眶。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桂花赶紧擦了擦眼泪,转过头来看见吴勋身穿白底淡蓝格半袖衫,浅白色裤子,棕色凉鞋快步走了过来。便高兴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回来的。先到县城,再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吴勋看着桂花身上蓝色的连衣裙说道:“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说吧。”
“说来话长,一句两句也说不完。”
“那好吧,到亭子里来坐下说。”桂花叫吴勋进来,他们围着汉白玉石桌在石鼓凳上坐了下来。
吴勋说:“你看现在的形势咱们赚钱的机会来了,就建筑行业来说,只要是建筑公司就能接到工程项目,只可惜我们这样有名气、有实力的建筑队因为没有资质,就只能跟着别人干。”
“你的意思是想注册公司?”桂花凤眼闪光。
“对,我想把咱们的建筑队注册成'柳树湾鲁班建筑责任有限公司’,这样,我们就能独立承揽工程项目,那收入可就大了。以前我们赚的只是人工费,现在,我们不但可以赚取人工费,还可以赚取管理费、材料费、机械进场费、搬迁费等等。当然,取费标准不一样所赚取的利润也不一样。这主要区别在看你是乡镇企业、市县级企业还是省级企业。我昨天去县住建局问过了,像咱们这样的建筑队只能注册乡镇企业。”
“这你和长贵商量过了没有?”
“商量过了,长贵也是这样想的,他在工地忙着抽不开身,让我回来跟你商量。回来之前我们还得到了朱经理的支持,他还让资料员给我们准备了注册备案资料。其中高级工程师、项目经理、施工员、技术员、质检员、安全员、资料员等机构组成人员的证件及复印件照片等资料都备齐了。现在长贵的意思是跟你商量一下法人代表由谁来担任?如果你愿意的话……”
桂花打断吴勋的话说道:“当然是由你来担任了,这不用商量。你是泥瓦匠的第十代传人,肩负着父辈的重托和同辈的希望。”
“那好吧,我就先挑起这个担子,剩下的问题是注册资金。我想除过朱经理项目部能付一部分外,一个是集资,再一个就是在我岳父那拆借点,但我担心他不肯再借,我之前拿他的钱还没还清呢。”
“别担心,你要好好给他解释,这次跟以往不同,只要验资一过,公司注册成功,拿到营业执照,他的钱就可以原封不动地拿回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就是有这个钱而且愿意借给你,也要看人家方不方便,现在做生意的人,钱都在周转,不会闲置在家。你先去试试看,万一不行的话,还有贷款这条路。再说公司以后还要有一定的流动资金,添置设备、购买材料、给工人发工资等等。另外,你说的集资的事,我入一股一万元,这是钱家和保险公司赔给你大哥的身价钱,也是我压箱底的钱,更是我的命根子。”
“桂花,这不能要。”
“怎么,你大哥不在了,人帮不上忙,钱总该能帮上忙吧?”
“好,好吧。”吴勋很不自然地说道。
“你就抓紧办吧,我去省城一趟,学学人家酒店的管理经验,待会车来了我就走。”
“好吧,我这就去。”
吴勋走出亭子,桂花一直看着他走出视线,心想,这才是我父亲想看到的泥瓦匠的传人,欧阳云大哥若地下有知也该高兴才是……
吴勋骑上摩托带着荷花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岳父家,岳父岳母一看女婿来了高兴得前呼后拥把他们招待进屋,看他们拿着大包小包,钱老大心想,这小子不知又打我什么主意,又是烟又是茶地往外拿,就说道:“你小子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看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爸,你说什么呢,人家好心孝敬你,你也不领情。”
“好好,乖女儿,爸也就开个玩笑。”
“这还差不多。”荷花又从包里拿出一件白色真丝半截袖说:“这是吴勋从雍州城里给你买回来的,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还有我妈的,黑色真丝T恤。”
老两口接过来看了看,钱老大又抖开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说:“合身合身,合身得很,算你还是有点孝心。喝口水说说你的心里话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吴勋心想老岳父还就是看透了我的心事,便把注册公司与验资的事从头说了一遍,钱老大听完后,详细问了一些情况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打好主意,老是算计我的钱。”说着笑道:“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像我的秉性,干就往大里干,别肉里吧唧的,不像个男子汉。”
“爸……”
钱老大看着女儿,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光会帮着你丈夫说话,好吧,我答应了就是,办完事可记着还我。当然,条子还是要打的。”
“多谢老爸。”荷花用双手从后面搂着钱老大的脖子撒娇。
“回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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